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春节、登月&家(3)

别看了，阿加塔拍拍手，爽朗地笑道，测试时间没有很长，你们很快也可以回家的。日后回想起来，这句话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因为，渡边回家了。
测试的第三天，渡边留下一张留言，然后彻底失去了踪迹。留言里说大家不用担心，渡边回家去了；请诸君为渡边保密。大人们不敢相信，找遍了整个庇护所，一遍又一遍，直至彻底放弃希望。宇航服数量没减少。通讯系统和庇护所大门竟有被入侵使用过的痕迹。陈想穿上宇航服，打开舱门出去看看。但他又非常害怕，担心在舱门外看见一具年轻的遗体。陈看向阿加塔，后者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星星看着渡边留下的字条，突然开始止不住地哭泣。阿加塔安慰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等待总部指示就好。星星还是哭泣。有时哭得不那么重，心情好像即将平复，可突然又大哭不已，叫人揪心。阿加塔拉着陈出了房间，让星星安静地独处。陈问不安慰一下她吗？阿加塔摇摇头，说星星也许不是在为渡边一人哭泣。陈欲言又止，没有多问。阿加塔去守着通讯设备，等待指示，反复检查监控录像和设备使用记录。
陈帮不上忙，只好回到房间枯坐。他穷尽脑力回想那个孩子，回想渡边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他冗长繁复的自我介绍，他轻易地适应了月球表面的重力。陈有了一些联想。联想起点火发射前，渡边口中所说的“想家”；想起少年注视星图时，眼中闪烁着熠熠星光的仙女座。想起渡边脚下女孩在游玩的神社，和他头顶闪耀的星空。渡边回家了，回到仙女座里，某个温情脉脉的母星上。这好像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也是一件可惜的事——心上的女孩没有跟来。仙女座实在是太远了。
陈奔向主控室，打算告诉阿加塔自己的猜想。警报突如其来地炸起，陈被吓得绊倒在主控室门前。出什么事了？他冲着阿加塔问。阿加塔扶起他，小跑着奔向大门。星星找到了渡边入侵系统的后门，已经开门离开了，我们要去把她带回来！陈喘着气，没问星星为什么要出去，而是问，要上哪去找她？阿加塔把宇航服服递给陈，说穿上，我们去废墟。什么废墟？阿加塔停顿了一下，说那是一个失败的项目。牺牲了几位英雄。
阿加塔牵出一辆悬浮板，上面满载着备用的紧急维生装置。陈紧随其后，心乱如麻。他还是没忍住，向阿加塔询问星星此次登月的秘密任务。阿加塔放缓脚步，抬头看了看悬挂在黑色高空中的太阳，辨别方向。她叹口气，没有回答，抬腿继续赶路。陈心里不是滋味，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们沉默无言地行走了将近三十分钟。宇航服内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连接信号已断开。他们已经走出了庇护所的信号覆盖区。又过一会，阿加塔在通讯里说了话，语气低落。
星星是位孕妇。
远远地望见星星的身影时，地球这个蓝色的玻璃珠刚好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滴溜溜地自转着，升上天幕。星星靠着废墟的一片残垣，低头安静地坐在地上。她与寂静的废墟进行着交谈，在灰蓝交接的地平线上留下一枚疲弱的剪影。好消息是，维生系统的空气循环储备仍然充足。陈和阿加塔都舒了口气，两人对望一眼，一鼓作气，一齐加快了脚步。陈没有多嘴追问星星和废墟之间的关系。扶起星星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两封用石头压着的信封，它们被月球日间的高温烤得松软起皱。皱纹间留有娟秀的字迹，一封写着：致——敬爱的父亲，另一封则是：致——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