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第十一章 周寅的过往

“当红名角儿秋老板竟有烦心事，说出去谁信啊？”周寅端起桌上的茶，嘬了一口。
“周老板莫要说笑繁谊。”秋繁谊旗袍高跟鞋，上好的绸缎配上苏绣，金丝成了蝴蝶模样，飞在披肩长发的左右。
“这世道，谁不是苦命人啊，”周寅说，“就算那富豪乡绅也各有各的难处，别说咱这小老百姓。”周寅说着看了一眼秋繁谊。
秋水微微有些涟漪，一霎时又回归了清冷的神色，像是她的姓一样。
秋。
“周老板想必是家境富裕。”秋繁谊低头喝茶，“听个评弹都是在台上。”
台下琵琶铮铮，吴语诉说着词曲人的心意。
“富裕又如何，美满求不得。”周寅回答。
“秋老板可知周某不是有福之人？周某生在北平，父亲十四岁时离开浙江去了北平，此后多年闯荡，在北平购置了一套宅子，有了家底，那年父亲二十五岁，他在北平讨了十一年的生计，终于开了自己的饭馆。”
秋繁谊看着台下，不说话。
“东叔炒的一手好菜，可惜了没那做生意的头脑，人又倔强，一来二去这馆子也就倒闭了，那天东叔的店叫人砸了，他得罪了地头蛇，地头蛇的姨太太是个无理的女人，非得说东叔的菜不合胃口，让地头蛇赶他走，地头蛇瞧见东叔的小馆子生意清冷，收不上什么保护费，不如砸了作数。”周寅平静地叙述，仿佛这世道本就炎凉。
“那是个热闹的日子，东叔一路逛出来，才想起来今天有个庙会，他来到庙会附近，想跟小姐太太们讨几个钱，那时我父亲给人拉洋车，他们就在庙会的当口遇上了。”
“东叔是？”秋繁谊问道。
“是我父亲的厨子，确切来说是兄弟，那是我父亲到北京的第九年，此前他做过不少行当，也存了些钱，他看东叔的落魄样子，便上前搭话。”
“那时父亲可真胆大，”周寅笑了，神色里透着一丝佩服，“素昧平生的人，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说要借给他钱开馆子。”
“第一年父亲还四处借钱，第二年小饭馆子就开始赚钱了，三年五年过去了，我出生了，别人也喊他周老爷，周老板了，”周寅说，“秋老板甚是聪明，我的确算是周少爷。”
秋繁谊静静地听着。
“我是佩服父亲的，他做小老百姓，不仅富裕，而且美满，”周寅继续说道，“我是三少爷，国中时便在上海读书，说是读书，其实只是想出来看看。一来二去的，又读了几年书，到了苏州，开了这个戏园子，请人唱唱戏，偶尔放放电影。”
“周老板求什么呢？”秋繁谊开口问，“不明白。”
“求天下不受苦，为万世开太平。”周寅眼神微动。
“繁谊就是周老板说的小老百姓，”秋繁谊轻轻地笑了，“我自小命苦，娘买了我给阿哥筹彩礼钱，到如今才算是好过了些，说书人都指望着幸福美满，可那不是人间。”秋繁谊轻轻抬眼，水波流转。
“我不恨娘，我也不想娘，那官老爷抢了我阿爹的生计，若不至此，爹娘也不会买了我作数，说到底，爹娘还是在意哥哥。”
“阿爹阿娘种田辛苦，一年的收成准备大半给阿哥做彩礼，官家来征粮，这彩礼给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