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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 今在 永在》黄祭连载·四十三(国庆假期告别版)

一支深渊之触应哈斯塔的召唤在库特前面钻出来,被吓到的库特抓紧背包带跳到一旁连跑带爬朝哈斯塔冲来。
越来越浓的恐惧在意识底层蠕动生长,看着监管者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库特反而不敢轻易赶到海伦娜身边。
哈斯塔面部那些浮动的眼珠,现在正被库特幻视成一个个弓箭手,就等着冒险者主动踏入他们的包围圈。
而海伦娜,则是被拿来当诱饵的公主,即使是童话对不起眼的炮灰也是非常残忍的,自己会死在这里,没有人会再去听他由这一刻的心理活动改编的冒险故事,而库特也不计划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哪怕是身首异处,哪怕是千刀万剐,哪怕是……注定会营救失败,他也得上,在这场无人生还的游戏里,炮灰的作用就是展示这个世界的残忍。
至少,能在这无比自私的一生尽头,心甘情愿当一次别人的垫脚石,是自己给自己最大的饯行礼了。
库特带着疯癫的笑容,冲到了海伦娜的身边,在哈斯塔并未采取行动的短暂瞬间,库特将铁链连同海伦娜几绺头发一同扯下。
早已抓在手心里的盲杖,被人以比威廉还粗暴的方式揪着后领拽起来与此同时后背老老实实的吃了那人一踹,海伦娜捂着后腰踉踉跄跄踏上早已相好的路线。
“不要回头,去找菲欧娜!……”
哈斯塔伸出手抓住库特肩膀把他一下子扳倒在地,库特双腿乱蹬着朝海伦娜大吼着:
“不要再来救我了,好好活下去,提防长在安出的那些触手,小心他的目!……”哈斯塔一条腕足拍在库特的腹部,当库特把头抬起时对上了哈斯塔闪闪发光的一对红色眼瞳,心中的恐惧彻底沸腾。他感觉脸上刀伤已重新裂开,自己的鲜血糊了整整半张脸,浸泡在难以承受的绝望里,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哈斯塔揪着库特的领子一把将他拎起来,凝视轻易的击溃了库特自欺欺人的卖力表演,远超死亡的恐惧感影响了库特的认知。他现在正感觉自己被人按着脖子浸到冰池里,一呼吸便有冰水灌进肺部,气管内壁都已经结出冰碴,血液堆积在胸口,大脑正因重度缺氧迅速死亡。
意识在彻底绝望的情况下消弭,又在充满戏谑意味的锁链颤抖声中回归,惊觉自己并未被冻在水底的库特捂着脖子拼命深呼吸,用空气来温暖臆想里严重冻伤的肺部。
缓过神来的库特终于意识到当前的真实处境:自己取代海伦娜被吊在了处刑架下,看着附在无法自行解绑的铁链上的绯红正一点点接近自己;求生意志再度被勾起,心中各种不平与懊悔也都重新出现,冲刷着库特那摇摆不定的身体。
库特思绪没有回到任何地方,他唯一能安抚自己的便是他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都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他活的理所当然。
哪怕是不断的撒谎,不断的赌博,不断的逃避,都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事情,被人挂在这里和被赌徒们绑上牌桌没有区别。
自己就是这样丝毫不会去责怪自己的懒汉,不会去想着要改变什么,在哪儿死去都随意,只要能说服自己,自己也能像英雄一样无畏的告别世界。
库特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不少。告诉自己不用再担心被监管者所加害,也不用担心再有谁死在自己眼前,亦不用担心谁会因为搭救自己而在死前诅咒自己。
“海伦娜…对我的看法,有所改变了吗?我成为…她所感激不尽的…勇士了吗?”
跪坐着的库特·弗兰克将身体伏得不能再低,闭上双眼断断续续的嘟囔着他依然有所挂念的疑问。
虽然看不见,但海伦娜仍然能感受到死里逃生的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纠缠着。危机感丝毫没有被打破,反而因为之前一瞬间如入冰窟一般的彻骨寒意而更加令人无法冷静思考。
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能被救下,心底谢过弗兰克先生后,索性全靠记忆按原先的路线返航。
如果这种噩梦一般的纠缠还能被感受到,那与之相关的一定是,那种东西。
看着心急的触手砸到在自己脚尖旁,急停在二楼楼梯口的海伦娜拍着胸脯让自己安定下来。辛亏没有掉以轻心,爬过板子就能抵达菲欧娜的通道,然后寻找地窖。
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赢得胜利,为了夜莺小姐对自己的承诺!
双脚重新踩回地面,海伦娜朝那个圆盘跑去,再次体验了一回那种难以言喻的奇幻感受,与站在通道口另一端的菲欧娜撞了个满怀。
“菲欧娜!弗兰克先生救下我来……”海伦娜带着哭腔抱紧躺在身下的菲欧娜。
“被哈斯塔抓住了。”菲欧娜带着哀伤语调替海伦娜补充完。
哈斯塔还是那个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那次浩劫中因自己而受到重伤都用非常粗的线缝起来,而后背那个碗口大的破洞更是让菲欧娜心疼到想哭。
菲欧娜不知道“游戏”居然会让哈斯塔担当如此残忍的角色,她甚至不知道游戏规则如何,但已知晓所谓出局是什么概念。
她心中一直有一个,无法与任何人说的夙愿,她就是抱着这个夙愿毫无惧意的参加游戏的,但现在出了大问题,他们要一同面对的,就是哈斯塔本尊。
自己呢?还是哈斯塔的信徒么,还是,哈斯塔的对手?
“你认识那个监管者么?!”海伦娜快速站起身把一脸阴沉的菲欧娜拽起来。
“哈斯塔,是我的救命恩人……”菲欧娜撇过头没去看海伦娜扭曲的脸,也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旁人难以理解的疯话。
在菲欧娜通道的保证下,海伦娜静静听完了菲欧娜简述的她在浩劫中受哈斯塔救助的情节,而海伦娜也对菲欧娜简述了自己的过去与夙愿。
也许呢,也许都能实现呢,毕竟是以自己最珍重的生命为筹码的赌局。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想看一眼,这个世界真实的颜色。”
心跳声猛然响起,海伦娜转身提着盲杖难以置信的停在空无一物的墙壁前。
通道消失了,被破坏了么,还是?菲欧娜狠下心来将茫然的海伦娜揽在身后,对她轻声说道:
“我会和哈斯塔求情的。”
真的吗?不用逃跑?就躲在……这个抖的比自己还厉害的身躯之后?
哈斯塔接近着,菲欧娜咬咬牙,没有选择离开。哈斯塔也没有露出一丝迟疑,俯下身伸出左手搂住菲欧娜的肩膀,安静的等她说话。
海伦娜紧紧捏着盲杖,担忧的缩在菲欧娜身后,听到菲欧娜用充满颤抖的语调,念出了她想听到的台词:
“可以,可以留下她吗?她还没有……亲眼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抱歉,不可以。”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带来一阵短暂的风,海伦娜感觉她在谁的帮助下爬到了离日出最近的云端,而这阵风又将她吹回到地面上了。
“谢谢你呀,菲欧娜。”
迟到的阳光随着海伦娜心底的声音从云层里冲出来洒到她的身上,尽管只有一瞬间,海伦娜感觉自己都轻飘飘的了。
可惜光芒没能弥留太久,转眼便被周围的阴霾吞噬,今天是阴天,地面上蠕动着的全是厚重的雾。
海伦娜回过神来使劲眨了眨眼睛,转动脖子,她头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残破的粉色墙壁上有金色涂鸦,地板上还有那些形状独特的脚印;菲欧娜仍然将自己护在身后,监管者赤红的手就搂着她的脖子;那个怪物一半眼睛盯着自己,另一半眼睛看向菲欧娜,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海伦娜手指使不上力气了,盲杖脱落掌心,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海伦娜第一次由自己之眼,看到了这个真实世界的一角。
夜莺小姐兑现了她曾答应海伦娜的奖励。
只是,当海伦娜发现那些混沌变得清明但不晴朗时,信念褪下渴望的外壳只剩不甘。
圣心医院的天空阴沉,胸口的剧痛让她无法保持视野清晰,有泪水不断夺眶而出,海伦娜懊悔不已。
支气管被打穿,自己无法再说一个字,威廉,库特都已经为自己而送上性命,不能再赶去他们身边为他们哀悼。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这些单调的色块棱角,茫然中天空都压了下来。
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坏玩偶,放置了很长时间后被主人重新从角落里拾起,装上眼睛又一脚踢下窗户,短暂的滞空时间甚至都不足以让海伦娜体验飞翔。
还没好好看看自己相处甚好的朋友就沉到泥潭里,只剩痛苦和冰凉作伴,就像那些失眠夜一样。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奋斗,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渴望是否真实,不知道自己死的值不值得,不知道如果没来庄园就当个老师会咋样。
不管怎样,对海伦娜来说怎样都应该很好。
过去的记忆没能被颜色所拯救,海伦娜先前的记忆全都被所能看到的几种颜色打散了。
她好想念爸爸那结满老茧的粗大手掌,想再伸出手掌恳请细心的莎莉文老师为她修剪一次指甲。
但原本很清晰的两张面孔都因为泡满了泥垢一般的色彩使海伦娜分辨不出他们了。
海伦娜的天空开始翻转,孤独的盲女孩在心底呼唤着挚爱她的家人,第一次见证了这个五彩缤纷世界的单调一角,代价却是生命甚至连记忆均被破坏。
海伦娜伸出指甲被修剪的很漂亮的手,伸向虚无的天空,希望会有漂亮的花瓣撒下来,或者被长翅膀的天使带入天堂,那是爸爸说的妈妈去到的彼方。
她想抓住浮在空中的盲杖,她应该要去见妈妈了吧,她想告诉妈妈,自己在这十六年里过得一直都很好。
海伦娜在迷茫里比划着她那短暂的青春,她的未来也许会以一种独特的形式存留,并被人延续。
最终,海伦娜感受到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觉,像是有人轻轻抱了一下自己,虽然无法用视觉捕捉,但她还是感受到了那一刹那的温暖。会是谁呢?
我们的盲女孩自己心中有了答案,微微阖眼,自行转身与这个让她苦等十六载的世界道别。被挤出眼眶的泪水,闪耀着璀璨的光辉,它们会是海伦娜阴暗世界里的一颗颗明星,永远镶嵌在她那洁白的灵魂里。
“海伦娜·亚当斯,出局。”夜莺小姐声音不带半点哀伤。安息吧,海伦娜,夜莺飞回那棵枯树上。
哈斯塔将殷红的胳膊收回来,菲欧娜把下唇都咬出鲜血,海伦娜平静的脸上沾满尘土,让人觉得她只是玩累了在地上睡着了,当然,那只限于没看到她胸膛中央拳头大的贯穿伤的话。
“真的想去救那个年轻人的话,就不要再犹豫了。”
哈斯塔直起腰来,看向库特被挂的方向,晦涩难懂的咒语响起,包裹在黑雾中的身躯变得透明。猛烈的风声响过,哈斯塔消失在原地,菲欧娜渴望能得到解脱:
如果这场游戏自己也会死,那就请哈斯塔尽快动手吧!自己其实是一个非常自私而冷血的人,一旦知晓自己无力改变的事实,就会觉得挣扎都是在做作。就像哈斯塔绝不会死,库特也不会活下来一样。至于自己,也会一样冷淡的接受亲自被哈斯塔所杀的结局吧!
自己这样奔跑,不过是,要去赴哈斯塔的邀约而已啊!
这场游戏已经输了,气喘吁吁的菲欧娜没能赶在处刑架启动前救下库特,哭喊着的弗兰克先生就从她眼前被处刑架吊起,像只布偶人一样被扯断脖子。
“库特·弗兰克,出局。”夜莺小姐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刻站在库特尸体旁边的哈斯塔,深渊一般不可窥测的脸部,那几只活跃的猩红眼睛更放射出残忍又兴奋的目光。
菲欧娜除了这条命好像并没有拥有什么了,她还怕失去什么吗?没有哈斯塔,她自己这条命也不会留着,哈斯塔留下了信物和地址,自己一个认知落后的部落女孩顶着无数外国人的嗤笑与羞辱,熬到了同伴抵达了庄园,不就是为了见哈斯塔一面吗?
面已经见过了,只不过哈斯塔好像不再是认识自己的那位神明了。或者说,短暂的一晚上并不能让菲欧娜足够了解哈斯塔,愚昧的人类满世界都是,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何德何能……
哈斯塔已站在她面前,菲欧娜放弃了抵抗与逃避,她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是吗?
你不能贪心妄想和神明在一起生活,明白吗,菲欧娜?
菲欧娜终于在心底念出了她一直不敢细想的憧憬。
哈斯塔并未攻击菲欧娜,他伸出来还缠着破旧绷带的右手放在菲欧娜的头上轻轻的安抚她。
枯柴般的右手上,海伦娜的鲜血已经消失不见,凌乱的绷带缝隙里,露出了烧伤形成的裂纹。菲欧娜惊讶之余,哈斯塔牵起她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菲欧娜又惊又喜,一只手紧紧攥着门之钥,另一只手被哈斯塔紧紧攥着,她激动的满脸通红,神明要带她去哪儿呢?要带她去到这庄园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吗?或者是神明现在居住的地方吗?
哈斯塔刻意走的很慢,好让菲欧娜能与自己同行,他带着兴奋得低头掩饰自己激动情绪的菲欧娜慢慢走进医院,走下楼梯。
期间哈斯塔在某一个地方召唤了一根深渊之触,又看了一眼还沉浸在热烈幻想中的菲欧娜。这下,彻骨的寒意也没能唤醒菲欧娜。
夹带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呻吟盖过了触手萎缩的声音。
随后,空寂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锁链滑动的声音,绞刑架再次启动的声音把长久的沉寂还了回来。
威廉·埃利斯,遇害。
海伦娜·亚当斯,遇害。
库特·弗兰克,遇害。
菲欧娜·吉尔曼,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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