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W-world》节一 黄昏的神殿
伫立着的、古老的神殿。
这是一座庄严的石砌建筑物。
每四根呈正方形配置的柱子为一组，从各柱顶分枝的石材肋筋，分别在对角线及四边架起圆拱，撑构出仰头才看得到的交叉肋拱式穹顶。以这种架构串连而成的中殿，呈现出如隧道般狭长的空间感。在这形成圣堂纵轴的中殿上，排列着木制长椅。
地板的大理石透着几分绿色，描着菱形的纹路。
无论是大殿内外都空空如也。
没有礼拜者。
中殿的正面——
架设于几阶楼梯高的内殿，被栅栏隔开，无法进入。
栅栏的高度大概在一个一米七左右高度正常人的腰际。
虽然看似很轻易就能跨越，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规则”。
世界的规则，这个名为《ROW》的世界。
在内殿上，有座祭坛。
应该祀奉在那儿的神像之类的东西，却不见踪影，而原本应该有强大守卫在两侧的墙面也空荡荡的。
可神像呢？不太可能是被偷走了。
是原先就不存在吗？
在祭坛的那一端。
位于建筑物最深处的后殿、呈半圆形突出的拱壁上，有扇大窗。
应该是嵌了以某位太阳神明为造型的装饰框的那扇大窗，化作一片“光墙”、成为堂内的光源，刻画出窗框的、祭坛的、栅栏的、长椅的、及更加鲜明的“人”的影子。
正厅里的一切都被刻画得轮廓分明。
尖塔形的拱门，在空间里敲打出节奏。
在被磨得如镜子般闪亮的地板上，完整地倒映着堂内的景象。话说——建筑物外面，还搭着飞扶壁，实在让人想到哥德式建筑。
但是，左右的墙壁上没有采光用的高窗，也没有色彩鲜艳的彩绘玻璃。
对光的憧憬不足，对光的敬意却是强烈的。
封闭的空间里，受石头的存在感沉重地压迫着。
这里就是“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
若是把这座雄伟的建筑物放在现实中，也是一座足以媲美罗马万神殿的圣地。
阿托中月把“自己”的“视野”转了一圈，从祭坛、栅栏的前面回过头。
摇摇晃晃。
摇摇晃晃的。
从天花板上垂挂而下的那个巨大钟摆，拥有着青灰色外壳，就像一块松垮的、将坠下的巨石一样，正在一个恒定的范围内摆动着。
这是在物理实验中常有的“假设摩擦和空气阻力为零”的钟摆。
被“规则”事先设定好的“不可思议的重力”，只对指定的物体起作用。
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的。
它上面的计数，肯定不是在计算现实世界的时间吧！
这里是网络上的“世界”——
在2029年，一经推出，便迅速风靡全世界的虚拟游戏《ROW-world》当中某个故事的舞台。
△服务器中立区其中一个隐秘的区域“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
“我说你们，都看好点！可别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去。”
在排列着长椅的中殿的另一端，几个身穿铠甲的人并排着，封锁住圣堂唯一的门口。
他们是战士。
装备着厚重坚实的黑色板甲、拿着斧戟和长枪，同时腰间佩有大剑，并且顶着装饰了红色羽毛的头盔，这是在古罗马帝国才有的士兵装束。
阿托中月朝着这些士兵一样的家伙喊了一嗓子后，快步走向中殿，看着落满了灰尘，仿佛有几十年承载过人或物的长椅，红色的条纹从椅背一直延伸向椅面，下面是铜做的椅脚。
又是典型的古罗马风格啊。
毕竟——
“洛马世界”这款游戏本身，就是以古罗马作为背景和招牌的虚拟游戏。
要说起来，以古希腊作为背景其实也还不错。只是希腊的神明和半神英雄实在太多太多了，有如头顶的星辰，各种历史知识加上神话故事的设计冗长又繁复，就算员工想要偷懒都很麻烦。
思忖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多余的空当在长椅前长留。
因为！
“是情报上说的特殊NPC没错吧？”
中殿的正中央，“她”就在那儿。
面向已经被士兵们封死的大门，好像领悟到自己已无路可逃。
被巨大钟摆覆盖着的“她”，转而面向这边。
光。
对着发出灿烂光辉的太阳大窗，她举起手遮光，并眯起眼睛。
“情报的内容和区域及角色的特征是相符的。”
“没有血量显示，看来不是那种系统bug才导致的变态怪物。”
“她对发来的讯息没有反应。”
“长官……该怎么处理？”
戴着重盔的士兵们，不断讨论着像探究谜一样的“她”，然后等待我“我”的指示。
阿托中月暂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端详着目标。
那是一位少女。
就《ROW》的角色塑造来说，给人十五、六岁左右的印象，在现实中刚上高中的年龄，最异常的是她与众不同的长相，或者说“模型”。
在留着平平的刘海、长发垂至两肩的银白色发丝上，有灰白色调的挑染，又长又宽的“哥特式”长裙，以及长至胸口、带有缀饰的披肩，都有如深渊黑炎般的漆黑。
脸上的神情犹如不谙世事的天然少女，淑雅恬静而不起波澜。
肌肤如提炼纯正的牛奶，白嫩细腻。
脚，是赤裸的。
不得不承认，在看惯了洛马世界中粗犷狂野的男汉子和打扮性感或裹着重重丝绸的女人后，少女这副模样着实让我惊艳了一番。
终究只是虚幻的存在。
这个因程序代码衍生出来的少女，只是一具由故障而意外生成的无意识的机器人而已。
“区域已经封锁起来了吧，”
“是的。已经停止启动传送门、以及离开此区域的功能了。”
“其他的玩家呢？”
“确认过了，此区域没有其他玩家的信息。”
“很好。”
“长官。” 一个士兵忽然走上前。
“管理员方面已经搞定了，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的，起码在十分钟内绝对不会。当然，如果时间超过就很难说了。”
阿托中月点点头，作为组织的领导者，他早先就明白了此次行动的风险，不过十分钟，也完全足够接受隐藏任务或者开启隐藏的道具了。
嘛，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了。
“好了，你们分散去搜索神殿，看看有没有隐藏通道和道具，八分钟后集合。这个任务由我来接。”
“是！”
锵铿！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音效，打扮相同的士兵们一齐收起手里的重型武器，紧接着取出佩戴的大剑，一边保持着警戒姿势，一边四散开来。
胜过任何训练有素的卫兵，分毫不差的划一动作。
看着他们走远，我缓缓走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你也是，来消灭……我的吗？”
站在少女面前，她随即以阿托中月为目标，对他悄声说到。
“AI就别装成人类的态度说话了。”
阿托中月不耐烦地也以悄悄话回应。
进入未经开放的隐藏区域寻找未知的宝物或者剧情只不过是一件附带的事情。
我真正的任务，是除错。
“要把我……也消灭掉吗？”
“删除扰乱玩家的‘异常资料’和不符合规则的bug；修正错误、进行除错，是我的职责。”
“换句话说，你就是那个不稳定因素，一个因为巨量繁杂的计算而不可避免会产出的，垃圾。”
这个少女只是在游戏中经常出现的、很寻常的bug角色而已。
“我是……垃圾。”
有强烈的光照耀在少女单薄的身上，形成了无限接近真实的影子。
宽松的哥特式长裙竟轻盈地，以着一种在现实中，不，是游戏里也没有设定过的绝对无法重现的缓慢动态飘动。
很显然，少女掌控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并且可以把这股力量准确无误地使用出来。
“我……”
少女侧过脸颊，鲜红色的瞳孔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是瑕疵品。”
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NPC会有如此悲伤的情绪。
“‘恢复吧，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
阿托中月拔起长剑，剑尖涌动着奇异的白芒，然后毫不犹豫的斩在少女娇小的身躯上。
同时，原本站在门口的两名士兵，也猛地上前，各自发动了特殊攻击——必杀技，迸发出色彩闪耀的特效。
挺起的枪尖，几乎与长剑一起从背后贯了少女的身体。
……
晃呀晃的、 晃呀晃的。
巨大钟摆依旧在摇荡着。
光芒都已消逝。
在交错成十字的两支长枪枪尖，少女也消失了。
“删除完毕。” 那两名士兵顿时面露喜色。
“很好。”
阿托中月收起长剑，走到两名士兵的身前。
“长官，你知道这个区域原先是怎么称呼的吗？”
一个士兵向我发出了疑问。
这是刚毕业的……前几天才被分派到手底下做事的新人。
“这里是中立区。”
“既不会出现怪物，也没有迷宫和宝箱。”
“可是，我听朋友说这里以前其实是冒险区来着，而且您也带他们来这里搜索隐藏事件......”
“那只是出于工作的需要，仅此而已。”
阿托中月盯着那名新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他闭上嘴。
“是因为这里是圣地吗？”
然而
另一个士兵也插了进来。
“嗄？”
什么圣地？我怎么都不清楚。
“你知道的挺多啊？”
“听说我们游戏的世界观就是源自古罗马时期的一部著作，好像是说叫《荷马史诗》吧。”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长篇叙事诗。”
“据说《荷马史诗》是一个盲诗人写的，叫荷马来着。”
“《荷马史诗》分为两篇，分别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说实话，对于他的《荷马史诗》是一个盲人写的说法我并不赞同，如果说是荷马整理收集的反而可信得多。
而且在网络上，对于荷马的出生地究竟在哪的争论就从没有停息过，甚至有人提出荷马只是对史诗作者（或诗人）的代名词，《荷马史诗》其实是一群诗人作者著作结合的成果。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都无法让我提起探知的兴趣。
所以——
“那您真正看过这部史诗吗？”
“……”
面对这个问题，阿托中月不由得陷入沉默。
整日没完没了的工作加上游戏，搞得人根本没空去看那些史诗巨著，而且也从不没有想过要看，尽管游戏的背景和设定大多出于此书。
那名士兵显然是此类著作的资深爱好者，但阿托中月无意听他夸夸其谈史诗里的那些冒险故事。
这个中立区“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曾经确实是一处名为“黄昏神殿”的冒险区域。
实际上，这里曾是《ROW-world》的制作公司WW（创造奇迹work wonders的英文简称）精心设计了一年的副本区域，本来预计在下半年推出的活动中开放。
但不知为何，那个活动在举行前夕被紧急叫停，并且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而这张本该在活动中出现的地图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被随意地搁置在这里，直至成为了bug角色的诞生地。
真搞不懂，既然不准备再使用，那还留着干嘛？
我不是很能理解公司上层的想法。
“请问？”
“又有什么事？”
新人士兵缓缓地转头，大概是在环顾堂内的景象吧。
大致看去，背景和摆设物品，并没有从其他区域挪来重复使用的迹象。
这个神殿，是昼成一整幅的3D地图。
是特别为这个区域的副本设计而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之地。
真奢侈。
我好像突然有点明白公司为什么不干脆删掉这个区域的原因了。
“既然准备了这么费工夫的建筑物图案，那表示这个区域里有关系着游戏攻略的重要事件吧？”
究竟雇用了几位CG绘图师、花了几个月，才把这个神殿画完的呢？从这是款商业取向游戏的角度来想，耗在这里的劳力。足以和现实中那些花上数十年、上百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建筑匹敌了。
“事件吗？”
这个区域里不会出现怪物，也没有迷宫和宝箱。
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区域。
因为这里是一个在即将面向玩家开放前就莫名被遗弃，到如今已然无人问津的地方。
未曾出世便胎死腹中。
那名新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在公司内部有些久远的事情，或者说事故，但以后他自然就会知道，前提是他足够关注自己的工作。
“你们听说过了吗？”
另外一个士兵，是在我手底下做事已经有段时间的老人，他又开始变得神秘兮兮起来。
“就在这个区域外的湖里，有人曾目睹过幽灵！”
“是吗？”
阿托中月提出疑问时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和戏谑的口吻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想听就算了。”
他悻悻的抱怨了一句，然后任那个新人百般恳求也再没有开口。
幽灵吗？
早在《ROW》公开期间，这件事就在普通测试玩家间盛传一时。
说是“湖中心的小亭”里有亡灵出没。
有关此类的谣言众说纷纭，事件的目睹者所描述的幽灵的形象又各不相同。
有人说那是一个年轻俊俏的青年，一个可爱娇憨的少女，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甚至于一团模糊不清的乱码。
总之，很多玩家受谣言的影响而齐聚“湖中心的小亭”，可既没有驱散幽灵、也没有受幽灵托付心愿的事件触发。
在极低的概率下，幽灵才会伫立在这座圣堂里，就只有那样。
仅此而已。
结果因为白白浪费了升级和提升战力的宝贵时机，这些倒霉的玩家极度愤怒，等想找出是谁第一个开始谣传的却也为时已晚。
至于幽灵？
充其量只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系统bug而已。
姑且作为游戏开发者当中的一员。我很清楚，在游戏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绝不能和现实中的事物相提并论。
假的就是假的，一团数据再怎么改变外观也只是一团数据，这才是世界的真理。
不过能借此类事件加深玩家对游戏的沉浸感，对游戏公司的来说确实算一个不错的事情就是了。
“好了，那只是一些技术上的小问题，不是幽灵。”
宽慰完那个新人，然后呼地轻出一口气、把“视野”压低，低下头去。
倏然，有个东西映入眼帘。
“嗯？”
阿托中月猛然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少女。
镜子般的地板上，映着小小的裙底和谜一样模糊的乱码，以及赤裸无暇的脚板，令我一阵错愕。
“在上面！”
阿托中月立马喊出了声。
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
正浮在距头顶远远的天花板一带。
竟然，还没把她消除掉吗？
为出乎意料之事而困惑的两个士兵，一味呆望着头顶，耽误了应该采取的行动。
“快，去门那边！”
阿托中月下令封锁，却也明白不能指望这些呆子能够及时行动，所以同时也将少女对准在“视野”范围内。
玩家角色是无法飞在空中的。
只要没有阶梯或梯子，就无法朝拟似3D地图的拟定上下方向移动。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瞄准浮在圣堂空中的少女进行攻击，现在，还办得到。
阿托中月重新拔出一把无比细长的剑，剑身泛着寒人的青光。
勉强还在必杀技的射程内。
一跃而起，顺势将长剑送出。
我亲自动手。
闪光的特效，再度包围了少女。
沙—————
程序的崩坏开始大量出现。
刚刚还一切正常的游戏，此时忽然影像跳动、音讯吵杂。
“无法‘删除’……？”
在溶入青色闪光特效的同时，少女于耀眼的光晕中化为一团红色光球。
红色光球以子弹般的速度从圣堂门口飞了出去。
阿托中月尾随其后，匆匆跑过了中殿。
终于，来到了外面。
用“视野”追寻少女的行踪。
“嗯？”
在宛如陨石坑的圆形洼地里继满水的“湖的中心”——
那座亭子就像孤岛一样地立在湖中。上方，是乌云涌动的昏黄色天空。
一道红光，笔直地射向空中。
然后裂开了。
“她……”
“是在耍……我们吗？”
意识到这点的阿托中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视线中，少女已经分裂成好多块，化作红色流星的碎片，朝四面八方的地平线彼端坠落。
再也无法锁定。
这是一座庄严的石砌建筑物。
每四根呈正方形配置的柱子为一组，从各柱顶分枝的石材肋筋，分别在对角线及四边架起圆拱，撑构出仰头才看得到的交叉肋拱式穹顶。以这种架构串连而成的中殿，呈现出如隧道般狭长的空间感。在这形成圣堂纵轴的中殿上，排列着木制长椅。
地板的大理石透着几分绿色，描着菱形的纹路。
无论是大殿内外都空空如也。
没有礼拜者。
中殿的正面——
架设于几阶楼梯高的内殿，被栅栏隔开，无法进入。
栅栏的高度大概在一个一米七左右高度正常人的腰际。
虽然看似很轻易就能跨越，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规则”。
世界的规则，这个名为《ROW》的世界。
在内殿上，有座祭坛。
应该祀奉在那儿的神像之类的东西，却不见踪影，而原本应该有强大守卫在两侧的墙面也空荡荡的。
可神像呢？不太可能是被偷走了。
是原先就不存在吗？
在祭坛的那一端。
位于建筑物最深处的后殿、呈半圆形突出的拱壁上，有扇大窗。
应该是嵌了以某位太阳神明为造型的装饰框的那扇大窗，化作一片“光墙”、成为堂内的光源，刻画出窗框的、祭坛的、栅栏的、长椅的、及更加鲜明的“人”的影子。
正厅里的一切都被刻画得轮廓分明。
尖塔形的拱门，在空间里敲打出节奏。
在被磨得如镜子般闪亮的地板上，完整地倒映着堂内的景象。话说——建筑物外面，还搭着飞扶壁，实在让人想到哥德式建筑。
但是，左右的墙壁上没有采光用的高窗，也没有色彩鲜艳的彩绘玻璃。
对光的憧憬不足，对光的敬意却是强烈的。
封闭的空间里，受石头的存在感沉重地压迫着。
这里就是“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
若是把这座雄伟的建筑物放在现实中，也是一座足以媲美罗马万神殿的圣地。
阿托中月把“自己”的“视野”转了一圈，从祭坛、栅栏的前面回过头。
摇摇晃晃。
摇摇晃晃的。
从天花板上垂挂而下的那个巨大钟摆，拥有着青灰色外壳，就像一块松垮的、将坠下的巨石一样，正在一个恒定的范围内摆动着。
这是在物理实验中常有的“假设摩擦和空气阻力为零”的钟摆。
被“规则”事先设定好的“不可思议的重力”，只对指定的物体起作用。
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的。
它上面的计数，肯定不是在计算现实世界的时间吧！
这里是网络上的“世界”——
在2029年，一经推出，便迅速风靡全世界的虚拟游戏《ROW-world》当中某个故事的舞台。
△服务器中立区其中一个隐秘的区域“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
“我说你们，都看好点！可别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去。”
在排列着长椅的中殿的另一端，几个身穿铠甲的人并排着，封锁住圣堂唯一的门口。
他们是战士。
装备着厚重坚实的黑色板甲、拿着斧戟和长枪，同时腰间佩有大剑，并且顶着装饰了红色羽毛的头盔，这是在古罗马帝国才有的士兵装束。
阿托中月朝着这些士兵一样的家伙喊了一嗓子后，快步走向中殿，看着落满了灰尘，仿佛有几十年承载过人或物的长椅，红色的条纹从椅背一直延伸向椅面，下面是铜做的椅脚。
又是典型的古罗马风格啊。
毕竟——
“洛马世界”这款游戏本身，就是以古罗马作为背景和招牌的虚拟游戏。
要说起来，以古希腊作为背景其实也还不错。只是希腊的神明和半神英雄实在太多太多了，有如头顶的星辰，各种历史知识加上神话故事的设计冗长又繁复，就算员工想要偷懒都很麻烦。
思忖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多余的空当在长椅前长留。
因为！
“是情报上说的特殊NPC没错吧？”
中殿的正中央，“她”就在那儿。
面向已经被士兵们封死的大门，好像领悟到自己已无路可逃。
被巨大钟摆覆盖着的“她”，转而面向这边。
光。
对着发出灿烂光辉的太阳大窗，她举起手遮光，并眯起眼睛。
“情报的内容和区域及角色的特征是相符的。”
“没有血量显示，看来不是那种系统bug才导致的变态怪物。”
“她对发来的讯息没有反应。”
“长官……该怎么处理？”
戴着重盔的士兵们，不断讨论着像探究谜一样的“她”，然后等待我“我”的指示。
阿托中月暂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端详着目标。
那是一位少女。
就《ROW》的角色塑造来说，给人十五、六岁左右的印象，在现实中刚上高中的年龄，最异常的是她与众不同的长相，或者说“模型”。
在留着平平的刘海、长发垂至两肩的银白色发丝上，有灰白色调的挑染，又长又宽的“哥特式”长裙，以及长至胸口、带有缀饰的披肩，都有如深渊黑炎般的漆黑。
脸上的神情犹如不谙世事的天然少女，淑雅恬静而不起波澜。
肌肤如提炼纯正的牛奶，白嫩细腻。
脚，是赤裸的。
不得不承认，在看惯了洛马世界中粗犷狂野的男汉子和打扮性感或裹着重重丝绸的女人后，少女这副模样着实让我惊艳了一番。
终究只是虚幻的存在。
这个因程序代码衍生出来的少女，只是一具由故障而意外生成的无意识的机器人而已。
“区域已经封锁起来了吧，”
“是的。已经停止启动传送门、以及离开此区域的功能了。”
“其他的玩家呢？”
“确认过了，此区域没有其他玩家的信息。”
“很好。”
“长官。” 一个士兵忽然走上前。
“管理员方面已经搞定了，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的，起码在十分钟内绝对不会。当然，如果时间超过就很难说了。”
阿托中月点点头，作为组织的领导者，他早先就明白了此次行动的风险，不过十分钟，也完全足够接受隐藏任务或者开启隐藏的道具了。
嘛，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了。
“好了，你们分散去搜索神殿，看看有没有隐藏通道和道具，八分钟后集合。这个任务由我来接。”
“是！”
锵铿！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音效，打扮相同的士兵们一齐收起手里的重型武器，紧接着取出佩戴的大剑，一边保持着警戒姿势，一边四散开来。
胜过任何训练有素的卫兵，分毫不差的划一动作。
看着他们走远，我缓缓走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你也是，来消灭……我的吗？”
站在少女面前，她随即以阿托中月为目标，对他悄声说到。
“AI就别装成人类的态度说话了。”
阿托中月不耐烦地也以悄悄话回应。
进入未经开放的隐藏区域寻找未知的宝物或者剧情只不过是一件附带的事情。
我真正的任务，是除错。
“要把我……也消灭掉吗？”
“删除扰乱玩家的‘异常资料’和不符合规则的bug；修正错误、进行除错，是我的职责。”
“换句话说，你就是那个不稳定因素，一个因为巨量繁杂的计算而不可避免会产出的，垃圾。”
这个少女只是在游戏中经常出现的、很寻常的bug角色而已。
“我是……垃圾。”
有强烈的光照耀在少女单薄的身上，形成了无限接近真实的影子。
宽松的哥特式长裙竟轻盈地，以着一种在现实中，不，是游戏里也没有设定过的绝对无法重现的缓慢动态飘动。
很显然，少女掌控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并且可以把这股力量准确无误地使用出来。
“我……”
少女侧过脸颊，鲜红色的瞳孔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是瑕疵品。”
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NPC会有如此悲伤的情绪。
“‘恢复吧，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
阿托中月拔起长剑，剑尖涌动着奇异的白芒，然后毫不犹豫的斩在少女娇小的身躯上。
同时，原本站在门口的两名士兵，也猛地上前，各自发动了特殊攻击——必杀技，迸发出色彩闪耀的特效。
挺起的枪尖，几乎与长剑一起从背后贯了少女的身体。
……
晃呀晃的、 晃呀晃的。
巨大钟摆依旧在摇荡着。
光芒都已消逝。
在交错成十字的两支长枪枪尖，少女也消失了。
“删除完毕。” 那两名士兵顿时面露喜色。
“很好。”
阿托中月收起长剑，走到两名士兵的身前。
“长官，你知道这个区域原先是怎么称呼的吗？”
一个士兵向我发出了疑问。
这是刚毕业的……前几天才被分派到手底下做事的新人。
“这里是中立区。”
“既不会出现怪物，也没有迷宫和宝箱。”
“可是，我听朋友说这里以前其实是冒险区来着，而且您也带他们来这里搜索隐藏事件......”
“那只是出于工作的需要，仅此而已。”
阿托中月盯着那名新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他闭上嘴。
“是因为这里是圣地吗？”
然而
另一个士兵也插了进来。
“嗄？”
什么圣地？我怎么都不清楚。
“你知道的挺多啊？”
“听说我们游戏的世界观就是源自古罗马时期的一部著作，好像是说叫《荷马史诗》吧。”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长篇叙事诗。”
“据说《荷马史诗》是一个盲诗人写的，叫荷马来着。”
“《荷马史诗》分为两篇，分别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说实话，对于他的《荷马史诗》是一个盲人写的说法我并不赞同，如果说是荷马整理收集的反而可信得多。
而且在网络上，对于荷马的出生地究竟在哪的争论就从没有停息过，甚至有人提出荷马只是对史诗作者（或诗人）的代名词，《荷马史诗》其实是一群诗人作者著作结合的成果。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都无法让我提起探知的兴趣。
所以——
“那您真正看过这部史诗吗？”
“……”
面对这个问题，阿托中月不由得陷入沉默。
整日没完没了的工作加上游戏，搞得人根本没空去看那些史诗巨著，而且也从不没有想过要看，尽管游戏的背景和设定大多出于此书。
那名士兵显然是此类著作的资深爱好者，但阿托中月无意听他夸夸其谈史诗里的那些冒险故事。
这个中立区“染满鲜血黄昏的禁地”，曾经确实是一处名为“黄昏神殿”的冒险区域。
实际上，这里曾是《ROW-world》的制作公司WW（创造奇迹work wonders的英文简称）精心设计了一年的副本区域，本来预计在下半年推出的活动中开放。
但不知为何，那个活动在举行前夕被紧急叫停，并且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而这张本该在活动中出现的地图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被随意地搁置在这里，直至成为了bug角色的诞生地。
真搞不懂，既然不准备再使用，那还留着干嘛？
我不是很能理解公司上层的想法。
“请问？”
“又有什么事？”
新人士兵缓缓地转头，大概是在环顾堂内的景象吧。
大致看去，背景和摆设物品，并没有从其他区域挪来重复使用的迹象。
这个神殿，是昼成一整幅的3D地图。
是特别为这个区域的副本设计而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之地。
真奢侈。
我好像突然有点明白公司为什么不干脆删掉这个区域的原因了。
“既然准备了这么费工夫的建筑物图案，那表示这个区域里有关系着游戏攻略的重要事件吧？”
究竟雇用了几位CG绘图师、花了几个月，才把这个神殿画完的呢？从这是款商业取向游戏的角度来想，耗在这里的劳力。足以和现实中那些花上数十年、上百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建筑匹敌了。
“事件吗？”
这个区域里不会出现怪物，也没有迷宫和宝箱。
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区域。
因为这里是一个在即将面向玩家开放前就莫名被遗弃，到如今已然无人问津的地方。
未曾出世便胎死腹中。
那名新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在公司内部有些久远的事情，或者说事故，但以后他自然就会知道，前提是他足够关注自己的工作。
“你们听说过了吗？”
另外一个士兵，是在我手底下做事已经有段时间的老人，他又开始变得神秘兮兮起来。
“就在这个区域外的湖里，有人曾目睹过幽灵！”
“是吗？”
阿托中月提出疑问时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和戏谑的口吻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想听就算了。”
他悻悻的抱怨了一句，然后任那个新人百般恳求也再没有开口。
幽灵吗？
早在《ROW》公开期间，这件事就在普通测试玩家间盛传一时。
说是“湖中心的小亭”里有亡灵出没。
有关此类的谣言众说纷纭，事件的目睹者所描述的幽灵的形象又各不相同。
有人说那是一个年轻俊俏的青年，一个可爱娇憨的少女，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甚至于一团模糊不清的乱码。
总之，很多玩家受谣言的影响而齐聚“湖中心的小亭”，可既没有驱散幽灵、也没有受幽灵托付心愿的事件触发。
在极低的概率下，幽灵才会伫立在这座圣堂里，就只有那样。
仅此而已。
结果因为白白浪费了升级和提升战力的宝贵时机，这些倒霉的玩家极度愤怒，等想找出是谁第一个开始谣传的却也为时已晚。
至于幽灵？
充其量只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系统bug而已。
姑且作为游戏开发者当中的一员。我很清楚，在游戏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绝不能和现实中的事物相提并论。
假的就是假的，一团数据再怎么改变外观也只是一团数据，这才是世界的真理。
不过能借此类事件加深玩家对游戏的沉浸感，对游戏公司的来说确实算一个不错的事情就是了。
“好了，那只是一些技术上的小问题，不是幽灵。”
宽慰完那个新人，然后呼地轻出一口气、把“视野”压低，低下头去。
倏然，有个东西映入眼帘。
“嗯？”
阿托中月猛然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少女。
镜子般的地板上，映着小小的裙底和谜一样模糊的乱码，以及赤裸无暇的脚板，令我一阵错愕。
“在上面！”
阿托中月立马喊出了声。
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
正浮在距头顶远远的天花板一带。
竟然，还没把她消除掉吗？
为出乎意料之事而困惑的两个士兵，一味呆望着头顶，耽误了应该采取的行动。
“快，去门那边！”
阿托中月下令封锁，却也明白不能指望这些呆子能够及时行动，所以同时也将少女对准在“视野”范围内。
玩家角色是无法飞在空中的。
只要没有阶梯或梯子，就无法朝拟似3D地图的拟定上下方向移动。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瞄准浮在圣堂空中的少女进行攻击，现在，还办得到。
阿托中月重新拔出一把无比细长的剑，剑身泛着寒人的青光。
勉强还在必杀技的射程内。
一跃而起，顺势将长剑送出。
我亲自动手。
闪光的特效，再度包围了少女。
沙—————
程序的崩坏开始大量出现。
刚刚还一切正常的游戏，此时忽然影像跳动、音讯吵杂。
“无法‘删除’……？”
在溶入青色闪光特效的同时，少女于耀眼的光晕中化为一团红色光球。
红色光球以子弹般的速度从圣堂门口飞了出去。
阿托中月尾随其后，匆匆跑过了中殿。
终于，来到了外面。
用“视野”追寻少女的行踪。
“嗯？”
在宛如陨石坑的圆形洼地里继满水的“湖的中心”——
那座亭子就像孤岛一样地立在湖中。上方，是乌云涌动的昏黄色天空。
一道红光，笔直地射向空中。
然后裂开了。
“她……”
“是在耍……我们吗？”
意识到这点的阿托中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视线中，少女已经分裂成好多块，化作红色流星的碎片，朝四面八方的地平线彼端坠落。
再也无法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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