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青蘅夫妇：久别

三年，对孩童，可能是从鸿蒙无知到初识人世，对老人也许恰恰相反，但对介于两者的尘世男女，只不过是恍惚一刹，大梦一场，甚至半缕岁月痕迹都未曾留下。
然而，三年，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枯坐囚笼的煎熬，萦绕不绝的梦魇，和挥之不去的心殇。曾经烂漫飒爽的意气少年，仿佛昨日还在嬉笑打闹，而今却杳无踪影，了无痕迹。空廖无人的武场，几只麻雀停在稻草人肩膀上，偶尔发出几下啁啾，仿佛在试图召唤曾经的伙伴，却得不到丝毫回应。秋季的天空分外高远，想要寻得一丝云彩却是不能够。湛蓝的天际虽美却显得孤单，如果有风筝作伴便完美了。可惜。
“阿乔，你怎么又一个人坐在教场发呆？起风了，快进到屋里来。” 现在唯一能对容乔这样讲话的人，只有姑姑了。
“到处寻你不着，便猜你定是来了这里，果不其然。” 姑姑拉起容乔的手，握在掌心。“瞧，这么凉，又冻着了不是？都是一家之主了，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一点也不注意。让你按时服药你又当耳边风。” 看着她有些气恼的样子，容乔笑了。
和姑姑共同生活了三年，也被她骂了整整三年。姑姑少时便下山四处游历，夜猎除祟。姑侄初见原本应该是在花嫁之时，却不料命运弄人，天意难测。姑姑也不得不提前归来，帮携侄女主持大局。容乔年轻，又自幼散漫无羁，行事做事从来大胆泼辣，甚至不顾忌任何体统和规矩，完全随心随性而为。因此最开始几个月姑侄二人之间常有矛盾。但因二人都是直率洒脱的性子，有分歧就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促膝长谈，是以总能达成共识，容家诸事也被料理的妥妥当当，外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姑姑处世高明，容乔了然于心，但自己并无意精进，做起家主来依然我行我素；容乔天资过人，却淡泊名利，姑姑也都看在眼里，只要不去跟仇家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什么都随她去吧。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彼此配合，共同度过了那段艰难时光。
“姑姑和父亲真的很像很像，都对阿乔特别特别好。 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 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把太阳穴抵在姑姑肩上，用小女孩的口吻撒娇。
“这简单，你别嫁人。” 姑姑像当初父亲那样用食指刮了下容乔的鼻子。“招个上门郎君就可以了。”
“好啊，那姑姑可要好好挑一挑，给我挑一个最好的。” 
“人都在外面等着了，现成的，赶紧去瞧吧。”
容乔心里咯噔一声。刚刚“夜猎”结束七日不到，他就来了，果然，还是跟之前一样，快。容乔无奈苦笑。
见面前，容乔特意回房间换了身浅樱色新衣，给自己梳了一个飞仙髻，将那支玉兔沉香簪戴在发髻上。“天呐，脸色这么差，跟女鬼似的。” 赶紧拿起胭脂盒，在脸上唇上涂抹两下，“这样看上去好多了。” 又对着镜子整了下衣角，确认一切得体后推门而出。走在路上，心砰砰乱撞，不知是因为死亡的迫近，还是因为别的。
前厅空无一人，案几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刚续过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