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杰克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
1. 霍普历345年 兰特矿三区 卡兰街 “兰特矿市场价格上升0.4%，矿业部门称此次价格上涨属于冬季矿价合理波动……”
“上周发生的违规改造PR5-III型机器人伤人事件令金福公司股价持续下降12点。今日金福公司宣布将回收所有PR5型机器人，并免费帮用户换领PR6-IV型机器人。四级公民可额外获赠五年保修……”
“下周兰特矿区的学校将陆续开学，教育枢长发表讲话强调严控违规引流学生，继续平衡各校资源配比……”
“兰特星本年度最后三场飞球比赛将在40-45日进行，四支球队将争夺30万点奖金与三个四级公民名额……”
擦拭了下护镜上的灰雪，杰西卡听着路边电屏播报的午后新闻，脚踩在人行道边沿的荧石上。随着黑色的皮靴富有她一个人才懂的节奏轻重交替地落在荧石上，杰西卡脚下闪烁起微弱的光。这让杰西卡兴奋起来。
杰西卡失恋了，但是她很开心。
2. 两个月前。 杰西卡拎起最后一桶清洁水，准备回到宿舍。尽管额头上的汗水已经严重威胁到她的眼睛，但她没有一点要抹去的意思，脚步也自感轻盈。“这轮值日终于要结束了。莫德先生真是个善良的好人，一会儿我可以用10个公民点的奖金去买点颂肠攒起来。严冬的时候可以打打牙祭，不然吃一冬天甘铃太乏味了。”
然而，就算是学生，在矿二区也不能放松警惕。杰西卡被嗤笑声拉回现实时已经晚了。虽然在她看到格桑以及他的小团体的同时，她下意识向下看的余光已经瞄到格桑伸出了腿，但是她跟随着惯性没有意外地被绊倒。桶与水在空中飞舞，弹落在一旁，清洁水瞬间在灰色的地面染出一道道闪电撕裂黑夜的画面。
格桑与他的跟班们仿佛兰特石遇见氢氧水般爆发出了放肆无忌的笑声，杰西卡知道接下来是各种侮辱人的脏话与能盖过语言的拳打脚踢。因此她蜷缩起来，将身体调整到能尽可能保护自己的姿态。对此轻车熟路的杰西卡反而更担心那桶已经不存在的价值5个公民点的清洁水。就算善良如莫德先生的人也不会原谅浪费清洁水的行为。
当第一脚撞到她的身体时，杰西卡第一反应是痛，紧接着却是期待。这次比较幸运，没有让她多等。伴随着一声熟悉的“住手！”，格桑的第二脚仅是软绵绵的碰到了她。“是杰克！”杰西卡心里在欢呼。
“又是你这个胆小鬼！”格桑尽管很愤怒，但心里也知道自己对这个莫德先生的学生兼手下并无办法。如果被杰克告上一状，自己可躲不过莫德先生的惩罚。然而，这一次格桑却有不同的生气的理由，“你这个奇怪的叛徒！这里有……”
“够了。你应该不想让莫德先生知道这件事。带着凡奇他们离开。”杰西卡觉得杰克这样冷静而勇敢的语气真是太令人心安了。而被打断的格桑并没有将冲突升级，愤愤不平地连狠话都没留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杰克把杰西卡扶起来，两个人的眼神交汇了一下。杰西卡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谢谢你。”
“没事，下次要小心。”杰西卡心里突然有些甜酸。她想起来他们的名字都由“J”开始。每次点名的时候，莫德先生都把他们排在一起。然而，这样的对话已经重演了十三次，杰克好像总是不敢更进一步，难道还需要让她先表露心意么？
这样的委屈很快被杰克对她的关心驱散。杰克蹲下来，扶起杰西卡，检查她的身体，“你受伤了，膝盖已经流血，也沾上了矿粉。我先给你用清洁水清理，再带你偷偷涂药。”
“这次不用了吧。我已经浪费一桶清洁水了，用工水洗一下就好了。不需要抹药，万一被莫德先生发现就糟了。”
“不行。工水清洗的痛苦你是知道的，而且会留下疤痕。放心，莫德先生去买东西了，水卡还在屋里。我们偷偷补上点数，不会被发现的。”杰克说着就拉起了杰西卡，走向莫德先生的小屋。尽管身上蒙着灰尘，杰西卡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也很好看。
3. 杰西卡坐在灰木地板上，看着杰克为她清洗抹药，逐渐出了神。她希望莫德先生不要回来，自己的伤再重一点，延长像这样静静看着杰克老练而温柔地为她处理伤口的时间。
“好了。我拿上水卡，趁莫德先生还没回来，帮你把水补上。我们快走吧。”杰克挥了挥手中的水卡说道。
杰西卡刚想答应，却被药和矿粉的混合味道呛了个喷嚏。“原来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们搞的鬼。”莫德先生回来了！杰西卡不知道怎么办，羞愧、慌乱一下子让她说不出话。
“杰西卡，你在屋里待着。等我跟杰克说完，再聊聊你的问题。”莫德先生说完转头对向杰克，“走跟我出去。”
杰西卡没敢抬头看他们，脚步压在地板上的轻微响动却被她听得无比清晰。随着门“咣当”一声关上，除了炉子嗡嗡的震动，小屋里再无声音。杰西卡依旧坐在地上，脑子飞快而混乱地运转。
怎么办？杰克一定被莫德先生狠狠惩罚了。之前格桑说他是叛徒，莫非杰克偷偷帮我的事情都被知道了？那莫德先生一定会发怒的，他不会容忍被欺骗。他的哥哥骗过他，那次我们都被他愤怒的样子吓坏了。我这次我跟杰克也会这样……
杰西卡心中天人交战，想着把格桑欺负她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怕反被认为撒谎而更被厌恶，又可惜还没买到的颂肠。她渐渐觉得头晕无力，看着小屋倾倒，身体歪在地板上。杰西卡没有昏过去，却抬不起一根手指。惊恐的杰西卡怀疑自己遇到了矿病爆发。在兰特矿区，没人躲得过矿病。每年都有人因为矿病爆发而死去，但是除了尸体发灰，每个人死因却不相同。有的人死于呼吸衰竭，有的人死于心脏骤停，没有人知道自己矿病爆发时会怎样。迅速而无征兆的死亡就是生活在这颗黑星上的命运。
就在杰西卡准备迎接下一秒死亡的时候，莫德先生进来了。“或许，能得救。”杰西卡抱着希望。莫德却不慌不忙。他抱起杰西卡，将她放在床上，并开始脱他们的衣服。“杰西卡，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应该都懂，你应该明白自己没有力气反抗，好好享受吧。”
杰西卡在这一刻突然知道了什么才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绝望。她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善良的莫德先生扔到身后，眼前活动的身体让她厌恶到想吐，然而她却连咬舌都做不到。
杰西卡被推到了床边，脑袋无力地后仰，悬挂在空中，惊恐地发现杰克正站在门口。莫德也发现了杰克，怒道：“出去！杰克！”然而杰克脸上浮现出怪异而又挣扎的表情，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见杰克没有移步的意思，莫德严肃地吼道：“出去，杰克！别忘了你的身份。”
杰克转身退走了，身体没有颤抖，步伐正常德令杰西卡绝望。她看着屋门被关上，倒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杰西卡失恋了。
4. 忘记是如何走出来的，忘记莫德是怎么说的，杰西卡疲惫地站在桥上。荧石照得她反胃，面容扭曲。她或许不是忘了，只是拼命不去想罢了。杰西卡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无数画面闪过，而门关上的画面闪过的次数是最多的。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但她没有。
她决定了，她要从河上跳下去。反正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就如同这河里的污浊的泥沙与河水一样。没有必要活着了，就当这是矿病爆发的噩梦吧。
“不要。”不知什么时候，杰克跟着杰西卡来到了桥边。望着他脸上的担心，杰西卡抑制不住地悲伤、愤怒并且作呕，“走开！你走开！”然而杰克并没有要退的意思，反而缓缓靠近，“杰西卡你不应该这样，这不是你想要的。”
杰西卡绷不住眼泪了，愤恨地盯着杰克，“走开，杰克！别忘记你的身份！”杰西卡仿佛看到了屋中情景的重演，杰克冷漠地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走开。她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结束这场噩梦。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杰克，过来。”还未离远的杰克没有拒绝她的呼唤。待杰克走近，杰西卡指着河里，对杰克说：“杰克，跳进去。”杰克自然拒绝，并流露着不解与委屈。可是杰西卡不为所动，并大声说道：“跳进去！杰克，别忘记你的身份！”
5. “滴滴滴”通讯器的提示音将杰西卡从自己的舞步中拉回现实，是她的新朋友，卡莲。“杰西卡，你在哪里呀？快入夜了，得准备晚饭了。”
“我在卡兰街逛逛，现在就回去。”新朋友对杰西卡这个从二区来的新人很热情，这让杰西卡觉得三区很温暖。
“这样啊，下次我陪你逛。你刚来三区，对这里不熟。这里可比二区好多了，而且你现在可是三级公民了，有许多好处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可要好好感谢莱德姆老师，他虽然是个臭脾气大叔，却跟他弟弟一样都是个好人。你成绩好，只要不惹事，他自然会善待你。”
“是啊，我相信莱德姆老师骨子里比莫德先生更好。”杰西卡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说起这个，你别伤心。莫德先生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机器人是违规改装的，不然不会留下不听命令还袭击主人的机器人。那机器人还想顺着河流逃出城，还好没成功，坏在了河里。不然谁知道身边会不会是杀人的机器人。对了，那机器人叫什么来着？”
“杰克。PR5型机器人，我今天看见新闻说要召回这款机器人，估计都要被报废处理。”
“毕竟金福公司可是兰特星前三的公司。他们的员工还能获得四级公民名额呢。”卡莲羡慕的语气令杰西卡想笑，“对了，你千万别跟被人起冲突。万一惹到四级公民，老师也帮不了你。三区四级公民可不少，你还是快点回来吧，下次我陪你。”
“好嘞，谢谢你的提醒，卡莲。我这就回去，一会儿见。拜拜”
杰西卡挂断通讯器，转身跳着更轻快的舞步往回去。
杰西卡失恋了，但是她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