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负我情衷（上）

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听旁人口中的他们，倒算得上江湖传闻。
不过这茶楼酒肆笑谈的风月，听来曲折情深，但剥开它美丽迷离的外衣，内里却尽是乞巧凉薄，絮语难言。
她抬眼望天边云雁，听身后说书先生拍案叹息：“说这京城里的众位公子哥儿，亘川王府的世子可算是其中翘楚，有名清贵，却从不像其他贵族公子们流连花楼，招摇过市徒作风流。”
风流闲雅的一段开场，引来看客们颇为捧场的一阵喝彩。
城隅里错落几剪闲云，她凝望许久，忽觉尘世实在寡欢，再一转眼，耳畔掠过说书先生不轻不重的一声抚尺：“只是如此端正清白的一位公子，却突然被一位乡间山野结识的女子勾去了魂儿，不顾家人阻拦门第不衬，强行娶了做正妻放在屋里，气得府里老爷夫人终日哀叹，不日便命归西天。真是可悲可叹……”
听来似乎又是一段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后面这世子必定变心，移情他人，俗套而熟稔的市井红尘。
“只是如此深情的一位公子却在成亲的次月，就纳了一位红楼女子为妾，其间缠绵缱绻自不必说，又不知有多少痴情人日夜悲叹……”
看客们稀疏几声叹息，都有些兴致缺缺，她却来了兴味信步走进茶楼，点了壶新茶，听故事里的他们，究竟还有多少戏剧荒诞。
却听抚尺一惊，说书先生话锋一转，换了语气：“谁知这原配夫人乡野出身也是命薄，留不住丈夫情深，就连荣华富贵也无福消受，嫁入王府两年，生下一个女儿便难产离世。”
未等看客们唏嘘，先生以手抚须：“若说这世子真心全赋予了那红楼姬妾，却也不尽然——原配夫人过世后，世子哀不能抑，矢志守节十二年不再另娶，那位妾室也始终未能扶正……”
底下要有看客们按捺不住：“哎，我说老倌儿，你说了这多半会儿了，那这世子到底钟情于谁啊？”
“就是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就说了个引子吧，快将详情细细道来！”
她没有再听下去，结了账便踱出门外，午后天空阴沉，不过一会儿竟飘起了雪花，她面色倦怠，忽觉旧日情景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承接不暇，悲伤都来不及，却恍惚忆起，她和世子，就相识在这样一个雪天。
治平二年冬，大雪封山。
她与爷爷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小木屋里，因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阻隔了出山的路，无法到镇上买办棉衣吃食，她只得趁爷爷熟睡后，只身一人带着匕首、弓箭和背篓上山采野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打到一两只野兔。
山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枯枝掩映，单薄的身影跋涉在山路上，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她自小体寒，长年来冬天是最难熬的时节，寒侵心骨，万事索踪，但她生性坚韧，为了生存没什么事是她忍受不了的。
天寒地冻，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皑皑白雪，连枯草都没有。她在山上走了半个多时辰，没有发现一根可吃的野菜，鞋子被雪水浸湿，双脚已经僵硬，她抿了抿唇，把背篓放在一边，直接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天气多么严寒，弯下腰直接用携带的匕首在雪地上刨起来，大约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心里焦躁起来，一下一下刨得越发用力，冷不防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匕首瞬间断裂，她呆愣了半晌，发狠直接徒手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