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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捉鳖(良堂)

京城最大皇商孟家的公子是个痴傻的,全城的人都知道。
周九良坐在回京城的马车上,听着新来仆从在一旁添油加醋说着那些事,眉头微皱,外头的雨声更加淅沥长绵。
他一向不喜底下人闲言碎语,只是听到那人的名字刚到嘴边训斥的话就没了声音,挪了挪身子,闭眼听着。
小厮口才不错,颇有些说书先生的风采,故事说的栩栩如生。这人也是机灵,半响觉着主子脸色不对,刻意停顿了下来试探反应。
周九良听没了动静,便顺势摆摆手,打发他出去,催促车夫加快些。不知为何,这马车总坐得不舒坦,心里有些烦闷。
在家中两日修顿刚过,周老夫人就按耐不住,拉着自家儿子带着早早备好的礼品直奔孟府而去,生怕这门婚事跑了一般。
周九良向来拿母亲没法子,自己几年前就和父亲一道去了边塞,留下母亲一人留在京城中,心中自是愧疚,既然回来了便事事依着她。许是这个原因,今日他早了半刻起,侯在庭中等着出门。
孟家老爷与周老将军年少相识,一见如故,到后来双双娶妻,指腹为婚。在周家父子离京这段时日孟家没少帮衬。如今故人重逢相谈甚欢,倒是苦了两家孩子,多年不见生分不少,只得乖乖坐在自家父母身旁,大眼瞪小眼。
孟老爷喝了口茶,抬眼便瞧见这番景象,放下茶盏,心中一想今日恰逢灯会,外头也热闹,即有周家小辈在,自是放心,便允了他们出去闲逛听戏。
街上车水马龙,姑娘闺秀也趁下午邀上三两好友出门走走,此时更加是人头攒动,寸步难行。也是孟老爷想的周到,提早叫人到戏楼预定了厢房,才不叫两人无处落脚。
两人与仆从挤到戏楼戏已开场,点心茶水也安排妥当。
周九良抿了茶,眼神不自觉看向左前方的孟鹤堂,台上唱的戏自己不知听过几遍,边塞凄苦,手底下有个会唱几句的的平日里解闷的小段也就会这几处,自己倒着都能背出来。
反倒是孟鹤堂看得入迷,整个身子背对着周九良,还时不时伸出手来摸几颗桌上的花生豆嚼嚼。
公子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执笔处有小小薄茧,丝毫看不出幼时与自己拉弓爬树挖泥巴的痕迹。
想到这处,周九良移开了眼,望向台上戏子锣鼓,抬手碰落了码好在一旁的青皮莲子,还没来得及去捡就被孟鹤堂摸了一颗去,塞进嘴里。
几乎是同一瞬间,孟鹤堂便转了过来,一张白净的脸皱起来,眼眶都泛了红。
旁边的仆从看见了全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被孟鹤堂泛着水光的眸子狠狠瞪了眼,却笑得越发欢快。
周九良含着笑递了茶去,他从小就吃不得一丝苦,小时候着凉喝药脸也是这般的皱着。想着,伸出脚来踢了一脚小厮,让他别笑这么放肆。自己又灌了口茶不动声色的笑着。
从戏楼出来,已是日落,长街上行人不减,小食铺飘起的炊烟散在余晖中,飘飘缈缈,别有一番风味。
孟老爷平日里很少让儿子出来,生怕市井人那些腌臜话伤了儿子的心。大多时候都拘着他在府中写字算账。
说来也奇,孟鹤堂在这方面倒是比常人优秀许多,也许就是天生算账的料。
难得出来一次,孟鹤堂就像出笼的小鸟,东蹿西跑的,新做的衣角随之飞扬起来。腰间系着一块白玉,成色极好,在橙红的夕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仔细辨认还能识得一个周字刻于其上。
细腻如白纸的玉佩压着锈红暗纹的衣料上,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摆动,精致的流苏绽开又收合,恰似一朵金梅。让人不禁看痴了去,再看那主人,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好一块绝世美玉!
周九良在后头跟着,有意无意的“敲”醒那些愣神的路人,手里抓了两个核桃,揉得咯咯作响。
那是刚刚孟鹤堂塞在他手里的,说是从孟老爷的库房里偷的最宝贝那对。
核桃在手里揉了两圈,孟鹤堂就跑回周九良周边,指了指街角。
“我要那个。”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瞧,是一家脂粉铺子,外头支了张桌子摆了不少精巧的胭脂粉盒。
周九良没多想,正抬脚要往那处走,就被身旁的小厮拦住。
“爷,这不好吧,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还是回家打发人来买吧。”
这头周九良还没出声,话茬就被孟鹤堂抢了去,“正好,你去买。”
说完小脸微扬活脱一副蛮横少爷做派,眉眼也因这举动愈发生动娇俏。
小厮面露难色,眼睛看向自家主子“爷,这...”
周九良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定是那小厮说他坏话时被他听着了,蓄意报复呢。收收脸上的表情,顺水推舟,扬扬手,明确自己的态度,让小厮赶紧去。
那小厮见没法子,磨蹭了片刻才向铺子走去,脚步有些莫名的沉重。那头人刚跨入门槛,周九良的袖子就被人扯去。
是孟鹤堂。
他微歪着圆圆的脑袋,扬起一个略带得意的笑,眉眼弯弯,似是怕方才的举动惹得周九良不高兴,急忙想把他拉去别处,便问“我们去买糖葫芦好不?”。
周九良心中了然,却刻意板起笑意,开口问,“怎么?不要那个啦。”
“要那玩意做什么,脸上抹成个猴屁股好看呐?”语气莫名有些娇嗔的意味,说完用手指了指那串最红的糖葫芦。
周九良把核桃掖入怀里,摸出铜板递给小贩。顺势抬手抹去孟鹤堂嘴角的糖渣,那小贩手艺及其好,糖衣微黄透亮,跟今日的日光似的。
许是那糖葫芦的缘故,孟鹤堂的唇红艳艳的,像边塞小林子里秋日的红果。周九良手上动作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好像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可分明自己未吃什么甜食。
突然周九良手上一滞,指尖明显触屏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耳根子充血,动作也僵硬起来。缓了片刻才故作镇定的在孟鹤堂脸上捏了一把,才放下手,语气有些变扭的说,“跟小猫学的?还舔我,多大人了。”
熟不知配上自己的动作,那些话在旁人眼里全变得十分暧昧。
对面那人不回话,笑得像只得了便宜的猫。随意抹了把嘴,反手擦在衣摆上就拉起周九良往城西跑去,路过集市时手里还不忘提溜两条刚刚捞上来的小鲫鱼,当然,是周公子掏的腰包。
周九良跟着一路七歪八折到个死胡同才停了脚步。胡同旁堆砌了不少的杂物,犄角旮旯还能看到到青苔和生了霉的木材。
孟鹤堂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喵喵唤了两声,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道橘色的身影蹿到孟鹤堂脚步。
定睛一看,是一只小胖猫。周九良一下就明白了,敢情是证明自己是这位“先生”教的。
那猫也不认生,走到周九良跟前绕了两圈小鼻子轻轻嗅嗅,又蹭了蹭他的裤角,才跑回去叼孟鹤堂手里的鱼。
两人一站一蹲双双看着那猫儿玩闹,一下忘了时辰,出胡同时天色已暗。城西的街角弄巷里藏着不少青楼楚馆,此时早已灯火通明,花红柳绿又是一番别样风景。
城西边上有一条窄窄的河道划分界限,那处偏僻人少,自然也就没什么馆子,也就格外暗些。
孟鹤堂手里提溜着刚买的红灯笼,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河道高出一截的石阶上。周九良手背在身后一副悠闲样子,眼神却时刻不离,随时准备着伸手扶一把。
河边水汽重,易生青苔,周九良不敢放松。只是还没走几步,那人却停了脚步。
周九良抬眼看去,不知何时河里漂来一只画舫,也无人掌舵,就顺着水缓缓飘着,船灯幽幽,水波悠悠。舫内烛光绰绰映出一对交颈鸳鸯。
虽说画舫离的有些距离,那窗户也映衬得模糊,可就是如此才更叫人想入非非。
周九良视力好,就这么一晃全景便尽收眼底,立马低下头去。那些平日士兵打发时间玩闹时说的黄段子一下重现脑海,当下脑袋便热的生了烟。
似是察觉到了周九良的异样,孟鹤堂从石板上跳下来,红灯笼顺势往上提了些许,脸凑到周九良面前,脸上带着笑,问了句“你怎么了?”
周九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不敢乱瞟,便盯在孟鹤堂露出的脖颈上,不知所措。灯笼的红光蔓延到了耳根子,鼻尖流连着淡淡莲香。周九良觉得胸膛里什么物件开始狂跳,就如幼时两人一起躲在屏风后偷听大人说话,鼻息缠绕那时胸腔轰隆作响。
孟鹤堂见状也不开口,勾起一个笑,拉着周九良的手,喊了一句,“我们回家。”
那天晚上,周九良久久未曾入睡,幼时那些覆了灰的记忆被勾了出来。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重演。
他依旧能想起第一次见孟鹤堂的情形。那人站在孟家伯父的旁边冲他笑着,就像今日一般,就像这些年梦中一般;
他依旧能记起幼时两人打闹,孟鹤堂软软的唇总会擦到自己的脸颊,那一刻心中的悸动。那是春寒料峭里的春风,是夏日灯会的烟火,是满山遍野的秋日红叶,是严寒冬日噼啪作响的炉火;
他依旧能想起偷听到长辈说亲吻便要迎娶负责的狂喜,以及那晚的辗转难眠,甚至是练习把传家宝给那人的表情。
原来自己以为的生活,以为的童年,全是那人的身影。
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似乎,我们是命中注定。
这日小将军和小公子的成亲,孟老爷笑得格外开心。
无论是哪家下人只要讨巧说几句吉祥话,孟老爷都大手一挥给足一锭白花花的纹银。
看着自家小子敬酒的背影,嘴都咧到了耳根子。
俗话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老子清楚儿子,孟老爷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臭小子哪里是痴傻,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家生意向来是干净,自是会惹得之前那些中饱私囊的老油子不快。那年皇商方家独子意外坠崖之后,这儿子就痴傻起来,你说这是天灾还是人意。
平日里说是不让儿子出府,可哪个晓得他背地里都做了什么,还不连周家那个小子都提早勾了回来。
倒是好一出瓮中捉鳖,说不定这套十年前就布下了。
不过当真是我孟家郎,孟老爷摸摸下巴,看看一旁落落大方的夫人,孺子可教也!
封面来着玩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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