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2)

如果可以一切重来。
正文
他为尚书、转督军、御史中丞，封安国乡侯。
迁侍中、尚书右仆射。
改封向乡侯，转抚军、假节，领兵五千，加给事中、录尚书事。
他固辞。
他说他于庶事以夜继昼，无须臾宁息。
此非以为荣，乃分忧耳。
他持节用兵南征北战，前朝书简卷帙，辗转成后世兵符斧钺。
丹青浮掠飘零于荏弱倥偬，寒璧空庭定格于冷雨蝉鸣。
他看见车辙新雪，看见灯火摇曳迷离，看见洛阳城的雨与风。
看见阑珊处他负手而立，于盛年华章抽身而去，付之一笑犹存疏朗。
此去经年。
殊途难同归。
他面对着并不存在的墓碑。
本该如此，摆出先生的架子微微蹙眉
——玩笑开过头了。
是吧二公子。 
世子殿下。 
陛下。
子桓?
他想他不会关心太和元年有没有下过一场北风飘寒的雨，不会深究生前身后能有几人赤诚真心。
而后转身离去，轻叹嗟然。
疏离得太过刻意。
魏咸熙二年十二月壬戌，如出一辙的禅让戏码后，都城彻底笼罩于水蓝旗帜下。
那年的十二月依旧烙印于他的记忆，风起于青萍之末，灌满旒冕广袖，独掣千刃长啸；他颔首拢袖立于阶下行君臣之礼，锋芒尽敛；低眉静候，阴霾骤冷间目光相交、炽烈如炬。
而这一次立于绝巅的是司马家。
他想起正始十年，毕露锋芒撕扯故国长夜，他执剑剪影自杀戮踏向灿白破晓，脚下是尘埃销烟恹恹焚尽，是彼时托孤之臣尸骸血海，是长路延伸渐近金銮；
——“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女无少长。”
不易察觉的一角，鸦羽掠过天际远影，撇下几声低鸣暗哑。
身后回忆纷至沓来。
——“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
他想或许是难逃一劫了。
而他呢?
“太子素与帝善，每相全佑，故免。”
而终究只是亦只有天下，为心之归处。
大魏终究只走过了四十六年，那个分合割据的时代迅速消失于鸿沟洪流，湮没于逶迤长河中浮沉深渊；西晋不过也只历五十春秋，云烟过眼须臾散尽。
而后五胡乱华八王之乱，纸醉金迷浮华难掩白骨焦土腐朽凋败。
冷雨濡湿新绿晕染光影。
魏晋南北朝。
他咀嚼着这个名词，这段时代。
山色空蒙。
轩窗外枫色或绮秋色微凉，眼前光影交错勾勒出彼时囫囵迷蒙；飞鸽晨鸣仰观星月，留连顾怀为乐苦迟。
嘉平三年。
不由分说多出的廿五春秋终是结束了，他如是想。
终究拥有的故乡。
璀璨如终于融化的霜雪。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九月庚申，葬于河阴，谥曰文贞，后改谥文宣。
先是，预作终制，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设明器，后终者不得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