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波三国刘封传（第一章汉中之战·第三十八回）

目送张飞离开，刘封快步走进突将营营区。只见五伯长白寿快步奔来，叫道：“少将军，您可回来了！”
刘封见他慌张，问道：“怎么了？”
白寿道：“少将军，六石头快不行了。”说着，语气里的焦急又多了几分。
六石头就是之前作战时，被箭射中面门的那个士兵。突将营、无前营和白毦营这三大精锐，都是刘备最早的亲兵班底，这些个伯长，大多是在徐州时招募的丹阳兵，甚至有几个老兵还是刘备救援陶谦时，陶谦送的那四千丹阳兵里头的。无前营里的邓铜，就是这丹阳兵里头的，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白寿的年纪要小一点，他是南阳人，刘备到了新野以后招募的士兵。这波兵里头，最出色的就是魏延和傅肜（按《三国志》，魏延与傅肜都是义阳人，而义阳实际上是魏文帝曹丕从南阳郡分出去的，故而魏延与傅肜按季汉的分法应该还是属于南阳人），魏延已经混到了牙门将军，接的正是赵云的官职，傅肜目前还是牙门将，是张飞手下得力的人之一。
其实不光是伯长，这三支部队的小兵，也基本上都是豫州、徐州和新野的老班底。曹操的虎豹骑，往往从伯长当中选拔补充，刘备没有财大气粗到这种程度，但是突将、无前和白毦营这三大精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伍长、什长的水平，这是毫无疑问的。毕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不论是人多力量大的曹军，还是东吴的水兵，荆南四郡攻防战，益州之战，什么样敌人没见过？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支部队的每次伤亡，都让刘封心痛不已。不仅仅因为这是刘备手里的几张王牌，还有更多朝夕相处的战友情。
刘封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赶去五伯营区的帐篷，还没到，就看到一个帐篷前围着不少人。刘封喝道：“起开！站这么多人干嘛！不怕给别人闷死！”
突将营的战士们听到是刘封回来了，赶紧让开一个通道。刘封理也没理，一头就扎进帐篷里。
帐篷里无关的人已经被军医请出去了，只留下六石头的哥哥二石头，再就是他所在的伍长和什长，以及刚刚冲进来的刘封和五伯长白寿。
刘封立定后，换换的跪坐下来，俯下身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六石头的伤情。其实六石头负伤后，他这已经是第四次来看他了，照实说，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一箭，从鼻梁射入，伤到了脑干。军医虽然替他拔了箭，但是一方面由于软组织结构损伤严重，大量出血结痂之后，鼻腔已经无法正常呼吸，另一方面，由于脑干损伤，内部受到感染，六石头从战场上撤下来不久，就持续的发烧，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昏迷，除了最开始几天还能灌进去一点稀粥，越往后就越无法进食，这两天已经滴水未进。
到了今日中午，六石头开始间歇性的抽搐，军医已经束手无策。正巧刘封到大帐里开了一天的会，商议军情，一直到晚上这才回来。
“少将军，我弟怕是不中了，我喊他，他已经听不见了。”两行冰冷的眼泪从二石头的两颊滚滚横流，军人的气质让他早已忘却了如何抽泣，但是面对弟弟即将离世的痛苦，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您唤唤他，说不定他能听到。”
刘封点点头，伏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六石头，我是刘封，你能听到吗？”
六石头直挺挺的躺着，他的鼻梁已经塌陷，脸上有着大块的淤青和青紫，看上去颇为狰狞，由于感染，内部已经有了浓水，散发出阵阵恶臭。
二石头看着刘封，面孔沉静，只有一双眼睛溢满了难以抑制的悲恸。刘封抬眼看看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复又俯下身子，在六石头的耳边唤道：“石头，六石头，快起来，列阵了……曹兵上来了。”
六石头的神情突然有了点变化，他的眉头动了动，嘴巴也似乎张了一下。
“六石头，快起来……曹兵上来了。”
刘封继续唤道。
白寿抽出环首刀来，将刀柄递了过去。刘封接过刀，把它放在六石头的手边，让他的手指正好可以碰到刀柄的铜环。
就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六石头似乎将要苏醒了一般。他的眉头拧到一处，手指头居然也动了起来，勾住了铜环——那是突将营战士们玩刀的一个调皮动作，先用手指勾住铜环，往出一带，手顺前往前一伸，这才抓住刀柄。
昏迷中的六石头，居然想要奋力抓住手边的武器。也许，在他已经破碎的意识里，将令，和对敌人战斗的意志，依然还是相对完整的部分。
二石头已经泪雨滂沱。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弟弟最后的动作了，这几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弟弟的状况，他心里十分了然。
“老六，曹兵来啦！杀呀！”
二石头压抑着哭腔，哑着嗓子，轻轻的把刀柄送到六石头的手里。
六石头的手指最后动了动，仿佛要重新紧握战刃的样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呻吟，从舌尖上送了出来：
“师……杀啊…………”
帐内帐外顿时一阵寂静，直到听到六石头最后如叹气一般，长长吐出的一口气。
里里外外几十个人，全都沉默了，似乎这些人都是石头雕刻的一般，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似乎就要永远这样沉默下去。
直到白寿轻轻拉了拉刘封的袖子。
“六石头，在冲向曹兵的路途中……”刘封缓缓的说道，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咬出了后面几个字，“阵亡了！”
“匡扶大汉，兄弟走好！”
帐外所有人齐声高呼：
“匡扶大汉！兄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