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命运】契约者与人的旅途

“你是谁？或者……你到底是什么？”
尽管是令人心动的提议，然而兰伯特对此却慎之又慎。他退后一步，谨慎小心的观察着女孩的动向，同时将贴身的短刀滑出，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在古老的传说里，恶魔无一不是以这种无可挑剔的面容出场。而与恶魔交易的人，也无一例外的没有任何一个有好下场……
“呵呵，很谨慎嘛。”少女没有理会他动作的意思，而是向后一仰一靠，慵懒的坐落在了王座上，然后随手拔出了她身侧的宝剑，细细摩挲打量着。挥舞着闪烁辉光的宝剑，少女语气认真的开口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哦，不过你们啊……恶魔的让人付出的代价，可是值得起开始时给出的那份酬劳的。只不过是你们人类啊，很多时候是拿了好处就想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才会那么仓皇失措……欠缺考虑这一点，但是从没变过呢。” 
“现在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吧。我虽然不是人，当然也不是什么恶魔嘛。我只是偶尔喜欢世间飘荡的，嗯……算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就是了。这把‘罗凯之刃’在这里封印了魔王上千年了，如今魔王因为一点小问题和诅咒一起消散了，它也就快撑不下去了。和它好好谈谈的话，你大概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喽。好好把握机会吧！”
一直以来紧张防备的兰伯特，此刻却略显惊讶:
 “你……” 他犹豫了一下，“不是你想要和我签订契约？”
“哪里的话呢。”她笑眯眯的摆手，然后随随便便的把罗凯之剑扔到了兰伯特身前，“我才不干这种没品的事。”
“那你的目的到底是……”
话到一半，却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必要。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剑的功夫，王座上的少女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兰伯特低低自语。洞中的诅咒和魔王消失了，恐怕不是什么意外，那位少女……
他摇了摇头，不论如何，那不是此刻的他能面对的存在。
兰伯特俯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的剑。古老的宝剑保存至今看上去依旧完好无暇，然而拿在手上却能感受到轻微的震颤——兰伯特感受到的，是名为恐惧的情感。
这把剑在害怕着什么，恐怕是在担忧自己的消失吧。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怎么和一把剑去交流呢……”
 兰伯特皱起了眉头，然而此时，少女的声音却在剑身上响起了:
“想要改变命运签订契约的话，就拿你的血来温养它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到的，但是，也会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代价哦……二十年之后，来这个山洞里，结算你的命运吧？” 
 “嘁……” 
那个少女离开的当下，兰伯特反而不再犹豫了。他现在孑孓一人，又能付出些什么？无论怎么样，最坏也不过死路一条……他咬咬牙，伸手在剑上一抹，任凭血液汩汩的流淌。那些流淌着的血液没有被吸收或是滴落下去，而是在剑身上一缕缕的凝结起来，成为了熔岩一样鲜红发亮的结晶。
 “这样吗……我渴求的是力量啊……” 
兰伯特轻声地自语。
 是啊，能保护自己，能够保护自己生活，能够反击并斩尽杀绝一切敌人的力量……
手掌伤口的凝结处也有一条细细的红线，源源不断的魔力和灵魂力量以及知识在不断的输送过来。他享受着这份预约，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不怀好意的，抓到了落单猎物的猎人的微笑。
 他提着剑，摇摇摆摆却又坚定的快步走出了山洞。 
滚滚浓烟从远处飘起，焦糊味与血腥味充斥鼻中挥之不去，砍杀对拼渐渐也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那曾为人称道美丽的夕阳，也在狼烟中染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伴随着城堡的砖瓦一并坠落……
“咔啦，”
那边，那是厄罗骑士重甲活动的声音。
 “喝……啊！” 
这里，这是贵族威尔森家下任家主满腔愤恨的怒吼。
“噼啪。”
 这是废墟，但是废墟也比死尸横行的的战场更好。晚上要是被地灵鬼怪和食尸生物缠上，谁都面不了喝一壶的。
 当然，兰伯特不在此列，但是为了不被打扰真正的好好喝一壶，他也不介意跑的远点。
“怎么了，又在想你以前遇上的那个小妞了？我跟你说，只要你想，去找魔偶师提速记忆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也行啊，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
 “格兰杰，你要是再讲这种没意思的荤段子，我就把你绑了扔到坟地里，看看食尸鬼到底能对你干点什么……或者我该带一包春 药去？” 
 “行行，我打不过你，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来，别老喝闷酒，多吃点肉干啊。” 
 兰伯特烦闷的撕扯着肉干，一场仗打完他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好。
——厄罗军最后的一支流窜军队，也在刚才被他们伏击消灭了。现在他已经无处逃避无事可干，就这样慢慢地，无趣的等待着五年后的命运……
 自那以后，已经度过了十五个年头了。兰伯特在消灭了领地的厄罗军队以后找到了掩埋在废墟下的父母。尽管他想不惜一切的想要挽留他们的生命，然而两位最终却坦然的拒绝了。他们不为自己保护领地的行为后悔，也不吝惜使用自己的生命——只要那是有用的。与其苟延残喘的依靠魔药一点点衰朽死去，他们宁愿光荣的牺牲。
 兰伯特的父亲，那个喜欢板着脸，会把马棚修理的漂漂亮亮的男人在最后依旧是体面的。而他的母亲，很平静的换好了最美的妆容。
那以后，他抛弃了庄园与城堡，把一切交与管家管理，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杀戮之中。尽管兰伯特不想牵扯到别人，然而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而不知不觉间，他也和那个用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交上了朋友。
格兰杰和他的妹妹赫尔诺。同样是仇恨厄罗军的两位战士，这两个人承包了团队里所有的麻烦来源（尽管也没有更多的人了）。但是，兰伯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并且不断的给他们擦着屁股。也许是太久没人聊天了，他也想和人亲近亲近吧。
 “晚上喝酒也不怕把醉熊招来。兰伯特，你要是想做就做好了，我也早看这混蛋老哥不爽了，正好给他点教训……也给我瓶酒吧，我陪你喝” 
赫尔诺坐在了兰伯特旁边，火堆对面的格兰杰把酒递过去，吹了声口哨，被妹妹瞪了一眼以后马上就低下了头，一声不吭的开始拨弄火堆。
“没必要，”兰伯特夺下了赫尔诺手里的酒，“你又不会。”
 “我知道，但是我陪你喝酒的话，你就会多说两句了。你从来不撒谎，我要是发酒疯问你，你就不能闷声不吭，也不会像这样难受了吧。” 
 兰伯特大灌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火里。火苗一下蹿得老高，在火焰中，灼热的空气把兰伯特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我就是烦而已。我把人生交给了这把剑，然而使命却比人生更早的结束了……呵呵，无事可做，也无路可走了。” 
“那就回家。”
 赫尔诺握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双同样布满老茧，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温柔的手。
“回到你时常说的那个故乡吧，我也想看看，你说过的那个河畔艳丽的夕阳。” 
她说的很认真。那浅褐色的眸子里，跳动的也不只是火焰。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不觉间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好。”
“以后的故事呢？” 
“就是我和你父亲回来重新打理领地，重新恢复这里的事了。不久之后，就有了你啊，宝贝。”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呢，我要听他讲那个魔王的故事！” 
赫尔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那个故事妈妈也知道，我给你讲也可以的……” 
“……爸爸去那个山洞了，对吗？”
“……”
 “不会有事的，妈妈。爸爸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牵引拉扯，命运最终回去之处，亦是它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