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语者（六）

奥根冬沃尔萨斯。
没错，是那个我刚来到非洲时负责接应我的小伙子的名。但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或者说作为我能够和平留下的代价，就是要我暂时性地舍弃自己本来的名字，而使用这个名字来生活。
我不知道名字对于沙语者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们也同世界上某些部落做过的那样，代代不同的人使用相同的名字，甚至名字本身也就意味着一个人在部落中的职责、地位和身份认知。而奥根这个名字，却显然不是重复这么一回事，因为那位老婆婆——后来我知道应该称呼她为“邦萨洛”，意为“真言者”——在那场欢迎仪式，如果能这么说的话，的最后明确提到了奥根：
“既如此，你将加入，你将成为，你将替代；奥根冬沃尔萨斯，被外人剥夺了乌涅安达恩宠，丧失了本来面貌的悲惨生命者，本该被肮脏苦涩的海潮吞没，尸体肿胀，眼球分离！但——他的天命终有人承担，乌涅安达正为远来的他而欢欣，我们将成为光芒灿烂的亡族！如你自己所说，”老婆婆从狂热的宗教式的呐喊中回神，冷峻地盯着我的双眼，“你的旧篇章已经揭过，现在起，你是奥根冬沃尔萨斯。”
之后邦萨洛便离开了，正当我还在试图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几个男人女人又围了上来。我绝望而又焦虑地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像是被埋在土里的儿童玩具。
感谢老天，他们开始一抔一抔为我刨沙子了。
一星期后，我开始考虑联系陈编的事。一方面是惯例，每次出差到一个地方都得给他通气儿，一方面也是我实在有太多东西要说道了。仅仅把我这几天观察和体会到的东西罗列一下，外加一点说明，都能列出裤腰带那么一长条。我思前想后，决定把这几部分内容先着重给北京那边发过去，要是能及时得到联系外界的途径的话：
首先是来这里要探究的重中之重，“沙语者”部落是否真的具备和沙子对话的能力？
结论是，目前从未得到确证。我尽可能多地和我能接触到的部落成员旁敲侧击地询问这件事情，暗示我从未听到过沙子的声音，但他们的回答却几乎雷同：“你要听的不是沙子，是乌涅安达。”首先补充一点，这里的沙子确实非比寻常，或者说有两种沙子。一种就是我们普通的不纯净硅化物，另一种我也说不上来，可能说是一种晚上会发出琉璃色光芒的矿物颗粒，堆积在这沙漠之中，白日里和普通的沙子看不出区别。
我刚刚到达这片沙漠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它的美丽震撼了。但在沙语者部落生活的第一天晚上，我却有了新的认识，因为我作为部落一员，必须参加他们在夜间最为重要的活动“撇啦喏萨”，这个词意为“纯洁”，似乎也有驱逐、保卫、爱护的意思在。结合具体的内容就很容易理解了：部落里近半的人，分散地跪倒在广袤的斑斓沙漠上，从发光的沙海上择出一般的沙子，收集在他们的罐装容器里。直到太阳光出现，两种沙子混为一体，部落的“塔卡鲁米”们则会带着罐子去海边，将其中的沙子倒入海中，然后继续他们的“贸易工作”。关于他们我会在之后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