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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黑璧/白璧花]包办婚姻

古风ABO,轻松无虐
章一 天上掉下个花小二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花无谢喃喃沉吟,忽然冲小厮白术吩咐道,“快去把我的风筝取过来。”
花飞扬苦了脸:“二哥,真要跳崖?”
花无谢道:“明明是御风而行,别说得好像我要去自杀一样。”
花飞扬撇撇嘴,心道可不就是自杀么,但他从小被花无谢打怕了,不敢反驳。
花无谢自信满满,抓紧横在胸前的竹竿,快步冲向崖边,奋力一跃,入目青山碧水,山谷间萦绕着薄薄一层雾气,恍若奶白的鲫鱼汤。
他只知此乃拜月谷,长着各种名贵药材,就动了心思,想采一些给红雪哥哥做药酒。却不知拜月谷暗藏杀机,譬如这白雾瞧着无害,实则混杂了千百种花草树木的药性,能教人不知不觉死在美梦中。
此时,谷底一棵大树下就躺着一个倒霉鬼。
他确实被瘴气迷晕了,确实在做梦,可并非美梦,相反是血流成河尸山火海的炼狱景象,倏尔又变成荒凉墓地,报丧鸟立在破败的石碑上,“啊啊”叫唤。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惊醒,下意识抬头去看,于是不偏不倚,被花无谢怼着脸砸倒在地,晕了个彻彻底底。
花无谢费力拨开身上缠着的树枝,爬起来揉揉腰,感觉脚底软软的,跳到一旁掀开风筝一看,登时吓个魂飞魄散。
“完了完了砸死人了……”
幸而老天眷顾,很快那人动了动,抬起头,刚吐出一个“你”,也不知花无谢怎么想的,竟一手刀又把人给砍晕了。
花无谢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没死就好。
他爹花正坤可是镇国公,三年前外放到蜀中,几个太医随行,只要人还有气阎王就一定收不了。
花无谢落下来的地方离悬崖不远,很快,花飞扬和几个小厮借助绳索爬下来,找到了一坐一躺的俩伤患。
“你们可算来了。”花无谢招招手,“这人不知为何昏睡不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他也带回去吧。”
花飞扬心直口快:“二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别是被你砸……”
在花无谢笑眯眯的注视下,他的声音渐渐消弭。
“嗯,二哥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回到花府,花无谢亲自请林太医来把脉,随着老人家眉头渐渐皱起,他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忍不住问道:“伤得很重吗?”
林太医道:“外伤不打紧,关键是这位病人中了毒。唉,相当复杂。”
“毒……”花无谢思索片刻,道,“我是在拜月……呃,拜月谷的入口不远处捡到他的。”
“那可就麻烦了。”林太医将拜月谷的瘴气一说,忧心忡忡,“为今之计,只能取了他的血做出相克之物,但此物能否解毒,实在无法确定,得有人来试药。”
花无谢心怀愧疚,便主动请缨。毕竟要不是有他这一遭,人家可能早就出谷了。
林太医把煎好的药端来,面露迟疑:“二少爷,您真的要亲自试药?”
花无谢毫不犹豫,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他自小身体康健,补药都很少吃,更别提这种色香味都很诡异的,勉强一口气灌下去,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搁了空碗就想吐。
花无谢静静坐着,忍了一会儿,腹中的恶心劲儿却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跑去花坛吐了。
林太医忙跟过去,担忧道:“二少爷,可有哪里不舒服?”
花无谢用手抹抹嘴角,摇了摇头。
林太医把过脉,欣喜道:“好,真是太好了!您没事儿!老夫这就再煎一碗,给病人服用。”
花无谢白着脸笑了笑:“等药煎好,让我来喂吧,说到底,我……”
林太医了然,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他是药三分毒,他自己也得好好休养。
花无谢点点头:“您放心。”
喂过解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花无谢这才打量起被自己砸了又救了的人。
脸上虽然挂着彩,却难掩清俊,只是他似有千般愁苦,眉心总皱着,睡梦中也不安稳。
花无谢想到恋慕大哥的两位女子,不禁伤感,命运似乎总爱为难美人,以至于十分颜色,生生愁得减作五分。
希望以后你能快乐一些,他默默祈愿。
太医毕竟是太医,次日病人就醒了。
连城璧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到了八王府。
荼蘼团花锦绣的厚缎窗帘,杏黄流苏,缀着拇指肚一般大的莹润东珠,大红洋缎刻丝香囊坠角,华贵显赫,而且都是贡品。
“你醒啦!”花无谢端着汤药进屋,双眸明亮如星,粲然含笑。
连城璧坐起来,问道:“是阁下救了我吗?不知如何称呼?”
“我……”花无谢留了个心眼,“我姓花。”
然而连城璧已然门儿清,姓花,又用得上贡品,想来是外放到蜀中的镇国公一家了。
镇国公子嗣兴旺,三儿三女,长子已及冠,三子身量奇高,所以眼前这位大概是次子。
这位花二公子粉面桃腮,眉目含情,恍若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不带丝毫传闻中的纨绔模样。
花无谢笑容可掬:“敢问阁下是……?”
连城璧拱拱手,道:“在下姓程,程玄。”
花无谢道:“天地玄黄的玄?”
连城璧道:“是。”
花无谢道:“不知程公子去拜月谷做什么?那谷中的瘴气毒性很深,我家郎中费了好大功夫才配出解药来。”
连城璧道:“家里人生了重病,药石无济,在下就想着进拜月谷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合用的药草。”
这倒是跟花无谢的初衷不谋而合了,他感同身受,打消了本就不多的疑虑,道:“我家郎中医术尚可,程公子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连城璧道:“救命之恩,在下尚且无以为报,不敢奢求更多,想来是亲缘已尽了。”
他神色中的悲凉只有一点点,但绝非冷漠,花无谢感觉更像是经历太多提不起劲儿去伤心了,毕竟人总得往前走,日子总还得过。
生死太过沉重,花无谢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无从宽慰,便只是放下晾好的汤药,转身告退,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连城璧大约真的担子很重没空休息,当晚便向花无谢辞行。
“在下欠公子一条命,日后若有差遣……”
“哎呀好啦好啦,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花无谢自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珐琅彩小圆盒,“这是我家郎中配的香膏,祛疤特别管用,你……”
他有些担心连城璧嫌娘娘腔不肯收,但显然多虑了,连城璧从不做让人难堪的事,他伸手接过,道谢,态度十分自然。
送到花府大门口,连城璧再次拱手告别,说不必再送,于是花无谢止住脚步,目送那素衣身影渐渐远去。
连城璧回到几日前下榻的客栈,他交足了一个月的房钱,故房间行李还好好留着,马也被好好养着。中毒之事不容小觑,他决定先回家一趟。
花府接近大理,连府却在蜀地北头,与晋南接壤,连城璧纵马疾驰三日才到家,府里下人见他回来,神色有些诡异。
连城璧心念一转,问道:“是不是夫人有消息了?”
下人的神色更诡异,有些小丫鬟已抗不住低下了头。
连城璧默然片刻:“我明白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脱下披风和外袍,换上便服,简单梳洗一下就去了外间,弟弟玄璧果然已经在等着他。
连玄璧既愤怒鄙夷,又绷不住开心,十几岁的年纪,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连城璧看在眼里,心头只剩下很淡很淡的无奈。
连玄璧不等他问,就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开讲。
一个月前大奶奶沈璧君忽然失踪,连城璧推测是被贼人劫走了,未免声誉受损,他独自出门追查,一路打探,来到拜月谷。
然而沈璧君给连家递了信,原来她是主动和人私奔的。
连玄璧说得正起劲,白红莲过来了,板着脸训斥他不务正业,尽在没用的事上费心力。
连玄璧顶嘴:“咱们连家宗媳的事,我关心一下怎么了?怎么就不务正业了?”
白红莲瞪了他一眼:“内宅的事,从没听说过有少爷插手的,你读了几年书就读成这副样子?”
连玄璧还想说什么,兄长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缩缩脖子,扭头看向一边,但摆明了不肯走。
连城璧给母亲沏杯茶,无霜很有眼色,专门准备了败火的,于是他给玄璧也沏了一杯。
“沈家那边,怎么个说法?”
白红莲冷哼一声:“算那沈氏还有点良心,直接跟咱家摊牌,不然沈家八成糊弄过去了。老实说,这门婚事我一开始就没看上,若非八皇妃做媒……”
连城璧摩挲着茶杯:“母亲这是不打算善了吗?”
白红莲咬着牙,良久,长叹一声,风韵犹存的脸上竟有颓然。
“不甘心又能怎样,人家是晋南名流,满门清贵,世代簪缨,是连家攀了高枝,不甘心又能怎样?”
“那就只剩下和离。”连城璧冷静得恍若一个局外人。
白红莲怔怔地看着他。
连城璧竟还有心情笑了笑:“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也没有休妻的底气,那除了和离还能怎样?母亲在惊讶什么?”
连玄璧看看兄长又看看母亲,直觉其中有隐情。
连城璧垂下眼,淡声道:“当初娶她只是权宜之计,我负她在先,和离吧,别耽误她。”
白红莲攥紧手帕,皱着眉跟自己较劲,忽然一甩手走了。
依稀听见背后连玄璧追问道:“哥,什么权宜之计?你当初不喜欢她是吗?”
白红莲难得有些迷茫。
城璧和玄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难道当初她错了吗?
章二 不打不相识
“和离的时候,哼,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现在竟还有脸找上门复合……”
白红莲一肚子气,走起路虎虎生风,身边的丫鬟婆子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不愧是江湖里混出来的扛把子,忧郁迷茫转瞬即逝,泼辣爽利才是常态。
吴妈妈道:“夫人说的是,大少爷前途无量,多的是人上赶着做填房,沈家不过一晋南富户,放京城什么也不是,没必要同他们置气。”
白红莲轻声叹道:“可前途无量,是拿老爷的命来换……”
虽说他俩早就貌合神离各过各的了,但毕竟几十年的情分,说没就没,一时还真接受不来。
数月前申辰之乱,三王和四王狗咬狗两败俱伤,储君落在了八王身上。自藩地蜀中入京,一路刺杀陷阱无数,全是拿命来填,不过心腹中只有连泽天丧了命。
八王即位,感化连家自微末之时便鼎力相助的功劳,追封连泽天为护国公,授长子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职,赐白红莲正一品诰命,外加一座国公府和三处大庄子。
于是连城璧瞬间成了香饽饽,沈家腆着脸求复合,但今非昔比,主母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沈家回去之后什么反应?”
“他们可不敢再有什么反应了。”吴妈妈唏嘘不已,“歹竹出好笋,这沈氏却是个刚烈的,一听说沈夫人来找您,立马抄起剪子跪下,说母亲提复合就是在羞辱前夫,自己问心有愧不想活了,吓得沈夫人哟……总之现在,沈家连议亲都避着那孩子,生怕再刺激到她。”
白红莲默然不语,她能手撕沈家,唯独对这个曾经的长媳,狠不下心,却又气不过。
算了,各扫门前雪吧,她为了融入京城贵眷圈也是焦头烂额,没有多余的心力。
“玄璧快十五了,分化的汤药盯盯紧,还有大夫,多请几个。”
吴妈妈笑道:“夫人放心。”
连城璧是中庸,对小儿子,白红莲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报了点期待的。然而玄璧满十五那天,汤药喝过两个时辰,还是没有多出信引的味道,连城璧心想大概又是中庸,扫一眼白红莲,她有些失望但也很明显松了口气。
无论对外多么泼辣,轮到自己孩子,却也免不了畏缩,只盼着他能一生顺遂。
坤泽容易被欺负,乾元容易被人引着欺负,还是中庸最安稳。
当初自己分化成中庸,她也松了口气,那种放松心情里,会不会也含着点希望自己平安喜乐的善意呢?
连城璧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无论怎样,这个继母真的已经很好了,玄璧有的他都有,也没被刻意养废,所以啊,别再阴阳怪气了,好好过日子吧。
这个家,二十年的情分,要是说没就没,一时还真接受不来。
分化标志着成年,可以准备说亲了,白红莲很正式摆了几桌酒,许多贵眷夫人都前来观礼,其中就有镇国公花正坤的胞妹花白凤。
她孀居,带着独子傅红雪,不知为何一直住在娘家。
傅红雪修眉朗目,美得冷感,瓷娃娃般的一个人,大方懂礼,不卑不亢,白红莲越看越喜欢,问他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然后交给吴妈妈带去后院吃果子。
连玄璧这时也在后院,正和礼服带子作斗争。
傅红雪走了进来,朝晖映着他轮廓鲜明的五官,仿佛远山上撒着灿金光点的冰雪。
连玄璧呆了呆,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傅红雪却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道:“你是谁?”
“我……”连玄璧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笑了笑,“你猜猜看?”
“无聊。”傅红雪轻嗤一声,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
连玄璧对这个小美人的兴趣远胜礼服带子,便停下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问道:“大家都在前厅,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红雪道:“前厅是大人们说话的地方,小孩子不该去。”
同时暗忖,没话找话也得有点儿水平吧,这种基本礼节问来作甚,山野村夫才会不清楚。
连玄璧面不改色地扯谎:“嗯,我也是小孩子,那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
“行。”正常聊天傅红雪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你先把衣带系好,有辱斯文。”
“可是我不会。”连玄璧无辜地摊了摊手,“要不你帮帮我?”
他其实什么歪心思都没有,在家里衣服开了或者头发散了,他都喜欢撒撒娇,让哥哥帮忙弄。
然而傅红雪先入为主有了个坏印象,听到这疑似暧昧的话,瞬间联想到被花无谢诓去青楼遭人当小倌调戏的经历。
他脸色铁青,一拍桌子站起来,狠狠瞪着连玄璧。
连玄璧也被他几次三番的冷脸惹怒了,嘲讽道:“对不起,我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大姑娘替我整衣服,传出去影响不好。”
傅红雪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劈掌砍向连玄璧。
连玄璧多年习武的功底摆在那儿,反应快过意识,迅速侧身躲过,而后礼尚往来,也照着傅红雪的下巴给了他一拳。
身手不错,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房间太小施展不开,于是一个爬窗一个走门到花园开打,鸡飞狗跳,草木摧折。
“哟,说句话你就生气,你那心眼儿有针尖大吗?小姑娘都没你矫情!”
连玄璧颇得亲娘骂街的真传,刻薄话一句赶一句,不要钱似的往外撒,而且没有半点儿脏字。傅红雪毫无招架之力,苦思冥想,从犄角旮旯翻出舅母花夫人训姨娘的几句话。
他得绞尽脑汁才能捕捉到几个似是而非的字眼,一句话磕磕绊绊,干巴巴的,毫无攻击力。
“你个……你个乡野出来的丫头……不是,小子,小子片子,有娘生……”
连玄璧却变了脸色,下手也没了章法,一味近身猛打,竟好似要拼命。
傅红雪先被这股势头震到,紧接着又被他通红的眼圈惊到,略一晃神,就被连玄璧拍中心口,跌坐在地。
连玄璧死死盯着他,胸膛急促欺负,却忽然咧开嘴笑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乡下野大的,有娘生没娘教!我……”
“玄璧。”
他仿佛一下子泄了气,眼中没了那股要杀人的很厉,只剩下朦胧水光,竟好似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傅红雪突然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要生气了。
连城璧大步走来,纵使这么急匆匆,他的仪态也堪称完美,香囊玉佩安安分分待在该待的地方,衣襟鬓发丝毫不乱。
“哥……”连玄璧嗫嚅着,不安,后悔,甚至于自惭形秽,可兄长直直略过他,走到傅红雪跟前把人扶起来,歉然道,“没事吧?”
傅红雪摇摇头,余光瞥见连玄璧失魂落魄的,赶忙道:“是我态度不好,出言不逊,动手也是我先的,您别怪他!”
他只听说过连家兄弟的名字,没见过人,连城璧却是知道他的,心想要是你都能出言不逊,那玄璧都能单凭口舌之利征服四海了。
不过,被打了却还愿意帮忙说话,想来傅红雪也有错,各打五十大板的事。
连城璧心中有了决断,就没说什么客套话,只让连玄璧道了歉,然后领他俩去换衣服。
脏衣服能换,挂彩的脸却换不了,所幸连城璧想起袖中揣着的小盒,取出来拿手帕沾点香膏涂在脸上遮一遮,勉强还能见人。
这不是无谢的宝贝?傅红雪暗忖,他可说了是专门儿给未来媳妇做的,难不成……
傅红雪暗中观察一番,觉得自家竹马眼光尚可。
连玄璧虽然更好看一点儿,可脾气也太差了,谁受得了他,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行,就这样吧,前头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乖乖待着,不准再动手,记得午时去明瑾堂用饭。”
连城璧匆匆叮嘱几句便又得去忙,家里男丁少就这点不好,一个人得掰成十个用。
后院再度安静下来。
安静得过分。
傅红雪想说点什么,但被连玄璧打断了。
“你刚才一直盯着我哥看,干嘛呀?我警告你啊,有什么冲我来,不准给我哥添乱。”
“你哥好看,我乐意,你怎么不说刚才你也一直盯着我看呐?”傅红雪反唇相讥。
连玄璧真想把刚才那个傻逼玩意儿一掌拍死。
吴妈妈从连城璧那里得知危机解除,这才端了些茶水点心过来,怕他俩无聊还捎了几本闲书。
于是两人各自打发时间,直到该去用午饭了,傅红雪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连玄璧愣住了。
他的世界很小,十一岁之前是白水庄和胖乎乎笑眯眯的表舅表舅母,没人教他对错;十一岁之后是父母和兄长,他们不会有错。
所以,这其实是第一次有人向他道歉。
他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傅红雪也不需要他回应。
“我不知道你就是连玄璧,今天你成人,我娘说,这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日子,所以我该顺着你,不该和你吵嘴打架,险些毁了这么重要的一天,对不起。”
“我……”连玄璧努力回想自己道歉后哥哥是怎么说的,艰难地,一字字道,“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可别再犯了。”
傅红雪愣愣道:“成人礼还有下次?”

连玄璧气得又想揍他,可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绷不住放声大笑。
少年人的快乐总是最简单,最干净,最转瞬即逝,最引人追思。
章三 长兄如父
连玄璧的成人礼,主角却是白红莲,一众贵眷夫人吃酒说笑,你来我往打着机锋,连玄璧只需安静坐着当个花瓶,托好皮相的福,还真有那么点温润君子的味道。
直至快申时,宾客们才陆续告辞,连玄璧揉着快笑抽筋的腮帮子扑进软榻,眼睛一闭就不省人事,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下人说了声“大少爷”。
他眼都没睁就要爬起来,一只手按在肩膀,淡淡桂花香兜头笼下,哥哥淡声道:“没醒就再睡一会儿。”
连玄璧揉揉脸,嘿嘿笑着卖乖:“长痛不如短痛,晚痛不如早痛。”
连城璧这次却没有笑。
他总是平静温和,却仿佛天生自带威势,蜀中一群野孩子小皮猴,任爹娘怎么打骂都不乖,可只用连城璧收起微笑淡淡一眼扫过去,立马服服帖帖,所以从前八王手底下那几家都好把孩子送去连家读书。
连玄璧对此的体会更加深刻,每当兄长板起脸不苟言笑,就是要代为履行父亲的职责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兄如父嘛,何况他爹从前忙得不沾家,现在又没了。
桌上横着一把戒尺,连玄璧撩起衣摆跪下,伸出左手,按惯例先打后反省,这次却调了个,连城璧问他,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连玄璧诚恳地道:“我不该见傅红雪好看就去逗他,不该说他矫情忸怩像个大姑娘,不该和他动手,更不该打着打着动起真格……”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推,连城璧的神色却还绷着,表明没说到点子上。
连玄璧实在想不出,一头雾水。
“我过去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浑话,不记得了?”连城璧抓起戒尺,“有娘生,没娘教?”
此话一出,犹如惊堂木重重拍下,不仅连玄璧浑身一哆嗦,门外的白红莲也震惊不已。
“你虽然十一岁之前都养在乡下,可一年四季的吃穿用度全是按着府里规制,我敢说不会比我差一星半点。乡下虽然请不到好先生,可是母亲从她娘家族里细细挑人,要识文断字,老实敦厚,细致体贴,最后才定下表舅表舅母。他们对你,是不是比对亲儿子还周到?连玄璧,扪心自问,哪家没娘教的孩子是你这样?”
连玄璧垂着头沉默不语,他没法反驳,却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但最主要的不是这个。”连城璧注视着他,带着复杂的,谁也看不懂的情绪,缓缓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因为埋怨父母,就妄自菲薄,赔上大好前途,去整那些自以为是的报复。”
连玄璧如遭雷劈,双手紧紧攥了起来,颤抖不止,渐渐身子也开始抖,仿佛千钧重担压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摇摇欲坠。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细针落地,因而那一声短促的啜泣分外明显,敲去连城璧的冷肃,也重重敲在白红莲心头。
连城璧轻叹一声,蹲下来与他平视,温声道:“你总该清楚成人礼有多重要,那傅红雪是有多恶毒,让你忍不住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动手?你也总该知晓,倘若搞砸了,母亲顶多被议论几句不会教子,你却是几年之内都说不成好亲事了。假如意中人因此嫁去别家,你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呀。”
连玄璧猛地抬头:“可我……”
连城璧露出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从前是,难道现在也是?”
“现在……”连玄璧长长吸了口气,笑了笑,如释重负,“现在不是了。”
他忽然扑进哥哥怀里,近乎耳语地喟叹:“哥,其实早就不是了。”
只不过偶尔还会遐想,天时地利人和,倘若他们占了哪怕一样,是不是结局都没有这么无可奈何,怅然若失。
连城璧轻轻拍着他的背,仿佛回到蜀中老家,十七岁抱着被刺客惊吓的十一岁,哼着小调,哄他入睡。
白红莲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吴妈妈正感慨兄弟情深,她倏然道:“玄璧是该怨我。”
吴妈妈宽慰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当初那两位争得厉害,您自然得紧着大局,难免对二少爷有所疏忽,等他再大一些会想明白的。”
“他是该怨我。”白红莲再度说道,拿手帕沾沾眼角,“我仔细回想,除了供他吃穿,盯着他念书习武,竟再没做过什么,如城璧那般循循善诱、谆谆教诲,更是从不曾有,难怪……”
难怪玄璧会喜欢他。
“都说相夫教子,我庸庸碌碌大半辈,却两头不占,岂非一事无成!”
吴妈妈心疼道:“我的姑娘啊,快别这么说,哪有人既当爹又当妈还能十全十美的?姑娘这些年忙里忙外,全府上下,哪个会说你半句不是?大少爷向着你,二少爷又有兄长带着,一家人铁定一条心,以后铁定越过越好。”
白红莲忍不住笑了:“妈妈惯会哄我。”
主仆俩说着闲话,乘着如水月色,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小院。
夜凉如水,连城璧劳心劳力一整天,叫无霜温了壶酒摆在庭院,慢慢啜饮,就着清风竹影,格外解乏。
本质上他是个很静的人,性格安静,爱好也都是静的,譬如作画,钓鱼,能一上午坐在池边不挪窝。
所以他是真不明白爵位有什么好争的,以往在蜀中,白红莲单是管家就每天脚不沾地,如今更甚,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累到窒息。
玄璧得好好培养,连城璧暗忖,将来等他袭爵,我就能松快松快享享清福了。
但五城兵马司不算闲差,连城璧自己肯定是没空再教了,倒不如打听打听哪家的私塾不错,送玄璧进学。
这不算什么秘事,没过几日,连城璧就收到一份详尽名单,列了京城十几个私塾,各有哪些夫子,擅长教什么,人脉关系如何,清清楚楚。
连城璧删掉离家较远的,太过功利的,夫子太老的(防止被玄璧气出病),剩下几家都亲自旁听过,终于敲定镇国公花正坤家的书塾。
花家世代从军,文夫子既通经传又懂兵法,武夫子也是代代相传的,经验老道,连玄璧听了感觉应该会挺有趣,遂应下了。
进学头天是连城璧送他去的,到了镇国公府占的那条街,两人停了下来,连城璧微笑着道:“花家私塾学武的挺多,性子直,很多时候并非有意冒犯,当然啦,真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大胆说,想来花家也不会收气量狭小之人。”
连玄璧点点头:“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都明白的,总不至于比我刚被接进家里那会儿还难堪,你且放宽心,别误了差事。”
连城璧道:“行,那我走了,哦对,傅红雪是镇国公亲外甥,也在花家念书,你可得跟人家好好相处啊。”
“他也在?”连玄璧眼睛一亮,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高兴,但确实心花怒放得明明白白。
连城璧心道莫非不打不相识?起了兴致,假装离去,实则悄悄跟在玄璧后面,想看看他俩究竟相处如何。
恰好傅红雪和花无谢用过早饭准备去听学了,连城璧一闪而过,花无谢觉得眼熟,扭头去看,却没有半点儿人影。
“怎么了?”
花无谢暗自好笑,程公子远在蜀中,怎么可能是他?便摇摇头说没什么。
傅红雪瞧见连玄璧了,想起好友思慕他哥,就半哄半拽拉人去和新同窗说说话。
三个人,冷艳,明丽,清俊,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傅红雪浑然不觉,问道:“你哥呢?”
连玄璧警惕地道:“我自己来的,怎么,想找他麻烦?”
他心里莫名不大舒服,本能竖起浑身的刺,咄咄逼人。
傅红雪道:“你怎么老这样说?拜托你动动脑子,我找得了你哥的麻烦?”
连玄璧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傅红雪冷声回怼:“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花家,我的地盘儿,懂?”
连玄璧道:“懂懂懂,那什么仗人势,哦哟,我真是好害怕哟。”
花无谢原本是走在中间的,见状,默默放缓脚步,落在后头,而前头俩一门心思斗嘴,压根儿没注意到花无谢不见了。
啧啧,花无谢摇摇头,心道,姑母孀居,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连带着红雪哥哥也沉默寡言,低调行事,没想到他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真稀罕!连玄璧是吧?真厉害!
章四 吃醋
连玄璧进了花家私塾,本是冲着武夫子去的,不曾想反而爱上了文课,尤其是策论。
这些连城璧都教过他,但对着兄长温温柔柔一张脸,他无论如何也吵不起来,只觉得哥哥说的都对,哥哥不会错的,哥哥错了也是对的。
然而在学堂,除了傅红雪他全都不熟,怼起来毫无负担,熟的那个就更没有负担了,架都打过,何况舌战尔?
傅红雪即便作策论也并非口若悬河的那种,但胜在中气十足,条分缕析,一言以蔽之,特别正,叫人不自觉忽略了他过于秾艳的外表。
所谓浩然正气,大抵如此。
连玄璧只觉棋逢对手,战得痛快,他相信傅红雪也是怎么觉得,否则一双眸子不会这么亮。
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他俩三番五次吵得快打起来,每每不欢而散。
花无谢看看浑然忘我的两人,再看看底下一脸忧虑的同窗,顿生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
人家那是打情骂俏,一帮没眼力见的。
这天下了学,连玄璧凑到花无谢跟前,说要讨教诗文。
花无谢生了捉弄的心思,十分认真讲了一通,故意不问他为何要找功课平平的自己。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连玄璧道了谢,状似平常地道:“你们家这些天好像在忙大事啊,连夫子都行色匆匆的,怎么了?”
夫子捻着胡须,踱着方步,从窗外悠悠晃荡过去。
连玄璧:……
花无谢强忍着笑:“没什么啊,唔,秋闱算不算大事?好些武生来我家小住。”
连玄璧道:“呃,我说的是、是……花大家!对,我是觉得花大家似乎有大事要忙。”
“花大家”是对花白凤的敬称,她未出阁时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花家女儿多,而且年岁相差不大,她就主动提出帮忙教导,一方面打发时间,另一方面则是才女的清高不允许她自己闲居在家。
大姑娘花无颜出嫁后是人人夸赞的贤妇,于是花白凤打出名声了,就在兄嫂的全力支持下办起了闺学。
她的生辰就在这月月底,放花家也算大事了,连城璧运气不错,误打误撞蒙对了。
花无谢看戏看够本,遂回道:“姑母生辰快到了。”
连玄璧道:“原来如此,难怪傅红雪这些天总迟到早退。”
绕了半天,总算绕到正题。
“却不是因为这个。”花无谢摇摇头,面上一本正经,“今年秋闱,红雪哥哥打算下场一试,所以这些天不是习武,就是跟着我爹出门交际。”
连玄璧怔了怔:“他都要考武举了?”
花无谢轻声叹道:“为了姑母,也为了自己,红雪哥哥不能不要强啊。”
连玄璧垂下眼,眸子晦暗无光。
又来了,这种被抛下的感觉。
上一次是在十一岁,他刚察觉自己对哥哥的心思,尚未来得及惶恐,就听闻哥哥要和晋南沈家嫡女议亲了,还是八皇妃亲自给娘家侄女保的媒。
“话说,我刚才也想找你呢。”花无谢笑得单纯,“姑母生辰,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办,行吗?”
连玄璧道:“问我?不合适吧,我甚至都没跟花大家说过话,怎会知晓她喜欢什么。再者生辰宴不需要你来办吧。”
花无谢道:“但红雪哥哥最敬重姑母了,每年都亲自策划生辰。百善孝为先,我就想着今年替他好好办一场,既能尽孝,红雪哥哥也可以安心准备武举了。”
“你跟傅红雪感情真好,我家还是亲兄弟呢,都比不上。”
连玄璧被他一口一个“红雪哥哥”叫得心乱,语气微嘲而又微酸。
“咱俩怎么一样?”花无谢随口道,“红雪哥哥只比我大半岁,我和他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分。你跟你哥不是差了好几岁?长兄如父,自然不比我俩亲近。”
连玄璧呵呵一笑:“也是哈,那句诗怎么说的?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他使个眼色你就能懂,夫子不也被你俩骗过?”
花无谢心道不妙,这醋味儿隔八丈远都闻得到,忙开口补救:“红雪哥哥生性耿直,极好懂的,你看你俩,才同窗月余,就能一唱一和,辩得全班哑口无言。”
连玄璧道:“我们不是在说给花大家庆生?怎么好好的,扯到傅红雪身上了?”
明明是你自己想问的好不好!花无谢委屈得很,但为了好友的终身大事,他忍了。
“哦,庆生,你帮我想想呗。”
“联诗作对?流觞曲水?文人喜欢的我可一窍不通,怎么帮?”
“本来我们也一直都是整些文人喜欢的,索性今年换换,你知不知道哪家班子武戏不错?最好是寓意吉利的,给红雪哥哥讨个好兆头。”
“这倒是不难打听,包在我身上。”连玄璧一口应下,而后觉出不对劲来,佯怒道,“好啊,合着你早有主意了,挖坑给我跳是吧?”
倘若直言请他帮忙打听戏班,他可不会这么干脆答应,定要摆摆架子,从花无谢手里讨些好。
花无谢捧着袖子,十分夸张地作揖赔罪。
“玄璧哥哥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吧……”
他眉眼带笑,软语含俏,脆生生甜滋滋的一句哥哥,自双耳直直钻进心窝窝里,便教人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要么连声应好,要么醋海生波。
连玄璧喝过醋,就轮到傅红雪。
他踩着“哥哥”的尾音进来,面无表情。
可不待他开口,连玄璧先耸耸鼻子,炸了毛。
“你去我家了?”
连城璧只爱桂花香,家里熏炉就全是这个味儿,而且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傅红雪一身馥郁芬芳,昭然若揭。
“鼻子这么灵,我看你大概也挺会仗人势的。”
傅红雪长眉一挑,嘴皮子快过脑子,抢先出招。
历经重重磨练,他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第一天就想到这个了……” 连玄璧开怀大笑,“傅公子,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
他笑得快要流出眼泪。
花无谢本能感觉到气氛不对,正想悄悄溜走——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连玄璧却叫住了他。
“你下午不是闲着?正好,我带你去那几个地方转转,你自己挑一个。”
傅红雪板着脸,冷冷道:“什么地方?”
“秘密。”连玄璧眉一抬,唇角一勾,做足了挑衅姿态,“我和无谢的秘密。”
“那个,其实我……”花无谢弱弱举手,试图插话。
“行。”傅红雪倏然道,“既然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连玄璧道:“傅公子才是大忙人,忙的全是正经事,我才该说‘不敢打扰’呢。”
傅红雪硬梆梆地抛下一句“多谢”,就好像他把这两个字化作实体,冲连玄璧狠狠砸过去,最好砸得鼻青脸肿,让他羞于出门,免得再拈花惹草搬弄是非。
他转身离去,大步流星,无奈耳聪目明,隔老远还能听到连玄璧用温柔到恶心的声音,请花无谢去自己家尝尝桂花糕。
“……昨日刚摇下来的花骨朵儿,鲜得很,独家秘籍……”
一块儿随处可见的点心而已,有什么可稀罕!
他抿着薄唇走回房间,忽然把衣服全脱了,连亵衣都没落下,一股脑儿交给浣衣婢女清洗。
“好好洗,多洗几次,洗到没有一点儿味道。”
小丫头怯生生道:“皂角、皂角也是有味儿的。”
“……我不喜欢桂花香。”
“是。”
要说桂花多无辜啊,人那么善变,今儿说喜欢,明儿又讨厌,它改不了香气,挪不了窝,只能默默忍受摧残。
“玄璧,哥哥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就直说,放过我栽的树行吗?”
“啊?……啊!对不起!”连玄璧缩回手,局促不安,“对不起,我给薅秃了,等明年开春我赔一株……十株!我赔十株新的。”
“我说着玩的。”连城璧招招手,“来,坐下,跟我说说,谁惹你不开心了?”
连玄璧揪不了花,便抠指甲,本来就秃,再一抠,宛若狗啃。
“哥,我突然发现我特别不会说话,想哄人开心,可一出口,全成了火上浇油。”
“那我活到现在还好好的,没被你气死,照这么说,你从没想过哄我开心呀?”
“怎么可能!”
“那怨对方不解风情?”
“也……也不是……”
“那就是你的心在骗你,它非但不想哄人,反而恼得很,于是话一出口全带着火星子。”连城璧抚掌微微笑道,“哎呀,玄璧长大啦。”
连玄璧吃醉了酒似的,双颊染晕,眼神飘忽:“哥你说什么啊,什么长大……”
连城璧慢悠悠道:“长大就是,你看着我成亲只觉得难过,看着他,却会吃醋。”
“因为你觉得他该是你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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