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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楼

2023-04-26二战金阁寺广岛种子岛镇海楼 来源:百合文库
镇海楼
张趋明
渡边学长的爷爷在惊蛰到来的前一天去世了,他本想和辅导员请假回种子岛。可是就在得知消息的那个晚上,食堂的一盆水煮龙利鱼吃的他得了胃肠炎,那个晚上我陪他到医院挂瓶,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渡边学长比我大七岁,他高中毕业后去鹿儿岛打工,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因为意外断了左手,肘关节以下全部截肢了。至于拿没拿补偿我就不知道了。他离开工厂回到种子岛,自学了几年考了大学,现在交换到我们学校来。
我坐在他的旁边玩手机,我可不像普鲁斯特,可以看着灯光发呆乱想那么久。他在一旁叫唤着想要回去,他讨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令他不安。我明白那都是借口。他跟我说他想上厕所,挂那么多水进去,尿也自然随之多了起来。我把吊瓶举得老高,沿着过道来到无障碍厕所。把瓶挂在厕所隔间的挂钩上,我在门口等他。等了老一会,我问他要纸吗?他说嗯。我从裤袋里拿了一包餐巾纸从门下面递给他。他出来的时候,我看他眼眶有点红。
回到输液区,铁皮椅上还有我刚才的屁股余温。我翻了翻药袋,拿出一盒铝碳酸镁片给他吃了一片。手机虽然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但玩没电了就坐不了地铁回去了。我把手机塞进裤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小块的英语词组开始背,当然根本没背进去多少。
去护士站换了药,没一会儿,我看他摇晃着脑袋,低烧退下去了一点,不那么难受了就想找事情做。我去报纸架那里拿了一夹的报纸,他翻了几下就丢在一边。他不喜欢玩手机,此刻也没有电脑可以让他打,没有漫画书给他看。换这袋的护士可能比较慎重,看着一滴老半天都不下来。我说这袋还要挂好久,报纸将就看着吧。夜深人静的此刻我也没有多少精力陪他聊天。他说,那我和你讲个故事吧。听故事比讲故事要轻松多了,我摸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的一道细细的已经结痂的血口子,示意他可以开始他久违的讲故事时间。
渡边说他的爷爷叫做渡边信次,自己的名字敦就是爷爷取的。他虽然是种子岛人,但他的爷爷是广岛人。七七事变的两年后,爷爷他为了躲避兵役,拿着哥哥给的船票来到种子岛,那时的他才16岁。他从北边上岸,到南种子町,用父母的钱买了一块田,不久之后,卖田的那家男主人知道了渡边的来历后,几度想要收回田地,但夫妻想法产生了分歧,也就一直没好向渡边要回来。那天渡边在田边简单盖了一间三角草房住了下来。这里的晚上有一种鸟在叫,比发情期的猫的叫声还要寒渗人,他很害怕,似梦似醒中他看到一座精美的镇海楼为他遮风挡雨。第二天,他拿着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父母亲手做的和果子去村民家串门,没有一个人接受他的好意。他本想说自己是移居过来,但看他们的眼睛,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也就缄口不言此事。
好说歹说是住了下来,把草房砌了土墙,立了柱子。官府那边没来人。家里的钱花完前,稻子也快成熟了,他惊喜地发现种点东西养活自己还是足够的。初春要来的时候,他去帮安倍家的喜宴杀羊,安培是南种子町的第二大户,村民坐在屋内的榻榻米上交谈甚欢,渡边在后院里磨刀。在广岛的时候,渡边害怕成为一个屠杀者,他总是逃避,邻里说他是个胆小鬼,看到父母杀鸡都要跑得远远的。父亲一遍一遍教他杀鸡的步骤,每次到了最后一步,握着刀看到鸡的眼神的时候,渡边都会抛下刀躲到海边的堤坝去。潮水濡湿他的衣裳,幼小的他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着什么,但一直竭力不让自己成为一个屠杀者。直到有一次父亲骗他去菜市场,用手臂紧紧箍着他,看完了屠夫杀羊的全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渡边还是吐出了一天的饭菜。羊被拴在木桩上,安培家的小孩躲在拐角的背后,他可能难以想象,才比他大几岁的渡边居然就敢杀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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