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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世界里的文明,会探索出怎样的宇宙真理?(下) | 科幻小说

2023-04-03科幻小说不存在科幻 来源:百合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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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另一个世界”。
在今天的故事中,两个异世界的生物为了寻找真相,踏上前往极地的旅途。
看似奇幻的世界,背后却暗藏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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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腾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统计学在读博士。善于构筑具有严谨设计的幻想世界,在探险和游历故事中展现技术美。代表作品《距离的形状》,《夏日往事》。
夏日往事(下)“你不觉得,这艘船是有意布置成这样子吗?”星蓝突然抬起头,没头没脑地说,“这艘船的样子,就好像是有意要告诉别人这里什么也没有...”
“星蓝,我们做不了什么,没人能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他能有办法到这里,那极地人也能,”星蓝没有理我“或许他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还要让外人不会起疑心..”
“那好吧,我们再找找”我说,其实我没有指望真的找到什么。
但我作为船长的敏锐观察还是很快发现了异常,我发现了一块排列不正常的装甲板,那是只有熟悉船只结构的人才能发觉的异常,我打开了里面的夹层,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东西
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谁也没见过的石头,还有一封信。
我们激动地打开了这封沉睡了世代之久的遗书。
亲爱的静海,我真的希望能亲自告诉你我所看到的一切,但是如果你看到这些文字,就表示我的任务已经失败,我再也不能返航,在这里我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能留下来的东西。
虽然这样说很过分,但请你务必理解我的不辞而别,因为如你所知,极地人现在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处在开战的边缘,与他们的联络是严重的犯罪。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却不能没有他们的帮助。现在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的一意孤行,但我要求你原谅你自己,我一直坚信并不是你的发现让我们的种族自相残杀,因为世界的真相不会偏袒任何人,而且此时此刻,能制止这场悲剧的,如果真的存在,也只能是更多的真相。
距离前人发现世界螺旋的全貌已经过去了四五个世代,我肯定不是第一个想要去探索世界纵向尽头的人,但迄今为止,我们对于极地之外没有风的环境完全无能为力,南北极一直以来就被视为是宇宙的尽头,在那之外就是拒绝一切生命的死神领域,但如果真的有什么样的发现能拯救我们的世界,答案必然隐藏在那里。
你无法想象我有多少次想告诉你我所有的计划,想让我们一起沿着世界之泉流去的路线,去见证世界尽头之外的一切,但我知道这次旅程凶多吉少,它的风险只能由像我这样的人来承担。
我们的探险队秘密到达了北极,我已经记不清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阻碍,稀薄的风让队员们身体虚弱,而当地人的戒备和敌意更像是一堵越不过去的墙,我们用了很久才学会了他们的奇特的语言,努力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文化,然后用我们的知识作为交换,最终,我们的诚意奇迹般地获得了一些极地人的理解,我衷心感谢这些在异国他乡结交的友人,是同样的梦想联结了我们两个世界,而我们共同的努力,一定能把它的边界推向更远的地方。
在新朋友的指点下,极地人社会更加丰富的细节展现无遗,我甚至参观了一艘战舰的建造,缺乏工业技术的他们擅长直接改造自然界的资源。首先他们教会了我们如何加工风轮花,风轮花圆环状的主干从世界之风中汲取能量,里面充满了循环不息的泉流,极地人把它用作船的风帆和引擎,一个完全长成的风轮花足够为整艘战舰提供动力。
我们一起采集了足够多的风轮花,在北极圈外往返了很多次,我们精心地在路线转折处布置了很多风轮花,它们能产生足够强的风,让我们的船靠近时受到转向的斥力。简单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相当于把导航系统和动力系统都放在了路上而不是船上,所以我们的极地探险船就能前所未有的轻巧。就这样,结合了我们先进的导航理论和极地人精湛的加工技术,我们足以完成前人不曾想象过的壮举。当我们用尽了所有我们能支配的资源以后,在当地人猎户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一条正在游向极北之外的深潜鲸,我们把探险船的缆索套在了它的脊背上,开始了前途未卜的旅程。
北极之外是无穷无尽的狭窄通道,不管在这里往返多少次,前方那充满无限压迫而又同时无限深远的景象仍然让人从心底战栗不已,最终,深潜鲸耗尽了它的生命之泉,在鲸落墓地死去,那里不断有新的骸骨堆积,又同时被新的一代消耗,所以那里的样子在不同的年代里截然不同,鲸落墓地的存在一直只是个残缺的传说,这一次我们很高兴能亲自了结了这个悬案。
越过了鲸落墓地,我们的船沿着先前布置的路线继续向前,我们经过最后一个中继站后,就只能沿着惯性向前航行,我们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但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最远距离了。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越过了半个世界螺旋的距离,终于,一个无法跨越的障碍出现在我们眼前。
毫无疑问,这就是世界真正的尽头!它是一堵无限延伸的巨墙,我们向任何方向都看不到它的边界,通道的内壁分化出无数的立柱连接在这面巨墙上,很显然,这表明世界之泉流向了这堵墙的内部。
我们的船无法在这里减速,仍然以惯性向着巨壁前进,很快我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巨壁上,幸好,船并没有严重受损。
令我们所有人更为吃惊的是,我们看到的巨壁只是薄薄的一层,它也不坚固,刚刚那一下,就已经撞穿了巨壁的表面。
在巨壁的里面,也不是大家想象中宇宙之外的混沌和虚空,恰恰相反,当我们把船拖出来后,发现薄薄的表层内部填充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材料,这种材料从没有人见过,质地十分怪异,似乎暗示了它和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有根本性质的不同。这时,从导航员那传来了更让我们惊喜的报告,刚才与巨壁撞击时产生的震波被仪器精确记下了,并且根据收到的回波,这面巨壁的更深处是空的,那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巨壁的厚度是有限的,可以用震波的数据推算出来,它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厚,如果我们能再组织一次同样的远征,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洞穿那层填充材料,到达巨壁的后面。那里一定有一切的答案。
但是现在我们的补给已经很少了,于是我们只能收集了数据,以及那些材料的样本,踏上了返程。
回到北极营地,我们马上着手准备第二次远征,队员中的学者也开始研究那些来自巨壁内部的材料标本。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令人吃惊的性质,这种材料竟然能完全阻断泉的流动,我们把它命名为绝流岩。
这个世界里的绝大多数物质都不会对泉流造成任何阻碍,少数材料会造成泉的减弱,但除了空间,绝对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泉彻底无法通过。这超出了所有人的常识和想象。不久之后,绝流岩的存在,连同我们远征的秘密暴露了,在极地人眼中,这种能完全阻挡泉流的物质,显然是站在生命的绝对反面。北极圈在极地人的文化中,是生与死的边界线,而我们就这样擅自越过界限,入侵死神的冥府,我们带回的绝流岩,正是最为不祥的预兆。
协助我们的极地人被视为罪不可赦的叛徒,我的队员也遭到了残忍的对待,他们的记忆被彻底抹除,以防止后人知晓这次亵渎的远征。
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去,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然而这么多人中,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无辜的,我不仅没有制止战争,反而给了他们更坚定的理由去摧毁我们,我看到了极地人的武装舰队整装待发,我看到了他们的祭师对军队宣布要将我们所有人献祭给死神以求得他对世界的宽恕,我知道战争就要爆发了,而且怕是要持续好几个世代,这是对于我,历史上最大的罪人,合情合理的惩罚。
我带着绝流岩以最快的速度驾船冲向北极之外,我用尽了所有的动力,越过了再也无法返航的极限,追击我的舰船一艘艘放弃了追击,我的船慢慢失去了推力,在虚无中漂流,直到我再也感受不到世界之风,很奇怪上一次我到这里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种感觉,它让我想起了一个很少用到的词,那个词应该叫做宁静,无论如何,这里确实是个让我满意的葬身之处。
我无法返回终聚地,我的记忆将和我的队员们一样,被永远淹没在时光深处,但我并不为此感到绝望,我记得哲学家曾经谈论过,我们记忆和情感的遗传是不是代表了我们没有谁会真正的死亡,我并不同意,因为我不是这些记忆也不是这些情感。我是它们创生和组织起来的模式,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注定一去不复返。
现在我必须用这样的办法记下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也不会盲目的乐观,或许需要经过好几个世代,才会有下一位访客到达这里,到时候读到这些文字的,一定是继承你记忆的人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亲爱的探险者同行,你也一定能明白我的感受,虽然我相信生命只是被生与死括在中间的短暂时光,但它总会留下些什么痕迹能绵延久远,就像你读到这里,虽然我和你的引路人都逝去已久,但我们仍然以这样的缘分相遇了。无论世界是不是将要毁灭,这样的奇迹都会让身处时间长河这一端的我,感到无限的宽慰。
我的生命之泉即将冻结,周围的一切看起来越来越快,或许我是第一个孤独面对死亡的人,但我仍然觉得这样的结局充满了美感,不久之后,深潜鲸会吞噬我的身体,构成我的物质会被同化和吸收,参与新生命的组成,伴随它们一代代的远行,死亡,新生和回归,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将永远进行着我的极地之旅。
再见了,愿我们于存在的边缘之外相会。
远光船长,草就于北极之外
给我永远的爱人
我与星蓝都沉默不语,我们各自淹没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的心结解开了,我想象着远光船长的记忆,越过了几个世代的洗练,历经了数不清生命的循环,最终,这仅存的碎片到达了我出生的终聚地,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冥冥中指引我们相会在这里。曾经的噩梦消失了,在世界之外令人绝望的虚无中,我第一次感觉到厚重的时光也站在了我的身后,恐惧早已远去,我的心中无比平静。
星蓝和我的目光相对了,不需要用语言告诉对方,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探险船残骸中的泉流可以给我们的舰炮补充能量,保证我们能继续无风机动,也可以维持我们自己的生命,根据那封信附带图表的描述,我们完全可以到达世界真正的尽头,然后用我们剩余的所有炮弹击穿世界巨壁。
我们踏上了旅程,探险船的残骸渐渐的在身后消失不见,它再次归于孤独与沉默,像是一座没有字的纪念碑。
“前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走过很长的距离后,又一次,我们遇到了不怀好意的接待。
一大群球体密集地漂浮在前面的航路上,当船再靠近时,我们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是浮雷!”我对星蓝喊道,“快把船帆放平,船帆产生的风会把它们吸过来!”
浮雷其实是风轮花的果实,在战争中极地人经常把它们播撒在航道上阻止对方舰队前进,它会爆裂出带有锋利边缘的种子,就算船员幸免于难,与它相撞也将严重降低船的速度。这想必就是极地人阻止外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它们在必经之路上,我们躲不开的”
“没办法了,只能发射船尾炮来进行无风机动了,没事的,我们的船体能顶住几颗浮雷的撞击。”我言不由衷地安慰道。
船与浮雷区越来越近,它们终于展示了自己令人心悸的速度,而我们的无风机动不可避免地让这样已经极度危险的相对速度还要变得更快更致命,尽管我用尽全力让船左右躲避,可是浮雷越来越密集了,它们铺天盖地向我们涌来,时不时有浮雷撞在我们的船上,让整艘船沐浴在利刃的暴雨中。
我们的船经不住更多的考验了,船体几乎要被撕碎,船的速度也大大降低了,最后一大群浮雷马上就撞上来了,情急之下,我把船帆高高立起,船帆产生的风立刻吸引了前面涌来的浮雷,就在它们要撞上的一瞬间,我立刻将船帆整个切断然后抛弃,随即,船帆牵引着浮雷的碎片消失在后面的黑暗之中。
前方的航路又重新空旷了起来,偶尔还会有几颗零星的浮雷向我们冲来,但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如同音乐高潮过后的余响。
“我们成功了!”我忍不住欢呼了起来,我确信最坏的已经过去了,虽然还看不到,但前面不远处就应该是道路的尽头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拦住我们的去路了。
“星蓝?”
没有回答,星蓝一反常态地沉默了,我回到船舱里找她,她还在那里,但是一块浮雷的碎片击穿了船舱,切断了她的心环。
“没什么关系..真是的..一生最美好的一天还是给毁了...”星蓝艰难地对我笑着说。
我站在星蓝的身边,却没有任何办法能挽救这一切,这里没有合适的急救设备。我能感受到阵阵风的扰动,我知道当一个回路被切断时,泉会在两端来回流动并不断衰减,这个过程会在周围产生微弱的风变化。这种风的扰动就像时钟一样精确,但这一次,它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时间不多了。
我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剩下的路程也显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条感觉几乎无尽的通道走到了终点,眼前豁然开朗。在这个时刻,我才完全体会到世界尽头这个词应有的感觉。
无比宏伟的巨壁出现在我们面前,它是一个完美的几何平面,没有任何曲率,我们往向任何方向看去,都只看到无限的深远。巨壁的边界,如果真的有的话,也一定遥不可及。我们来时的通道也如远光船长的记载一样,内壁分化出无数立柱与巨壁连接。世界之泉就这样流进巨壁,我再次试着向最远处看去,我们现在的观测技术比那个时代要强不少,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但仍然可以判断巨壁并不是真的无限大,但显然我们不可能去探索它的边界了。
巨壁无比的宏伟和简洁让我们失去了速度的参照,也让我们在震撼中忘记了自己仍然以高速向巨壁冲去。
“看那边,快往那里去,我们就要错过了!”星蓝指着一个方向说。
我把目光投向了星蓝说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斑点,是简洁的巨壁上一块无比醒目的异物,它在渐渐地扩大。我马上明白了,那就是之前探险船撞击点。
做最后选择的时刻到了,如果我们现在返回,可能还来得及,但如果我们把最后的资源用于击穿巨壁,我们将只能选择前进,巨壁后面是什么,我们的命运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用目光询问星蓝,星蓝已经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她只是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把船头校准到了撞击坑的方向,然后发射无后坐力炮,一枚接一枚的炮弹击中巨壁的内层,撞击坑越来越深。但是先前躲避浮雷时消耗了太多的储备,现在我们的炮弹所剩无几。而巨壁还是没有击穿。
如果关于巨壁厚度推算的记载是正确的,那再差一点就能击穿了,但万一记载是错的呢?要是我们所有的努力,根本就只是在巨壁表面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呢?
但我没有时间怀疑,也没有时间恐惧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孤注一掷。
我把所有的炮弹装在了船尾舰炮上,将它们全部向后发射出去。
巨大的反冲力让船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巨壁上的撞击点以爆炸似的速度在扩大,向我们猛扑过来。
我把自己和星蓝固定在了船的底舱,等待即将到来的撞击。
一瞬间,狂暴的冲击波传遍了我们全身,船舱中细碎的小东西向前猛地飞了出去,船身剧烈地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终于,一切恢复了平静
我解开了固定装置,回到了甲板上。眼前是一片空旷,巨壁在我们的身后。撞击坑也在我们的身后。
和刚才的景象看起来完全一样
“我们是被弹回来了吗?”星蓝问
“不,我们已经穿过了巨壁”,我指了指身后的撞击坑,那已经是一条打通的隧洞。很显然,我们已经到达了巨壁的另一边
所以巨壁的两面是完全对称的。
也就是说巨壁分为了三层,奇异的绝流岩层被夹在了中间。巨壁的两端构造完全一样,包括那无数的立柱,在远处的前方,收成一条细细的通道。
前面那条通道通向哪里呢?是另一个世界螺旋吗?我不相信,最合理的答案应该是最简单的答案,我想那条通道的尽头,就是世界螺旋的南极。
但是,眼前的现实还是要颠覆我们对物理学最基础的认识,整个世界并非是一个联通的回路,但却可以让泉在如此长久的时间中单向流动,就像是泉流进了巨壁,却不再出来。 星蓝想要说什么,她指了指自己破碎的心,我又重新注意到从星蓝断裂的心环那传来的有着固定间隔的脉动。
有着固定间隔...
这个过程不是无限快的,那么如果这个间隔能够进一步拉长呢?如果放大到世界的尺度呢?我不知道巨壁为什么要造成这个样子,绝流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我们完全可以让思维跳跃一下,我想这就是一种特定的构造,能将泉保存起来的构造!而且,还让泉与风的转化封闭,不会向外衰减,这显然也是可能的。
没错!这才是世界今后的命运,不断减弱的世界之泉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耗散。世界螺旋本身的风在减弱,而相应的结果是世界巨壁存储的泉在增加,但巨壁一定是有限的,所以也不可能容纳无限量的泉,终会有一天,当巨壁蓄满之后,世界之泉会倒流,重新在世界螺旋中产生反向的世界之风,此消彼长,永无止境。至于那预言之中的世界末日,我相信那正是巨壁蓄满的时刻。现在,我们可以断言在那之后世界之泉还会回归,风也会重新充满宇宙,所有的生命还将继续。
所以,宇宙的模型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趋向零的,而是在振荡的周期变化中永不收敛,我们的生命需要宇宙的变化而存续,而宇宙又不可能朝一个方向永远变化下去,一个永生的宇宙,只能是振荡的!宇宙在振荡中永远保持着活力,而我们也能度过风停的时刻,继续历史新的一页。
“星蓝,我们的世界不会毁灭!我们能活下去了!”
“真不错,我也不是很想死哪..”星蓝自嘲地回答
“星蓝...”
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我从心底明白,无论再怎么努力,星蓝都绝对不可能坚持到我们到达南极。
但人总是喜欢用不切实际的愿望说服自己。
“把我留在这里吧”星蓝把学者徽印交到我手里“除掉我的质量,你才能到达南极,这个是应该给你的报酬,拿着这个去真知殿,他们就会让你发言,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不用我说服你,你都明白的,你必须赶到。再说,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欠你的不是吗。”
“不,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我一把推开了星蓝给我的东西,“我不是远光,你也不是静海,这是我们自己的故事,我们应该创造另一种结局…”
“确实不一样啊”星蓝说的话已经开始越来越慢“我们还没扯平,你看,我可没有不辞而别啊。”
来自星蓝心环的脉动渐渐衰弱了下去,里面的生命之泉完全干涸了,我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星蓝带回去,把破碎的心环接好,让生命之泉再注入星蓝体内,然后星蓝就会慢慢醒来,懒洋洋地问我自己睡了多久。
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
生命不能逆转,即使整个世界都能获得新生。
“…星蓝,谢谢你”
我目送星蓝在世界巨壁宏大的背景中渐渐消失不见,然后,我奔向了眼前的黑暗。
黑暗再次吞噬了我,我抛弃了所有能抛弃的一切,然而最后的储备还是要耗尽了,我的船完全失去了一切动力,不断在通道的内壁上撞来撞去,我的思维开始模糊,最后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冲动,那不是求生的冲动,我感觉累极了,我想就这样冻结在这里。乐观点想,也许不久之后的探险船就能很容易往返于极地之外,那就让他们来取走我的记忆吧,我亲眼见证了世界的尽头,我知晓了宇宙未来的命运,在我孤独而空虚的生活最后,却拥有一段短暂而精彩的相伴时光,在离开时,我是一个付出爱也得到了爱的人,这一路的喜悦和悲伤会在后人的心灵中再次回响,当他们为我默哀时,也会知道,我度过了世上最为幸福的一生。
“对不起了,各位”我终于放开了船的驾驶位。
就在这时,数不清的深潜鲸幼体从我身后狭窄而深远的虚空中浮现,在世界之风遥远而微弱的牵引下它们还是汇聚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涌流,而我的船也在它们构成的汹涌的浪涛重新获得了前进的速度。我并不是宿命论的崇拜者,但也许吧,就连死神也不忍心让我在这旅程的结局到来时放弃。
我的船就这样从南极圈之外回到了世界螺旋,坠毁在南极的荒原上,我失去了意识,直到在南极附近旅行的商队发现了我,把我救回。
后面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尽管消除世上的短视,愚昧和隔阂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你可以说我们的世界很有耐心,因为它并不在意我们对它的想法,也可以说世界没有耐心,因为它变化的脚步也不会等待我们。理智最终还是压倒了敌意,和平很快恢复了,因为在世界之泉倒流之后,风的强度又会渐渐重返顶峰,那时风的变化率接近零的冬季也注定会来临,在冬季中我们无法从世界之风中获得能量,我们的后代不能独自撑过冬季,那需要我们整个种族共同的努力。
毕竟现在我们知道了,冬季只是一个季节,还是会等来万物复苏的时候。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讲这段历史了。
也许这是作为一个无忆者的补偿,老者也没想到过自己能活过好几个世代的时间,一直到冬季的到来。离冬至还有近一个世代,老者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下一个夏天,但时不时能找到他的访客还是会给他独处的生活带来不少久违的生气,老者目送着沿途驻足的一个个听众离开,学者,游吟歌者,信使……而这个故事也将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传递下去。等最后一位听众离开后,老者迟缓地回去整理自己当年远征的图表和标本。他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老探险船,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在所剩不多的余生里或许永远不会再见。它见证了自己最值得回忆的日子,他无法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这一切带给他的回忆。或许美好的人生也是如同宇宙一样,是在振荡中体现活力的吧。在这个年纪,他已经很少思考未来,不过他也有时会想想,后人将会以怎样的感情来装饰这一段记忆呢?人群聚集时嘈杂的风此时已经平息,只留下世界之风似乎仍然永恒的背景。
但他片刻的平静还是被打断了,一个清晰的波动传了过来,在空无一人的大厅无比明显。
“你真的相信宇宙的命运是那样吗?”最早来的小女孩似乎不愿接受故事的结局。
“为什么不?”老者忍不住仔细打量着头一次遇到的怀疑者。
“在你的故事中,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普通的蓄流环折断时泉会衰减,同时我们能在周围感到扰动,但是和这个宇宙本身相似的构造就不会产生这个现象。【2】”
真是聪明的孩子
“我只能说,积累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和数学恰恰相反,我们可以从最基本的原理延展出整个数学体系,但却只能从现实中观察现象的规律然后逐渐回归基本的原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们的宇宙模型不会导致任何衰减,因为之后我们无数的实验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泉与风的本质是什么?描述它们互相转化的具体理论是什么?那是我还无法回答的问题,至于衰减时我们能感觉到的扰动,我猜那应该不是简单的泉,或者风导致的,也许是新的东西,该给它起新的名字了。”
小女孩满意地笑道,“你也终于把原因归为未知的新事物了。”
这句话让老者怔住了,他这时才发觉这些话语的波动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韵律,他仔细感受着由思想本身产生的极为微弱的风变化。那是只有非常了解对方才能够辨别出的模式。他再也没有怀疑了,可还是谨慎地问道:
“你…继承了星蓝的记忆?”
“是的,所以我才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小女孩说,“不过,你可不要说好久不见啊。”
老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但是无数复杂的情感从他的目光中流出,仿佛那段逝去已久的时光在这一刹那汹涌而过。
“当然了,我很高兴认识你”老者最后点点头说。
小女孩准备离开了,老者却陷入了沉思,那段历史感觉已经恍若隔世,星蓝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的时候,自己告诉了她一个美好的答案,他说服了星蓝关于宇宙的永生。星蓝也满意而平静地离开,但他却为此隐藏了真正的答案。在那之后他一直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因为哪怕他假装自己最后的醒悟没有发生,他在真相面前主动让步,也是对星蓝的不敬。现在是一个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终于能了结这个遗憾。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嗯?”小女孩停在了门口
老者犹豫了很久,最后一字一顿地说
“不,我不相信这个答案,我不相信宇宙的永生。”
老者带小女孩来到了真知殿的深处,在那里,他和星蓝远征北极的探险船,他的地图和手稿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展品,成为这个世界文明史上最珍贵的纪念。老者在还属于他个人管理的用品中拿出了几个他保存完好的风轮花的标本。
“就在巨壁的秘密揭开的时刻,我很快就猜到了风轮花的生长为何存在固定的梯度。因为风轮花的种子只在宇宙的每次振荡开始,风的强度最大且变化率为零的冬至才会萌发,而后来我知道了它们的生长速度和风的变化率成正比。风轮花已经有很多代了,可见宇宙已经存在了很久,后来我又去过北极很多次,用了不少的时间,精确测量或者平均统计,仔细比较每一代的风轮花,无论如何我都得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结论,风轮花的生长速度在每次的振荡中都越来越慢。”
“风轮花繁衍的周期从没有过任何变化,换句话说是宇宙振荡的振幅在降低。排除了其他的可能,那就一定存在完全独立于风与泉以外的变量使世界的活力在非常缓慢地流失...我想,恐怕静海最终是对的。”
小女孩没有说话,他仔细品味着这些话的意思,然后询问地看向老者。
“没错,宇宙的结构本身确实是一个理想的振荡系统,周而复始直到无穷,但却有一个因素不是振荡循环的,我认为它将终结宇宙的永生。”
“我们”
“是的,我们生命的存在,我们的记忆,思想,我们创造和毁灭的一切,这些都是不能自发逆转的事物,生命的每时每刻都是不能被完美重复的过程。我们既然存在,积累记忆,改变世界,留下赋予时间以意义的轨迹,这一切注定了宇宙不再是完美的振荡循环。静海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真的有种我们还没有感知过的物理量,让那些支持我们思考,运动,记忆的能量完全因为它而耗散,再也不能利用,也许它最终会让宇宙停止振荡,也许,这个规律不仅制约我们,也是所有可能宇宙的规律,无论是单调还是振荡,万事万物最终的结局,都将收敛到最终的平衡。”
“你把这个秘密留给了自己,假装你没有发现,这是为什么?”
“因为生命造成的耗散微不足道,留给我们的时间还足够漫长,离宇宙真正的死寂还有数不清的振荡周期,让我们的文明正常地继续下去吧,总有准备好面对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我仍然常常在想宇宙创生之初的泉从何而来,说不定泉并不是只能靠风的变化来产生,也许我们能找到其他的方法产生泉来维持生命,能做好准备离开这个宇宙,如果创世神话是真的,外面就是《造物律》中那个没有边界的宇宙,我们没准就能找到创造这个世界的缓行者,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他们在哪里,我们在彼此眼中是什么样子,我们要怎样寻找他们。但是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告诉你吧,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有可能。”
老者还有个自己的猜想没有说出来,也许那些缓行者对时间的感知与自己完全不同,说不定宇宙的每次振荡对他们来说不过相当于最小的计时单位,说不定这个宇宙本身也不过是他们手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世间数代人的变迁,只是他们眼中无比短暂的一瞬。
不过他还是一次一次地想象,当自己的种族最终与那些立柱一样的造物主见面时,他们会不会很惊讶地看到我们。
未来总有一天,有人会知道答案。
“可是,当你知道这个最终的真相时,你会感到悲哀吗?”
“既然生活是时间流逝本身才能赐予的奇迹,我们能在时间中感知现在,回忆过去,想象未来就是最珍贵的天赋,宇宙足够大,一定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大得多,你看,它留了那么多的空白等待我们填补,用心体会这些,悲哀是不会有容身之地的。”
“往后也不会吗?”
“我相信是的,因为到此时此刻,我还是这样想的。”
注:
宇宙:LC振荡电路(只由一个电容器和线圈组成的电路)
风:磁场
泉:电流世界
螺旋:线圈
巨壁:电容器
绝流岩:绝缘体
第三元素:热
【1】:楞次定律
【2】:电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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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本质是什么?我们有多少种方式来解释宇宙?解释一切的现象?有没有另一种世界?别的世界里住着怎样的生命?我们是不是我们?何为自己?一连串的哲学问题被提出了、讨论了,却永远没有定论。王腾这篇小说,借老者之口娓娓道来,一个新世界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对世界新的解释慢慢被接受,给人神奇的阅读体验。
——责编 | 东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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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宇宙最后的居民捡到一个东北冰花 | 科幻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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