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雪黑璧/白璧花]包办婚姻(26-28)

章二十六 潇潇雨下雨潇潇,浇得万花花不谢
“你哥,他,要是喜欢哪个人……”花无谢有点儿说不出口,但好奇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要是喜欢的话,他会怎么表现出来?”
两人一聊聊到中午,索性一起吃了午饭,之宁之仪没见到轻忧姐姐,挺失望的。
连玄璧正在给儿子们盛汤,闻言愣了愣:“就是对你那样儿啊,可劲儿的宠。其实他挺粘人,不过前头那个嫂子不喜欢,所以现在收敛很多,你别是误会了吧?”
“也不算……”真说起来,花无谢有点儿心虚。
尽管生了些许质疑,但几乎瞬间,他就想起了后院一年十二个月不重样的花木,夏天的冰碗,冬天的手炉,总能及时撑起的雨伞,随便自己安置的银钱和人手,更不必说护国公府内宅数年如一日的干净轻省,半个多余的都没有。
假如断定这些都不是爱,那也太没良心了。
花无谢拨弄着米饭,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句啊。
我都说过那么多了,你还我一句不行吗?小气鬼!
“哎哎,花二少爷,”连玄璧稍稍提高声音把人叫醒,“我家饭碗没得罪你吧?”
“哦。”花无谢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夹了一筷子姜送进嘴里,被呛得险些喷饭。
“我说,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连玄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道,“我认识的花无谢可从不会这么拖泥带水婆婆妈妈,说,你是哪个孤魂野鬼上了人身?”
花无谢灌了两大杯水,吐吐舌头,苦着脸道:“你就看着我把那玩意儿吃了?”
连玄璧挂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是你动作太快啊。”
之宁十分熟练按住耿直的弟弟,附和道:“舅母,吃饭不好太快的,容易呛。”
花无谢气鼓鼓瞪着蔫坏蔫坏的一家子……哦,是大半家子,心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连玄璧你给我等着,晚上我就给你哥告状!
然而花无谢没告成,只等来了抱着轻忧的无霜。小姑娘玩儿一上午,没进家门便伏在大丫鬟肩头睡熟了。
“回府途中遇见谢大人,主子盛情难却,和谢大人手谈两局,正赶上宫里来人宣旨,本来只宣了谢大人,可那内官见主子也在,说最好一并过去。”无霜揩了揩一额头的汗,压低声音,“夫人小心些,我总觉得,谢大人是专门在等主子,并非偶遇。”
谢大人不像他的一双儿女那样端方正直,相反,此人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而且并非那种十分聪明审时度势的墙头草,幸亏谢老大人深谋远虑,亲自挑了个有气魄主意正的儿媳,谢府才不至于乱。
无霜毕竟不是暗卫,能被她看出意图,想必此事谢大人做得并不高明,以他那明哲保身作壁上观的处世态度,实在诡异。
而且,大过年的,官家要宣人进宫,通常是有要紧事商议,怎么会牵扯到谢大人这个和稀泥专业户?
花无谢眉头紧锁,想不通,决定回家问问老爹,然而被无霜拦下了。
“主子、主子还让我带了句话。”无霜期期艾艾,眼神飘忽,“这些日子可能不太平,您总说盼着他好,可倘若没了您,他是决计不会好的,所以请您务必万事当心,或者干脆关了公府的门谁都不见,要是连您都护不住,他、他就枉为……枉为您心悦之人了……”
无霜还是个大姑娘呢,说完这通私密情话,脸涨得通红,微微福了福便飞快退下了。
幸福来得太快,猝不及防心愿就实现了,花无谢当即愣在原地,感觉三魂七魄都飞出躯壳浮于云端,轻飘飘不似凡人。
“少爷,咱还回不回花家了?”
“……”
“少爷?”
“……啊?哦,回,收拾收拾就出发。”
钻进马车,花无谢使劲搓搓脸试图冷静,无奈这掏心窝子的话,威力往往堪比天子之师,所奔袭之处,皆辙乱旗靡,溃不成军。
花无谢开门投降,不作半分抵抗,十分没出息。
真是的,要什么出息,要是璧璧愿意天天说,他就愿意一辈子没出息。
行至花府,花无谢想着老爹严肃方正的脸,总算能渐渐平静下来,不料扑了个空,花正坤也被宣进宫了。
“今年太冷,我让你娘带含羞去庄子里避避寒,也顺便散散心,心情一松快说不定就怀上了。”
老太太平静说道,明明是家常话,却带着种气定神闲的大将之风。
花无谢心一沉,知道祖母这是察觉了什么,索性把家里最胆小的两个送走,免得慌乱。
“那等天气暖和了,我再和您姑爷登门,”花无谢笑着回道,“到时咱们一家人,也学孔门师徒,舞雩乘风。”
老太太神情缓和,笑骂道:“就知道顽!行了,回去罢,带几个弓手,或许用得上。”
“还是祖母最疼我了,嘿嘿。”
祖母如此镇定,花无谢心里便有了底气,假如连城璧也在身边,他就彻底不慌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分外阴沉,大清早便灰蒙蒙的不见日头,到了晌午也依旧阴着。
老太太似乎得了什么消息,又往连家送了批镇国公府精心训练的家丁。
这阵仗,怕是要宫变啊,花无谢就叫隔壁也搬过来,大家一起好有个照应。
傅红雪昨天去拜访上峰顺便告假,想多陪陪连玄璧,所以这会儿正好在家,一搬过来,就按军营的习惯指挥家丁们到各处守着,还给他们排了班,轮流巡视。
见识过那令行禁止的行伍做派,再看主母和二少爷该吃吃该睡睡还有心情逗孩子,府里众人勉强安下心来,擦干眼泪打点庶务,把家门牢牢看住。
下午申时初刻,城中竟然响起暮鼓来,沉闷的咚咚声直敲的人心头往下坠,随即全城戒严,家家户户紧闭不出,路上但无半个行人,处处都有兵士巡逻,见着个可疑的就一刀戳死,几个时辰的功夫,路上无辜者丧生颇众。
一连几天,外头越发严了,寻常卖菜挑柴的都不许进出,多抗辩几句便当街杀头,什么也打听不到。
黄昏时分,突然一个小丫头惊呼:“瞧呀,那边走水了!”
众人忙顺着小丫头的手臂看去,只见远处冒起高高浓烟,滚滚火光照彻半边天际,衬着金乌西垂仅余的霞光,耀眼得惊心动魄。
“夫、夫人,那方向不是……?”无霜惊疑不定。
花无谢沉默着点点头。
这么高的火光,除了皇宫,大概不会有第二处了。
当晚,京城一片喊杀声,好在连家离皇宫王府那块儿挺远——黄金地带早被开国勋贵们一个萝卜一个坑占满了,官家想赏赐也没地方。
众人严阵以待,结果只有三两盗贼趁火打劫,被家丁吓得直哆嗦,什么上个月吃面昧了一文钱这种事儿都一股脑招了。花无谢哭笑不得,招呼大家洗洗睡吧。
第二天早上,喊杀声已经停了,花无谢派人出去打探,却听闻京中流言四起,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二十年前萧将军兵败实为司马家设计陷害,而司马家之所以有这个胆子,是因为有先帝授意。
萧将军功高震主,先帝早容不下他了,之前种种便是萧将军旧部在为主上报仇。
一派胡言!花无谢气得发抖,萧家由于出身玉郎国,和中原的这些世家都不怎么亲近,关系最好的向来只有一起打天下的花、谢两家,不过这些年因着谢大人不着调也渐渐淡了,所以这个传言不明摆着说他们花家有谋逆之嫌吗?!
“爹,昨晚到底是谁啊?”
花无谢气到没胃口,干脆直接回娘家问个清楚。
花正坤看着还好,只胡子长了点儿乱了点儿,屏退一众丫鬟婆子后,慢慢讲起前因后果。
五成兵马司副指挥使吴勇软禁了总指挥使窦西临,领兵控制了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要处,将一干官员齐齐拘禁,团团围住皇宫。
圣德太后手持传国玉玺,兵谏官家,逼其立自己的孙儿为储。
不过官家早留了后手,在京郊三大营屯足军队,等圣德太后一系彻底浮出水面,才下令反扑。
五成兵马司的另几个副指挥使也寻机脱逃,救出窦西临,然后伺机刺杀吴勇,重掌卫队,与三大营里应外合,一起反攻皇城,将逆贼或俘或杀。
花无谢一喜:“那城璧是不是……”立大功了?
花正坤莫名其妙:“城璧?他早回去了啊,官家说他年纪太轻不知道从前的事儿,就没让他留下待命。”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年轻人性子直,了解详情后未必不会对皇族失望,官家自然不愿失去这个能干又识时务的心腹。
花无谢瞬间面无血色。
看他如此,花正坤也明白了,尽量放缓声音,劝道:“眼下没有消息反而是好的,要是……为彻查逆党,禁军把京城搜了个底朝天,不会找不到。”
“爹,我知道。”花无谢深呼吸几次,勉强镇定下来,“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想法子给咱们递消息。”
“好好,花家的孩子,理应临危不乱。”
花正坤倦意上头,竟显出几分老态龙钟,花无谢瞧着心疼,主动告辞了。
“那边也一堆事儿,二弟才回来不久,我得帮忙看着。”
花正坤刚点了点头,老太太却开口拦下了:“无谢,你别急着走,还有件事儿,你爹非要瞒着,但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无谢,你其实不姓花,而该姓萧。”
“你是萧将军唯一的骨肉。”
章二十七 玉郎
花无谢等了三四天的消息,越等越心焦,没成想消息自个儿找上门了。
这天晚上,一伙穿着月白衣裳极度显眼的蒙面人夜袭连府——鬼知道他们为啥穿成这样搞夜袭——结果毫无疑问,被护府家丁三下五除二抓了个干净。
其中一个看上去憨憨傻傻的,抓抓脑袋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花无谢只在很小的时候自学过西北土话,早忘得差不多了,依稀辨出几个字眼,正费劲儿去猜,旁边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他说,拜月大人的巫术怎么不管用了?”
是傅红雪。
“玄璧睡下了,我过来看看——需要我搭把手吗?
花无谢爽快点点头,挂着诡异的笑容,溜溜达达跟上去围观。
这些日子无望的等待快把他搞变态了,亟待发泄。
西北人大多又高又壮,那个说漏嘴的比傅红雪高出近一头,瞧着有他两个大,委委屈屈缩在小木架上,全身绑着铁链子。
傅红雪在对面站定,烛火摇摇,映着苍白昳丽的面容,竟显出几分脆弱美感。
花无谢不合时宜地想道,他俩应该换换位置,这样看着才不奇怪。
傅红雪照例说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个子十分有骨气地昂起头,半声不吭,于是傅红雪懒得废话,也不见他如何动手,就教大个子嗷嗷叫唤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吼道:“别打了我说——”
问了一个多时辰,傅红雪除了更面无表情了点儿,也没啥表示,花无谢只好干等着,试图从零星听懂的几个词揣测真相,见他停了下来,忙道:“问完了?”
傅红雪点点头,吩咐下人取来纸笔,正当中画一个大圆,里头写个“玉”字,指着严肃地道:“这是玉郎。”
花无谢:……
傅红雪接着写写画画,在大圆左右各画一个稍小的圆,分别标注“帝”和“拜月”。
花无谢怔了怔,抓住一点头绪:“玉郎是一个人?”
傅红雪道:“是玉郎国的天君,按咱们的说法,其实相当于天子,皇帝相当于咱们的皇后。”
玉郎国传统,皇嗣在继承大统前必须保持纯洁的处子之身,登基当日嫁给作为祭司的“拜月”占卜寻出的天君,并且终其一生都只能为天君孕育子嗣。
倘若皇帝被除天君以外的人近了身,玉郎国会视其为‘不洁’,要处火刑以净化其魂魄。
花无谢若有所思:“玉郎国后期也传入了一点儿中原的文化,赞成夫为阳,妻为阴,既然‘拜月’负责挑选天君,就自然而然属于天君一系,那么该叫‘拜日’才合适吧。”
傅红雪道:“所以‘拜月’挑出的天君,从来都贴合圣意,夫妻美满,无一例外。”
花无谢道:“这样百姓对祭司大人的巫术深信不疑,皇帝也嫁给如意郎君,两全其美,不会吵架。那,破坏规矩叛国的萧淳,他是什么角色?和太后……按他们的说法叫什么?太天君?既然他俩有矛盾,那萧淳应该是拜月祭司吧?“
傅红雪道:“他是后主同父异母的长兄。”
花无谢思索良久,肃然起敬:“那他爹真厉害。”
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一国之俗,担着“不洁”的重罪生下长子,还能护着儿子平平安安成长到足以自保并反击的地步,这岂止是厉害,简直仿佛老天爷都站在他那边。
傅红雪道:“后来玉郎国遗族把亡国的罪责推到最后一位祭司身上,认为他蒙蔽皇族,萧淳的生父才是真正命定的天君,萧淳的后代才是玉郎国真正的皇族。”
“那我岂不是……”花无谢倏然急火攻心,“璧璧是被我连累的?他……关他什么事儿啊!”
“在玉郎国,天君是最重要的。”傅红雪脸色更冷了些,尽量平静地说道,“你和大哥的姻缘没有巫术介入,属于命中注定,后来他们打听到大哥名中带‘玉’,就更深信无疑了。”
玉?
……到我这辈,巧了,遇见的是个年轻道士,他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说大名里带“玉”能消灾解厄,惠及全家……
一定、一定不是巧合!绝不能是巧合!
“给城璧取名的道人?”白红莲大半夜被吵醒,懵了一会儿,才边想边回答,“是他爹去找的,我不清楚,只听说发型有点怪,右脸这儿垂着老长一绺头发,故意不扎进去……哦,发饰!对对,发饰,银质的,像半弯月亮。”
花无谢左右翻翻,抄起一块墨,用口水润了润,在墙上飞快画了几笔,激动得快破音:“娘,是不是这个?”
白红莲点点头:“没错。”
花无谢一蹦三尺,撞到房梁犹不觉痛,团团转了好几圈,才大口喘息着笑着喊道:“灵姑子!”
傅红雪恍然,灵姑子是花正坤旧时好友,她每件道袍上都有这个图案,分毫不差。
“那位祭司大人,是我的师父。”灵姑子幽幽叹道。
许是前半生经历太过丰富曲折,她说话做事从来不急,俩小年轻也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讲。
“师父为了保命,按萧倾皇帝所言挑了那位太后;也是为了保命,一路南下至蜀中隐居,冷眼旁观太后与摄政王斗,数万平民都折进去了啊……待天下太平,师父就决心以‘拜月’的名头悬壶济世,以期能稍稍弥补他的罪孽。”
花无谢吃惊地道:“那蜀中的拜月谷……?”
灵姑子道:“的确是师父的隐居之地。”
六年前,拜月谷终于又迎来了它的天君和皇帝,担起了作为祭司最初的职责——见证命定之缘。
仿佛当真有一只无形的手,以天下为局,人畜为棋,推演命数,将每个棋子早早摆到应有的位置,却不露声色,只待尘埃落定,才教棋子觉出那么点儿蛛丝马迹,或欣喜若狂,或肝肠寸断。
然而花无谢没功夫去想这些,他满脑子都用来害怕,害怕那群疯子似的人,会在他的璧璧身上搞什么净化仪式。
“玉郎国的人藏在哪儿?你能问出来的吧!”花无谢死死抓着傅红雪,神情近乎狠厉,“我们快过去,就现在!”
“无谢……”
“快!我们快去救他!”
“无……”
“我好得很不用休息!快去啊……”
“无谢!”
傅红雪厉喝一声,见他似乎被吓住了,才放缓声音,用教儿子说话的耐心,一字字道:“我已经给花大哥传过信,他已经带人去了。花府护卫被灵姑子亲手调/教过,不会遭玉郎暗算,你放心,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你的璧璧就回来了。”
花无谢呆呆重复道:“醒了,城璧就回来了。”
傅红雪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对,所以你得先睡着,才能醒,是不是?”
“好,我先睡着。”花无谢累惨了,一句话后半截尚含在嘴里咕咕哝哝,便头一歪人事不省。
这一觉睡得极深极长,闭眼前是黑夜,睁开眼仍旧黑漆漆一团,花无谢挣扎着爬起来,全身关节都因躺得太久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璧璧呢?
他回来了吗?
花无谢想要唤他,却又不敢开口,好在有人比他更心急,穿着中衣就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见到他,先怔怔落了泪,哽咽不能言语。
花无谢没好到哪儿去,甚至都忘了能擦擦泪,只一味睁大眼想看清楚他。
连城璧瘦了很多,皮包骨一般,眼窝深陷,唇角干裂,面色惨白得仿佛死人。
但是没关系,总归他已经回家了,又能见到花无谢了,能摸摸他,抱抱他,而不是靠着回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密室里苦挨。
他心跳得很快,一声赶不一声,撞得胸腔生疼,却好像渐渐活过来了,雀跃着,欢呼着,将劫后余生的欣喜,热烈地泵向四肢百骸。
他的喉头似乎也在发热,梗着一块炭火似的。他想抹干眼泪,想露出笑意,张了张嘴,却猛地喷出一口殷红。
“城璧!——”
花无谢乍喜乍悲,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跟着昏死过去,凄厉的呼喊隔十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灵姑子赶紧放下手头熬着的药,跑过来轻轻拍着花无谢,柔声道:“城璧这是把瘀血吐出来了,是好事儿,不慌不慌啊。”
花无谢泪眼朦胧:“真、真的吗……嗝,姑姑,你别哄我……”
“是真的,来,先扶他起来。”
两人把连城璧挪到床上躺好,灵姑子解开他的上衣,几针下去,他便悠悠转醒,略带茫然,不过看到花无谢后眼神立刻有了焦点,还费力地冲他笑笑。
灵姑子温声道:“城璧,感觉怎么样?”
连城璧道:“心口已经不疼了,谢谢您。”
花无谢一叠声问道:“怎么还有瘀血呀?他们对璧璧做什么了?”
灵姑子轻声细语解释起来。
玉郎国的皇嗣从小就会服用一种慢性毒,解药配方只有每任皇帝才知晓。这种毒在行/房时,会从中毒者体内慢慢渗透进另一方,藉此皇帝就能牢牢控制天君,确保君权稳固。
“萧家和中原数代通婚,本来血肉中的毒已经很淡了,不解开也不影响,怎料那伙余孽恰好知晓如何催发毒性,若非如此,城璧断不会叫他们轻易制住。”
“那以防万一,您也给我解了吧。”花无谢心有余悸,忍不住道,“璧璧现在……真、真没事儿啦?”
“只剩下静养。”灵姑子有意调节气氛,故意板起脸,道,“无谢不相信姑姑的医术吗?”
花无谢缩缩脖子,笑得讨好:“相信,相信,姑姑可是药王转生华佗再世,区区毒药从来都难不住姑姑。”
灵姑子转向连城璧,笑道,“你听见了吧,无谢这张嘴呀,惯会花言巧语,骗了人还能讨到好,你可千万要当心。”
连城璧严重缺乏和这种慈母型长辈的相处经验,手足无措,口齿仿佛打了结,只能一个劲儿拿眼瞟花无谢,惶惶不安。
花无谢笑得更灿烂了点儿,试图哄灵姑子回去熬药,可人家早看出来啦,体贴地道:“城璧的补药还没好,无谢,我走了,你可得好好照看,别闹他。”
花无谢脸一红,讷讷道:“姑姑,瞧您说的,我都长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儿。”
长辈走后,又只剩他们两个,刚开始还想找些话聊聊,但没过多久,便都噤了声,只专注凝视着彼此,想把这些天错过的时光全补回来,一眼都舍不得移开。
仿佛能到天荒地老。
章二十八 璧花璧花,璧月羞花
玉郎国用西北秘药助圣德太后控制宫闱,发动兵变。事关江山社稷,花家不敢逾矩,救出连城璧后便交给禁军接手,个中隐情一概不问,只等官家给出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说法。
萧家、玉郎、通敌、西北……这些往事皆随着先帝故去而消弭于汗青史册。老皇帝谥号“和”,一生推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淮官/场/贪/污/盐/税也好,西北军政大权旁落也罢,只消不打皇位的主意,他便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和气生财。
幸而这几十年一直还算风调雨顺,百姓饿不死,地方官大把大把捞银子,老皇帝眯在安乐窝里装聋作哑,一派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气象,史官笔下全是夸的,甚好,甚好。
官家刚即位那会儿没少拿孝道说事,眼下也只好昧着良心当孝子,悄没声糊弄过去,无奈本性刚硬,总觉得对不起萧家满门忠烈。
可想补偿也没路子啊,人家唯一的儿子早嫁出去了,封王封侯不合礼数,金银珠宝人家又不缺。官家苦思无门,这些天一直沉着脸,把文武百官吓个够呛。
最好花正坤有了主意,老太太一听觉得可行,就找小孙女说道一番,接着花娉婷转告倾城公主,再由她提议说皇兄啊,你看送礼都讲究贴合心意,其次才看贵重与否,同样道理,补偿人家也得看人家需要什么,您说是吧?
官家豁然开朗,开私库让幼妹随便挑,等连城璧养好身子就宣他进宫,和颜悦色:“此次收服玉郎遗族,爱卿居功甚伟,都是自己人,就别藏着掖着搞那些虚礼,爱卿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就是——朕知道,爱卿一向有分寸。”
连城璧倒确实有一桩未了的心事:“臣想请陛下做个媒。”
涉及副业,官家明显兴致勃勃许多,笑意也愈发真切:“可是要为令嫒择婿?”
连城璧神色淡淡:“并不,是臣的前一位妻子沈氏……”
官家心里一“咯噔”,听皇后随口提过,这位沈姑娘和离后拒不二嫁,甚至以死相逼,莫非这俩其实藕断丝连?
好在连城璧很快接着说了下去:“……和一位萧公子。”
官家狐疑道:“萧?”
“是,萧公子祖上是玉郎国太/祖的一个弟弟,十几代下来,早已和平民无异,跟着商队做些小买卖。可是玉郎内乱,萧氏子孙几乎全被牵扯进去,萧公子的父母叔伯还有十个亲表兄弟,全都没了。”连城璧缓缓道,“萧公子被拜月谷收养,后来机缘巧合,救了沈姑娘,再后来……可沈夫人嫌他是白身,不同意他做姑爷,入赘也不行,匆匆让沈姑娘出嫁了。”
如今的外戚沈氏,细说起来只有国舅爷和皇后亲妹小沈氏,当初兄妹三人年少丧父,母亲改嫁,晋南沈氏本家非但不伸出援手,反而纵容族老侵占他们应得的田产,几乎闹成了仇人。
所以沈夫人忽然托媒,当时还是八皇妃的沈皇后并不想答应,后来觉得沈璧君仪容上佳,品性温婉,可堪贤妇,才应了下来,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臣心愿已了,就希望沈姑娘也能如愿以偿。”
热衷做媒的官家果然大为感动,不过考虑到萧沈二人的身份都会惹人非议,便没有大张旗鼓赐婚,只派内侍去沈家明里暗里敲打一番,不准再插手自家小姐的婚事。
两个月后,草长莺飞的时节,连府收到满满一提盒喜糕,但没写姓甚名谁。
“分下去吧。”连城璧笑容和煦,“人家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大家都尝一尝,沾沾喜气。”
和喜糕一起到的是官家封赏,感觉就跟把年礼翻了十番,而且仨孩子各自封了虚职,拿俸禄不干活的那种。
花无谢手有点儿软,叫下人们先别登记,赶紧跑去问连城璧怎么回事儿。
这回连城璧倒很淡定:“论功行赏嘛。”
花无谢嘴上没直说,眼里却明晃晃写着不信,被捉去关小黑屋算什么功劳啊?
“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想不到了?”连城璧捏捏小肉脸,“玉郎的人夜袭连府,却没造成半点伤亡,反而把线索全给抖落出来,你就不觉得蹊跷?”
花无谢道:“你做什么了?”
连城璧轻描淡写:“我告诉他们抓错人了,红雪才是那个萧家孩子。相比京城皆知的花二少爷,红雪的身世更值得怀疑,不是吗?我还说,夫人仗着家世对我颐指气使,不准我在外留宿,要是我超过两晚没回家,夫人定会起疑,到时玉郎再去劫人就很难了。”
花无谢急急道:“你这不是把保命符给扔了吗!”
连城璧道:“不会,玉郎重视血缘,要是天君死得太早,还会酌情让嫡亲兄弟姐妹顶上。我是天君的哥哥,他们不敢动我。”
花无谢道:“别骗我了,你回来时一副惨样儿……哦,对了,是不是因为中毒?”
连城璧正要点头,可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半晌,轻轻包住花无谢的小圆手,道:“无谢,你知道,有些话,逼供前说和逼供后说,效果几乎是天壤之别。”
花无谢又气又心疼:“那你就让他们折腾你?”
连城璧乖乖认错:“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花无谢吼完了,自己却红了眼圈,哽咽道,“要不是因为我……”
连城璧却摇摇头,郑重道:“就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受着。要不然,他玉郎有秘药,我也有蜀中苗疆的蛊毒,他们大业未成,绝不敢同我拼命。左右一帮乌合之众。掀不起风浪,我大可等着官家出手料理干净。但是不行,他们要祸害的是你,我就、我……我没办法,放着一群人对你虎视眈眈,不尽早一网打尽,我心里总不踏实。”
花无谢轻轻叹了一口气,捧起他犹带忐忑的脸,低声道:“你说你呀,旁人稍微付出点儿什么,就急着去邀功,恨不能让全家都知道。你可好,瞒得滴水不漏,合着你就喜欢受委屈,就喜欢家里人误会你啊?”
连城璧这下是真的委屈:“我这不告诉你了?”
花无谢板着脸:“哦,所以之前都没告诉我。还有,你刚才明明想点头糊弄过去,别当我没看见。”
连城璧覆上他的手:“对不起。”
花无谢被气笑了:“你对不起谁了?啊?以后没我允许不准道歉!”
连城璧道:“可我当然还会犯错啊,你又没法时时看着。”
花无谢想了想,好像是不太行,但嘴上还凶巴巴的:“我不管,我家璧璧不会错的,错了也是对的,你要是擅自道歉就不是我家璧璧。”
连城璧的重点却落在别处:“嗯,你家的。”
花无谢老脸……呸,小脸一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怎么,怎么突然转性了……我家璧璧才不是这样。”
“只要你喜欢,你想让璧璧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你想让璧璧把真心付诸言语,那璧璧就愿意每天都说,将余下的几十载光阴,通通用真心填满,再无一丝隔阂。
——全文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