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为魔
*正剧原著向 有魔改
*ooc归我
*全文8.7k
“求求你，放过我……”
女人跪在地上，颤抖着，向着眼前的恶鬼祈求着一线生机。
“你说，让本大爷放过你……”
恶鬼坐在大石头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像这一地的尸体和血都与他无关一样。
“行啊。”恶鬼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得告诉我放过你的原因。”
“这……”妇人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但一时间并不能想出应该回答什么。
“我只给你三秒钟，三，二，一。”
妇人的眼睛里现出比先前还要放大好多倍的恐惧，她来不及反应，便被飞来的叉贯穿了胸口，倒在血泊之中。
“妈妈！”
见到母亲身亡，躲在暗处的男孩终于沉不住气，一下冲向了母亲的尸体。至于恐惧，男孩已顾不上。他的心里只剩下怒火和仇恨。
“恶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男孩抱着母亲的尸体，指着恶鬼怒吼着。可恶鬼并不为男孩的悲愤所动，相反，那恶鬼居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如此好笑。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你想怎么不放过我？被我杀掉？还是什么？”
“那你杀了我啊！如果你今天不杀了我，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是吗。”
恶鬼思索了片刻，从石头上下来。他走到男孩身边，取回自己的叉，准备离开这片血泊。
“你不杀我？”
“杀你已经没意思了。我倒是期待有一天你能过来杀了本大爷，那也算贡献你最后一点价值了。”
恶鬼说罢，便扛着自己的那把叉，踏着尸体，越走越远。
“记住了，你复仇的对象叫夜叉。”
男孩转头看了看母亲的尸体，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在一边看够了没？”
离村子有些距离了，恶鬼终于在树林停下了脚步。
僧者从树林中走出。
“抱歉，贫僧并非有意跟踪。”
“哦？并非有意……”夜叉将手中的叉指向了背后的僧人。“那你为何从村子跟踪本大爷到这里？若我没说错，从我杀第一个人开始，你就在一旁看着了。”
“是。但是施主，贫僧……”
“停。”夜叉似乎有些生气。“我可不是什么施主，少拿你们和尚那套称呼用在我身上。本大爷叫夜叉，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明白了？”
“呃……”僧人有些为难。“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好不好的。何况你问完你想问的，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个问题。”
那把叉子离僧人更近了。现在，这把叉子就差一点点便能贯穿僧人的胸口。
“夜叉，贫僧青坊主想问的是，你所求为何？”
“这是什么破问题。什么所求为何，想杀便杀，何须理由？”
“若是你所求之物只是乐趣，杀了这么多人贫僧些许也能理解。但你屠村时，贫僧从你眼中看到的只有厌倦和空虚。如若你真的有意想灭村，为何留那个孩子一命？贫僧不明白。”
“多言。”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夜叉一下子怒到极点，便也动了杀心。他索性直接扔开手中的叉，改为直接去掐青坊主的脖子。
在他一把掐住青坊主的脖子时，却松了力道。
“为何不躲？”
“为何要躲？”
青坊主如此回答。
夜叉觉得这个回答令人恼火，又过于狂傲。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戴着斗笠遮着脸，说话又这么狂的和尚长什么样。
夜叉一把将斗笠扔开，却对上一双人类的冰冷的茶色双眸。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于是夜叉手中的劲又增加了七分，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你今天会死在我的手上。”
只见青坊主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接受了将死的命运。
“啧。”
夜叉松开了手。
“这世上竟有你这般令我火大的存在。”夜叉重新拾起叉子。“罢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夜叉没有杀了眼前的青坊主。或许是这个和尚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又或许是青坊主本身实在是无聊死板。总之，说不出的烦躁萦绕在夜叉的心间。他累了，再多杀一人也只是徒耗精力便罢。
“可贫僧要的答案，在你的身上。”
“什么答案不答案，本大爷没有。”夜叉已是相当不耐烦。“现在本大爷要走了，你哪凉快哪呆着，省得本大爷花力气来杀你。”
“不行，在得不到答案以前，贫僧不会走的。”
“啧。”夜叉抓了抓脑袋。“随你便。”
夜叉无意与青坊主再争辩什么，再争辩也只会让自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目前情况来开，还是早点离开此地为上。既然对此地已厌倦了再无留恋，何必又要多浪费时间。
“……”
青坊主捡起了斗笠，再次将自己的脸用斗笠遮住。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跟上了夜叉的脚步。
行至一处山洞，已是天黑。此地相当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又是一片荒芜，能看见的树也就那么几棵，地上的草长得甚至有人膝盖那么高。不时有乌鸦飞到树上，在还算皎洁的月光下叫唤了几声之后又不知飞到了何处。凭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见草地上的几具白骨。
夜叉准备进山洞休息，忽地转头发现青坊主依旧跟着他。
“你不厌倦吗？”
“有何厌倦？”
“罢了。但本大爷不仅厌倦，还饿了。”
夜叉说罢，一下坐了下来。
“嗯。”
青坊主轻轻应了一声，便在夜叉身旁坐了下来。
“你是人类，不怕我？况且我现在饿了。”
“那又如何。”青坊主轻笑一声。“此心澄明，有何可惧？”
“呵。”夜叉不屑。“若是我说我现在想要饮用你的血呢？”
“请自便。”
“你就这么不怕死？”
“贫僧只求一个答案，以身饲虎又何妨？”
“啧，烦人。”
夜叉不耐烦地皱皱眉，朝着青坊主的颈后方咬去。斗笠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青坊主的脸上未现任何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神还似从前那般冰冷，只不过眼底又多了三分怜悯。
夜叉最恨这样的眼神。恶鬼金色的妖瞳里现出危险的眼色，于是嘴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
青坊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夜叉放开了青坊主。
“真稀奇。换作正常人类，这么吸血早就已经死了。”
“是嘛。”
青坊主欲捡起斗笠，却被夜叉拦了下来。
“别捡了。晚上戴斗笠怪碍事的。”
“……”
青坊主沉默了片刻，看了夜叉几眼后，便放弃了捡回斗笠的念头。
“说起来，本大爷有个问题想问你。”夜叉擦了擦嘴。
“请问。”
“据我所知，你们出家人是以慈悲为怀的。今日你亲眼见我屠村，却不加拦阻，这是为何？”
“万象非实，万象若梦，万象乃虚。若你有意杀生，贫僧又如何拦阻得了。遭此劫难，即使我早有意度化，世人不愿，又有何用。”
“呵。你们人类难道不是生来愚昧吗。自以为是地认为知晓一切，在面对突然的情况却又避之不及，口中强调着所谓的仁爱正义，却习惯性地趋利避害。你说，你们人类的伪善和愚昧，不让人发笑吗？”
“这些贫僧无法否认。但是，世人的身上总是藏有可能性的。总有人能够被贫僧度化，超脱尘世。”
“你对你们人类就这么有信心？”
“并非信心，贫僧只是在阐述事实。”
“哼。”夜叉冷哼一声。“这样，和尚，你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何者？”
“赌你所重视的人类是否拥有你口中的可能性。”
“怎么说？”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出手帮助任何人。哪怕是一朝有谁来报复我，你也不可动手。”
“好。赌注是？”
“你倒是答应得快。”夜叉拍拍手。“赌注便是我的命。赢了，这条命随你处置，就当是杀生的代价。”
“好。若我输了，那我的这条命，也任你处置。”
“很好。唯有你足够爽快这点，还算让我满意。”夜叉打了个哈欠。“好了，本大爷累了，不要打扰本大爷休息。”
青坊主点点头。夜叉正欲躺下之时，便听得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阵咕咕叫。
这下空气真的沉默了。
“咳咳……”
青坊主率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抓起斗笠就是戴在头上，并往下拉了又拉。
“掩饰什么。”夜叉叹了口气。“你本是人，饿了也是正常之事。”
夜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果子，递给了青坊主。
“说到底，连你自己都被这尘世所拘。我说真的，这个赌你必输。”
“不付之一试又何尝知道输赢。”青坊主接过了果子。
“珍惜吧，本大爷难得和一个人类说这么多话。”
等夜叉醒来，天已是微明。模糊之间，他看见青坊主坐在山洞口前打坐。
青坊主正轻声念诵着经文。
“醒这么早？”
“于出家人来说，这是常事。”
青坊主抬起头来，看向夜叉。一瞬间，夜叉看到青坊主那双茶色的眸子忽地变成了同他夜叉一样的金色妖瞳。夜叉愣了愣，但转瞬间那双异样的妖瞳就又变为了人类的茶色眼瞳。
夜叉忽地想起来昨日青坊主被自己吸了那么多血却无事的事情。他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答案。
“等到太阳完全出来之时，我要到下一个地方了。”
“你要去哪。”
青坊主几乎用陈述的语气如此问夜叉，仿佛知道下一个去处一般。
“听你这语气，莫非你知我要去哪？”
夜叉倒是问了个直接。
“贫僧不知。但我想，你也应是同样不知。”
青坊主站了起来。
“呵，话多。不过本大爷提醒一句，要跟就跟好了，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本大爷可是恶鬼，没这个好心，回头帮着别人杀你也说不定。”
“贫僧明白。但贫僧在找到答案以前，绝不会轻易倒下。”
“我不喜欢狂妄的人，平常这会早就把人杀了。”夜叉顿了顿，继续说。“但念在你是出家人，你们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我期待你能实现你的话。”
夜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坊主，脑中再次浮现那双变化的眼瞳。很显然，青坊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提理解夜叉这个眼神了。他不明白夜叉眼神中的意思，思考来思考去也无法得出答案，于是只能姑且认为夜叉是想起了昨晚的那个赌约。
一人一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沿着小路向北走。夜叉没有心思去想下一个目的地该是哪里，毕竟他总是像这样，走到哪里算哪里，遇到有人的村子呆上一阵子，观察一下当地的人，厌倦了之后便将所到之处的人们都杀光。这次也是如此。而青坊主认定了夜叉身上定存在着他追寻的答案，于是跟紧了夜叉。哪怕夜叉嫌他烦，他也坚定不移地跟着夜叉。
当然，跟着恶鬼总会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每一天，他要为夜叉提供食物——自己的血。对正常人来说，夜叉吸一次血，他们就别想活命了。但于青坊主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这一点，青坊主虽然听夜叉提过，但他亦没多想其中的缘故，只觉得自己比一般人的体质好上许多便罢。
大概走上了一个月，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算得上挺繁华的村子。村子里人来人往，街市相当热闹。而他们最终没有选择在某个客店住下，却选择一处早已无人破败的寺庙落脚。
这座寺庙看上去已经废弃了相当久了。门窗已经破败不堪，厚厚的蜘蛛网到处都是。地上铺满了枯叶，而这些枯叶来自于这庭院里唯一的活物——一株活了几百年的银杏树。在银杏树的边上有一口井，虽然看上去已很久没有使用，但好在里边的水还不至于干涸。
这回轮到青坊主走在前，夜叉走在后了。他们踏进了一间厅室内，而厅室内居然有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上同样积满了厚厚的灰。
青坊主站定原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夜叉不屑地看了一眼佛像，又看了一眼青坊主，缓缓开口道：
“青坊主，你带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恶鬼来此，真不是亵渎你所信仰的佛吗。”
很明显，夜叉的话里七分是挑衅。但一个多月来，青坊主早已习惯，便也不以为然。
“心中有佛，便不算亵渎。”
“哼，话倒是说得漂亮。”
夜叉冷哼一声，把叉靠在了门口，便随意往地上一坐。
“这一路上下来，我见你问了不少人。怎么样，可有谁能理解你心中的佛？”
“无人。”青坊主回答得相当平静。
“我说过，你一定会输。”
“未必。事情仍未见分晓。”
青坊主转向夜叉，将目光落在夜叉身上。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却相当坚定。
“是吗。”夜叉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倒是你，一路上看着我杀了那么多人，落得了个‘妖僧’之名，还觉得无事发生。”
“……”
青坊主不语，叹了口气之后便原地开始打坐。
“阿弥陀佛。”
夜叉见青坊主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自觉无趣，便默默离开了佛堂。在来这个村子时，为了方便行事，夜叉藏起了自己的妖气。现在，他出去没有带上叉，只是为了观察人类便罢，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佛祖，您说我这样旁观究竟是对是错。以我一人，去渡一个满身杀业的恶鬼，凭我一人之力去渡众生，这会有结果吗？长久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太多。我欲渡众生，但众生并不愿被渡……”
“……您说，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呢？”
青坊主抬头望着那尊巨大的佛像。佛像仍旧像当初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我不该与夜叉一赌。”
霎时间，青坊主心绪翻涌。想起了在路上的某一日，夜叉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青坊主，你杀过人吗？”
“未曾。”
“那你可知，你在一边旁观，却是比那杀人者还要残忍。”
“众生皆苦。”青坊主叹了口气。
“希望你能记住赌约，继续不要出手。”夜叉打了个哈欠。“不过说到底，谁也没说那些被杀的人一定要被恶鬼杀掉，也从来没有谁说过，命运是早已被注定好的。”
夜叉看向了青坊主。
那一刻，青坊主比任何时候都想躲闪夜叉的目光。
“主持说，我心迷惘，待我心澄净，便是成佛之日。但连夜叉都明白的道理，我还依然犹豫，这是为何……”
青坊主握紧了拳头，很快便又松开。向着佛像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便也默默离开了佛堂。
“……吾佛慈悲。”
积了灰的佛像依旧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
“这位客官，里边请。”
夜叉来到一处酒家，随意叫了几个小菜之后便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一切事物。
“源赖光大人交代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从身后方传来的话语让夜叉一个警觉。对方的声音相当轻，但由于夜叉是妖，听觉比常人是灵敏许多，自然身后之人的谈话便听得一清二楚。
“一切顺利。现在那个妖已经到了这个村子里了。”
妖？
夜叉心下一疑惑，莫非身后的两人说的是自己？但事实上他夜叉这一路上，也没有认识谁，基本上能见到的人都被他杀了。现在有人要对自己做什么手脚，这怎么听也不可能。
也许是村子里还有其他的妖。
夜叉如此想，一边拿起碗，将酒一饮而尽。
“不过那妖的身边竟还有一名僧人。”
“那僧人是妖？”
“不是。”
“那可真是奇怪。”
“我怕再生什么变数。”
“变数……我明白了。”
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座位上站起，离开了酒家。夜叉在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往旁边瞥了一眼。
是阴阳师。
僧人、变数、源赖光……
夜叉这下再确定不过了，源氏的阴阳师的确冲着自己而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阴阳师是怎么能够得知隐藏着妖气的自己来到了这个村子。但是，他夜叉明明就坐在这里，而这两个人却完全不知道。看样子，他们对自己了解得并不多。至于自己行踪走漏的事情，那定是别的什么人所透露给他们的。而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夜叉觉得自己应该留个心眼。此时，他的脑中忽又现起那两个人所说的“变数”。
“糟了。”
夜叉一拍桌子，起身就是冲了出去，唯留下店小二在原地吓了一跳。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夜叉赶回寺庙，却见青坊主正在打扫院子。
他松了口气。
“怎么了？看你如此着急？”
青坊主一眼就看出了夜叉的不对劲。
“无事。”夜叉摆摆手，欲往里面走。
“等等。”青坊主拦住了他。“你喝了酒。”
“怎么？我又不是你，为什么不能喝？”
“……”
青坊主自觉理亏，便选择沉默。但佛家乃清净之地，容许一个喝了酒的恶鬼……
罢了，本来容许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鬼来此，就代表一切已经不按平常了。况且，就像他青坊主自己所说那样，佛存心中，何必拘泥于形式。
青坊主不再拦阻。
“啧，我对他那么上心干什么，他死了我不是清净？”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过于多余时，夜叉气得一下将拳头锤在门框上。佛堂年久失修，再加上夜叉本是妖，力气巨大无比，这么锤一下，门框便有不保的趋势。
“罢了。”
夜叉摇摇头。转瞬催动妖力，将整个寺庙重新修了一番。
“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夜叉的心绪乱得很，尤其是在意识到对人类产生担心的情绪之后，便更为烦躁。
“你重修了这里？”
此时，青坊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那又如何？”
“为何这么做？”
“不为何，随心而动便罢。”
“随心而动吗……”青坊主拉低了斗笠。“可你明知，佛妖不同道。你为何……”
“你说这话时，不会因为自己与妖同行而没有底气吗？”
“这……”
“随你怎么想，本大爷不关心。”夜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了青坊主。“给你带的馒头，随你吃不吃。反正你我现在就算是为了赌约，也改变不了同行的事实。”
夜叉愤愤地离开了佛堂，留青坊主一人在原地望着手中的馒头发呆。
“佛祖啊……我所求为何，他所求又为何……”
“阿弥陀佛。”
自那日夜叉扔下那样的话时，青坊主便开始终日思考。同时，夜叉也不似平日里有意无意挑衅青坊主了，最近这段日子里更多的是沉默。气氛很诡异，但也算不上是紧张，只是始终不能让人安心罢了。青坊主总觉得，什么事要发生了。而夜叉似乎知道这件事情。
这段时间，夜叉没有杀过任何人，而村民也有不少来找他青坊主帮忙的。一切很平常，很安静，但不对劲。
“夜叉。”
终于有一日，青坊主拦下了夜叉，想要问个明白。
“何事？”
“先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你多想了。”
夜叉回答得相当决绝，使青坊主没有原因再去多问。尽管青坊主的内心尚存疑问，但既然夜叉这么说了，他也不可再问了。
自酒家那日以后，夜叉并没有再见到源氏的阴阳师，源氏也没有什么动作。夜叉忽又觉得可能是他多想，但心眼不可不留。毕竟源赖光的恶名，他先前听说的并不少。
不知为何，此时躺在屋顶上吹风的夜叉忽然又想起了青坊主，想起了平日里青坊主嘴里的那句“一切皆有因果”。
“一切皆有因果吗。”夜叉呆呆地望着天空。“若是这样……”
夜叉坐了起来。
“不该逃的总是逃不过，命数也许真的在明明之间已然决定。”
夜叉即刻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他自己不清醒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受青坊主的影响那么深。
不知何时开始，村庄中开始流行着“青坊主是妖”的传言。是个人都觉得这种传言不可信，毕竟青坊主在人们眼里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位大师，怎么可能是妖。但人言可畏。这种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竟变成了“青坊主是妖僧，他和恶鬼同行，目的是吞噬整个村子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样的传言。
虽说这样的传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误打误撞也算打了个正着。但很显然，夜叉并未暴露过自己是妖的身份，而青坊主也始终恪守着自己的道，怎有可能身份被人识破。因此，背后造谣者，定是用心险恶，和源氏脱不开关系。
即使到此境地，夜叉仍未忘记曾经与青坊主的那个赌约。
“最近传言你都知道吗？”
“知道。”
“你怎么看？”夜叉问得相当轻巧。
“清者自清。”青坊主的回答果断而沉稳。
“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贫僧未曾忘记。”
“一决胜负的日子不远了。”
夜叉虽是这么说，脸上现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忧色。青坊主觉得事情并不对劲。
不过多久，祸事便到来了。一日夜晚，村民们聚集着举着火把，带着汽油，来到寺庙前。随着村长的一声令下，村民们纷纷开始泼汽油，将火把扔下，誓把寺庙烧个干净。
青坊主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待他醒来，四周早已是火势弥漫。
他青坊主无处可逃。
“跟我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紧接着他便被人一把拉走。幸亏有那人及时相救，他才不至于死在火海之中。
待那人把他青坊主带到安全的地方歇下时，他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竟是夜叉。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给本大爷在这里好好呆着。”
青坊主点了点头。
大火一下子被忽然而来的大水给灭了。此时的村民们纷纷惊慌失措，大喊着“妖，是妖”，而暗处的黑衣人却心觉计划已成大半。
从已灭了火的寺庙中走出来的，是夜叉。他走到村民们的面前。
“平常青坊主帮你们那么多，你们当真要如此对他？”
夜叉质问着村民们。
“啊啊啊啊是妖！”
“他就是那个恶鬼！”
“果然，那个青坊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你输了。”夜叉轻声说道。一边召唤出自己的叉，准备像从前那般，开始屠村。
“恭喜你们，猜对了，本大爷就是恶鬼。但是……”
“他从来不是！！！”
话音未落，几个人便已倒下。村民们惊慌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夜叉的怒火此时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以至于他的力量比平常释放得都要来得多。
无名的怒火如洪水一般决了堤，妖力也随之失控，摧毁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
“愚昧的人类，从来不配活着。”
大肆的屠杀导致土地都被染成红色。同上次相似的是，这一回，夜叉又只杀剩了一个人。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留下的是一位青年。
“恶鬼！去死吧！”青年惊恐地怒吼着。
“哈哈哈，你那害怕的表情，还真不错。”夜叉拍着手，开始大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啊。既然你们先选择放火，那我同样放火烧掉整个村子也不为过吧？想烧掉就烧掉咯，和你们一样。”
“恶鬼！你就没有家人和朋友吗？做出这种事情你不会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哈哈……”夜叉又一次大笑起来，一边笑得狰狞，一边将叉贯穿了青年的胸膛。“本大爷没有家，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明白了吗？倒是你们人类，愚昧狂妄，葬身此地是你们应得的。”
“可恶……我……我诅咒你……你会失去自己……珍惜的东西……”
说罢，青年断了气。
“人类真是脆弱，这么简单就死掉了，真没意思。不过……”
“本大爷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珍惜的东西。人类真是无聊。”
夜叉面无表情地看着燃烧着的村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时常让他烦躁不已的身影。
“罢了。回去吧。”
夜叉正欲离开，忽地一箭正中他的胸口。他拔出这支箭，却感妖力源源不断地流逝。
“真是精彩。”黑衣人从高处跳下。“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夜叉。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源赖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叉开始大笑起来。“就算如此，本大爷还真没有怕过谁，连大江山的鬼王都不曾怕过，有本事就来吧。”
夜叉举起叉子，欲召唤海水，却未曾料到那箭不仅能抽走妖力，更是要将他封印。
黑衣人笑得狰狞。眼看计划将成，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敢动他？”
“我以为是谁呢。青坊主，凭你区区一个人类，又能做什么。”
“凭我的禅心。”
话音刚落，只见青坊主的脸上现出两道红痕，茶色的眼瞳化作金色的妖瞳，右手化现出禅杖。他举起禅杖，凝聚力量。在禅杖落地的一瞬间，黑衣人便在金光之中化为尘埃，消失得无隐无踪。
“悟法负青灯，破戒济苍生，以证……禅心。”
青坊主慢慢闭上了眼睛。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青行灯撑着头，示意夜叉继续讲下去。
“后来？后来他为了解开我胸口这道封印，为了渡化我的杀业，不惜使用禁术。”夜叉说罢，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喝茶的青坊主。
“所以？”
“所以他失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甚至堕入了魔道。还好，这时候，安倍晴明出现了。”
“这就是你成为晴明式神的条件——救青坊主。我说对了吧？”
“是。尽管记忆无法恢复了。”
“真是个不错的故事。”青行灯拍拍手。
“行了，本大爷今天难得兴致好，才和你讲这些。”
说罢，夜叉起身，走到远处正在喝茶的青坊主的身边。
“何事？”
“你可还记得，你欠本大爷一条命？”
-Fin.-
*ooc归我
*全文8.7k
“求求你，放过我……”
女人跪在地上，颤抖着，向着眼前的恶鬼祈求着一线生机。
“你说，让本大爷放过你……”
恶鬼坐在大石头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像这一地的尸体和血都与他无关一样。
“行啊。”恶鬼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得告诉我放过你的原因。”
“这……”妇人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但一时间并不能想出应该回答什么。
“我只给你三秒钟，三，二，一。”
妇人的眼睛里现出比先前还要放大好多倍的恐惧，她来不及反应，便被飞来的叉贯穿了胸口，倒在血泊之中。
“妈妈！”
见到母亲身亡，躲在暗处的男孩终于沉不住气，一下冲向了母亲的尸体。至于恐惧，男孩已顾不上。他的心里只剩下怒火和仇恨。
“恶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男孩抱着母亲的尸体，指着恶鬼怒吼着。可恶鬼并不为男孩的悲愤所动，相反，那恶鬼居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如此好笑。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你想怎么不放过我？被我杀掉？还是什么？”
“那你杀了我啊！如果你今天不杀了我，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是吗。”
恶鬼思索了片刻，从石头上下来。他走到男孩身边，取回自己的叉，准备离开这片血泊。
“你不杀我？”
“杀你已经没意思了。我倒是期待有一天你能过来杀了本大爷，那也算贡献你最后一点价值了。”
恶鬼说罢，便扛着自己的那把叉，踏着尸体，越走越远。
“记住了，你复仇的对象叫夜叉。”
男孩转头看了看母亲的尸体，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在一边看够了没？”
离村子有些距离了，恶鬼终于在树林停下了脚步。
僧者从树林中走出。
“抱歉，贫僧并非有意跟踪。”
“哦？并非有意……”夜叉将手中的叉指向了背后的僧人。“那你为何从村子跟踪本大爷到这里？若我没说错，从我杀第一个人开始，你就在一旁看着了。”
“是。但是施主，贫僧……”
“停。”夜叉似乎有些生气。“我可不是什么施主，少拿你们和尚那套称呼用在我身上。本大爷叫夜叉，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明白了？”
“呃……”僧人有些为难。“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好不好的。何况你问完你想问的，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个问题。”
那把叉子离僧人更近了。现在，这把叉子就差一点点便能贯穿僧人的胸口。
“夜叉，贫僧青坊主想问的是，你所求为何？”
“这是什么破问题。什么所求为何，想杀便杀，何须理由？”
“若是你所求之物只是乐趣，杀了这么多人贫僧些许也能理解。但你屠村时，贫僧从你眼中看到的只有厌倦和空虚。如若你真的有意想灭村，为何留那个孩子一命？贫僧不明白。”
“多言。”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夜叉一下子怒到极点，便也动了杀心。他索性直接扔开手中的叉，改为直接去掐青坊主的脖子。
在他一把掐住青坊主的脖子时，却松了力道。
“为何不躲？”
“为何要躲？”
青坊主如此回答。
夜叉觉得这个回答令人恼火，又过于狂傲。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戴着斗笠遮着脸，说话又这么狂的和尚长什么样。
夜叉一把将斗笠扔开，却对上一双人类的冰冷的茶色双眸。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于是夜叉手中的劲又增加了七分，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你今天会死在我的手上。”
只见青坊主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接受了将死的命运。
“啧。”
夜叉松开了手。
“这世上竟有你这般令我火大的存在。”夜叉重新拾起叉子。“罢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夜叉没有杀了眼前的青坊主。或许是这个和尚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又或许是青坊主本身实在是无聊死板。总之，说不出的烦躁萦绕在夜叉的心间。他累了，再多杀一人也只是徒耗精力便罢。
“可贫僧要的答案，在你的身上。”
“什么答案不答案，本大爷没有。”夜叉已是相当不耐烦。“现在本大爷要走了，你哪凉快哪呆着，省得本大爷花力气来杀你。”
“不行，在得不到答案以前，贫僧不会走的。”
“啧。”夜叉抓了抓脑袋。“随你便。”
夜叉无意与青坊主再争辩什么，再争辩也只会让自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目前情况来开，还是早点离开此地为上。既然对此地已厌倦了再无留恋，何必又要多浪费时间。
“……”
青坊主捡起了斗笠，再次将自己的脸用斗笠遮住。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跟上了夜叉的脚步。
行至一处山洞，已是天黑。此地相当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又是一片荒芜，能看见的树也就那么几棵，地上的草长得甚至有人膝盖那么高。不时有乌鸦飞到树上，在还算皎洁的月光下叫唤了几声之后又不知飞到了何处。凭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见草地上的几具白骨。
夜叉准备进山洞休息，忽地转头发现青坊主依旧跟着他。
“你不厌倦吗？”
“有何厌倦？”
“罢了。但本大爷不仅厌倦，还饿了。”
夜叉说罢，一下坐了下来。
“嗯。”
青坊主轻轻应了一声，便在夜叉身旁坐了下来。
“你是人类，不怕我？况且我现在饿了。”
“那又如何。”青坊主轻笑一声。“此心澄明，有何可惧？”
“呵。”夜叉不屑。“若是我说我现在想要饮用你的血呢？”
“请自便。”
“你就这么不怕死？”
“贫僧只求一个答案，以身饲虎又何妨？”
“啧，烦人。”
夜叉不耐烦地皱皱眉，朝着青坊主的颈后方咬去。斗笠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青坊主的脸上未现任何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神还似从前那般冰冷，只不过眼底又多了三分怜悯。
夜叉最恨这样的眼神。恶鬼金色的妖瞳里现出危险的眼色，于是嘴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
青坊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夜叉放开了青坊主。
“真稀奇。换作正常人类，这么吸血早就已经死了。”
“是嘛。”
青坊主欲捡起斗笠，却被夜叉拦了下来。
“别捡了。晚上戴斗笠怪碍事的。”
“……”
青坊主沉默了片刻，看了夜叉几眼后，便放弃了捡回斗笠的念头。
“说起来，本大爷有个问题想问你。”夜叉擦了擦嘴。
“请问。”
“据我所知，你们出家人是以慈悲为怀的。今日你亲眼见我屠村，却不加拦阻，这是为何？”
“万象非实，万象若梦，万象乃虚。若你有意杀生，贫僧又如何拦阻得了。遭此劫难，即使我早有意度化，世人不愿，又有何用。”
“呵。你们人类难道不是生来愚昧吗。自以为是地认为知晓一切，在面对突然的情况却又避之不及，口中强调着所谓的仁爱正义，却习惯性地趋利避害。你说，你们人类的伪善和愚昧，不让人发笑吗？”
“这些贫僧无法否认。但是，世人的身上总是藏有可能性的。总有人能够被贫僧度化，超脱尘世。”
“你对你们人类就这么有信心？”
“并非信心，贫僧只是在阐述事实。”
“哼。”夜叉冷哼一声。“这样，和尚，你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何者？”
“赌你所重视的人类是否拥有你口中的可能性。”
“怎么说？”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出手帮助任何人。哪怕是一朝有谁来报复我，你也不可动手。”
“好。赌注是？”
“你倒是答应得快。”夜叉拍拍手。“赌注便是我的命。赢了，这条命随你处置，就当是杀生的代价。”
“好。若我输了，那我的这条命，也任你处置。”
“很好。唯有你足够爽快这点，还算让我满意。”夜叉打了个哈欠。“好了，本大爷累了，不要打扰本大爷休息。”
青坊主点点头。夜叉正欲躺下之时，便听得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阵咕咕叫。
这下空气真的沉默了。
“咳咳……”
青坊主率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抓起斗笠就是戴在头上，并往下拉了又拉。
“掩饰什么。”夜叉叹了口气。“你本是人，饿了也是正常之事。”
夜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果子，递给了青坊主。
“说到底，连你自己都被这尘世所拘。我说真的，这个赌你必输。”
“不付之一试又何尝知道输赢。”青坊主接过了果子。
“珍惜吧，本大爷难得和一个人类说这么多话。”
等夜叉醒来，天已是微明。模糊之间，他看见青坊主坐在山洞口前打坐。
青坊主正轻声念诵着经文。
“醒这么早？”
“于出家人来说，这是常事。”
青坊主抬起头来，看向夜叉。一瞬间，夜叉看到青坊主那双茶色的眸子忽地变成了同他夜叉一样的金色妖瞳。夜叉愣了愣，但转瞬间那双异样的妖瞳就又变为了人类的茶色眼瞳。
夜叉忽地想起来昨日青坊主被自己吸了那么多血却无事的事情。他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答案。
“等到太阳完全出来之时，我要到下一个地方了。”
“你要去哪。”
青坊主几乎用陈述的语气如此问夜叉，仿佛知道下一个去处一般。
“听你这语气，莫非你知我要去哪？”
夜叉倒是问了个直接。
“贫僧不知。但我想，你也应是同样不知。”
青坊主站了起来。
“呵，话多。不过本大爷提醒一句，要跟就跟好了，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本大爷可是恶鬼，没这个好心，回头帮着别人杀你也说不定。”
“贫僧明白。但贫僧在找到答案以前，绝不会轻易倒下。”
“我不喜欢狂妄的人，平常这会早就把人杀了。”夜叉顿了顿，继续说。“但念在你是出家人，你们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我期待你能实现你的话。”
夜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坊主，脑中再次浮现那双变化的眼瞳。很显然，青坊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提理解夜叉这个眼神了。他不明白夜叉眼神中的意思，思考来思考去也无法得出答案，于是只能姑且认为夜叉是想起了昨晚的那个赌约。
一人一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沿着小路向北走。夜叉没有心思去想下一个目的地该是哪里，毕竟他总是像这样，走到哪里算哪里，遇到有人的村子呆上一阵子，观察一下当地的人，厌倦了之后便将所到之处的人们都杀光。这次也是如此。而青坊主认定了夜叉身上定存在着他追寻的答案，于是跟紧了夜叉。哪怕夜叉嫌他烦，他也坚定不移地跟着夜叉。
当然，跟着恶鬼总会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每一天，他要为夜叉提供食物——自己的血。对正常人来说，夜叉吸一次血，他们就别想活命了。但于青坊主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这一点，青坊主虽然听夜叉提过，但他亦没多想其中的缘故，只觉得自己比一般人的体质好上许多便罢。
大概走上了一个月，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算得上挺繁华的村子。村子里人来人往，街市相当热闹。而他们最终没有选择在某个客店住下，却选择一处早已无人破败的寺庙落脚。
这座寺庙看上去已经废弃了相当久了。门窗已经破败不堪，厚厚的蜘蛛网到处都是。地上铺满了枯叶，而这些枯叶来自于这庭院里唯一的活物——一株活了几百年的银杏树。在银杏树的边上有一口井，虽然看上去已很久没有使用，但好在里边的水还不至于干涸。
这回轮到青坊主走在前，夜叉走在后了。他们踏进了一间厅室内，而厅室内居然有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上同样积满了厚厚的灰。
青坊主站定原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夜叉不屑地看了一眼佛像，又看了一眼青坊主，缓缓开口道：
“青坊主，你带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恶鬼来此，真不是亵渎你所信仰的佛吗。”
很明显，夜叉的话里七分是挑衅。但一个多月来，青坊主早已习惯，便也不以为然。
“心中有佛，便不算亵渎。”
“哼，话倒是说得漂亮。”
夜叉冷哼一声，把叉靠在了门口，便随意往地上一坐。
“这一路上下来，我见你问了不少人。怎么样，可有谁能理解你心中的佛？”
“无人。”青坊主回答得相当平静。
“我说过，你一定会输。”
“未必。事情仍未见分晓。”
青坊主转向夜叉，将目光落在夜叉身上。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却相当坚定。
“是吗。”夜叉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倒是你，一路上看着我杀了那么多人，落得了个‘妖僧’之名，还觉得无事发生。”
“……”
青坊主不语，叹了口气之后便原地开始打坐。
“阿弥陀佛。”
夜叉见青坊主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自觉无趣，便默默离开了佛堂。在来这个村子时，为了方便行事，夜叉藏起了自己的妖气。现在，他出去没有带上叉，只是为了观察人类便罢，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佛祖，您说我这样旁观究竟是对是错。以我一人，去渡一个满身杀业的恶鬼，凭我一人之力去渡众生，这会有结果吗？长久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太多。我欲渡众生，但众生并不愿被渡……”
“……您说，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呢？”
青坊主抬头望着那尊巨大的佛像。佛像仍旧像当初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我不该与夜叉一赌。”
霎时间，青坊主心绪翻涌。想起了在路上的某一日，夜叉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青坊主，你杀过人吗？”
“未曾。”
“那你可知，你在一边旁观，却是比那杀人者还要残忍。”
“众生皆苦。”青坊主叹了口气。
“希望你能记住赌约，继续不要出手。”夜叉打了个哈欠。“不过说到底，谁也没说那些被杀的人一定要被恶鬼杀掉，也从来没有谁说过，命运是早已被注定好的。”
夜叉看向了青坊主。
那一刻，青坊主比任何时候都想躲闪夜叉的目光。
“主持说，我心迷惘，待我心澄净，便是成佛之日。但连夜叉都明白的道理，我还依然犹豫，这是为何……”
青坊主握紧了拳头，很快便又松开。向着佛像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便也默默离开了佛堂。
“……吾佛慈悲。”
积了灰的佛像依旧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
“这位客官，里边请。”
夜叉来到一处酒家，随意叫了几个小菜之后便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一切事物。
“源赖光大人交代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从身后方传来的话语让夜叉一个警觉。对方的声音相当轻，但由于夜叉是妖，听觉比常人是灵敏许多，自然身后之人的谈话便听得一清二楚。
“一切顺利。现在那个妖已经到了这个村子里了。”
妖？
夜叉心下一疑惑，莫非身后的两人说的是自己？但事实上他夜叉这一路上，也没有认识谁，基本上能见到的人都被他杀了。现在有人要对自己做什么手脚，这怎么听也不可能。
也许是村子里还有其他的妖。
夜叉如此想，一边拿起碗，将酒一饮而尽。
“不过那妖的身边竟还有一名僧人。”
“那僧人是妖？”
“不是。”
“那可真是奇怪。”
“我怕再生什么变数。”
“变数……我明白了。”
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座位上站起，离开了酒家。夜叉在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往旁边瞥了一眼。
是阴阳师。
僧人、变数、源赖光……
夜叉这下再确定不过了，源氏的阴阳师的确冲着自己而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阴阳师是怎么能够得知隐藏着妖气的自己来到了这个村子。但是，他夜叉明明就坐在这里，而这两个人却完全不知道。看样子，他们对自己了解得并不多。至于自己行踪走漏的事情，那定是别的什么人所透露给他们的。而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夜叉觉得自己应该留个心眼。此时，他的脑中忽又现起那两个人所说的“变数”。
“糟了。”
夜叉一拍桌子，起身就是冲了出去，唯留下店小二在原地吓了一跳。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夜叉赶回寺庙，却见青坊主正在打扫院子。
他松了口气。
“怎么了？看你如此着急？”
青坊主一眼就看出了夜叉的不对劲。
“无事。”夜叉摆摆手，欲往里面走。
“等等。”青坊主拦住了他。“你喝了酒。”
“怎么？我又不是你，为什么不能喝？”
“……”
青坊主自觉理亏，便选择沉默。但佛家乃清净之地，容许一个喝了酒的恶鬼……
罢了，本来容许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鬼来此，就代表一切已经不按平常了。况且，就像他青坊主自己所说那样，佛存心中，何必拘泥于形式。
青坊主不再拦阻。
“啧，我对他那么上心干什么，他死了我不是清净？”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过于多余时，夜叉气得一下将拳头锤在门框上。佛堂年久失修，再加上夜叉本是妖，力气巨大无比，这么锤一下，门框便有不保的趋势。
“罢了。”
夜叉摇摇头。转瞬催动妖力，将整个寺庙重新修了一番。
“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夜叉的心绪乱得很，尤其是在意识到对人类产生担心的情绪之后，便更为烦躁。
“你重修了这里？”
此时，青坊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那又如何？”
“为何这么做？”
“不为何，随心而动便罢。”
“随心而动吗……”青坊主拉低了斗笠。“可你明知，佛妖不同道。你为何……”
“你说这话时，不会因为自己与妖同行而没有底气吗？”
“这……”
“随你怎么想，本大爷不关心。”夜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了青坊主。“给你带的馒头，随你吃不吃。反正你我现在就算是为了赌约，也改变不了同行的事实。”
夜叉愤愤地离开了佛堂，留青坊主一人在原地望着手中的馒头发呆。
“佛祖啊……我所求为何，他所求又为何……”
“阿弥陀佛。”
自那日夜叉扔下那样的话时，青坊主便开始终日思考。同时，夜叉也不似平日里有意无意挑衅青坊主了，最近这段日子里更多的是沉默。气氛很诡异，但也算不上是紧张，只是始终不能让人安心罢了。青坊主总觉得，什么事要发生了。而夜叉似乎知道这件事情。
这段时间，夜叉没有杀过任何人，而村民也有不少来找他青坊主帮忙的。一切很平常，很安静，但不对劲。
“夜叉。”
终于有一日，青坊主拦下了夜叉，想要问个明白。
“何事？”
“先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你多想了。”
夜叉回答得相当决绝，使青坊主没有原因再去多问。尽管青坊主的内心尚存疑问，但既然夜叉这么说了，他也不可再问了。
自酒家那日以后，夜叉并没有再见到源氏的阴阳师，源氏也没有什么动作。夜叉忽又觉得可能是他多想，但心眼不可不留。毕竟源赖光的恶名，他先前听说的并不少。
不知为何，此时躺在屋顶上吹风的夜叉忽然又想起了青坊主，想起了平日里青坊主嘴里的那句“一切皆有因果”。
“一切皆有因果吗。”夜叉呆呆地望着天空。“若是这样……”
夜叉坐了起来。
“不该逃的总是逃不过，命数也许真的在明明之间已然决定。”
夜叉即刻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他自己不清醒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受青坊主的影响那么深。
不知何时开始，村庄中开始流行着“青坊主是妖”的传言。是个人都觉得这种传言不可信，毕竟青坊主在人们眼里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位大师，怎么可能是妖。但人言可畏。这种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竟变成了“青坊主是妖僧，他和恶鬼同行，目的是吞噬整个村子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样的传言。
虽说这样的传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误打误撞也算打了个正着。但很显然，夜叉并未暴露过自己是妖的身份，而青坊主也始终恪守着自己的道，怎有可能身份被人识破。因此，背后造谣者，定是用心险恶，和源氏脱不开关系。
即使到此境地，夜叉仍未忘记曾经与青坊主的那个赌约。
“最近传言你都知道吗？”
“知道。”
“你怎么看？”夜叉问得相当轻巧。
“清者自清。”青坊主的回答果断而沉稳。
“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贫僧未曾忘记。”
“一决胜负的日子不远了。”
夜叉虽是这么说，脸上现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忧色。青坊主觉得事情并不对劲。
不过多久，祸事便到来了。一日夜晚，村民们聚集着举着火把，带着汽油，来到寺庙前。随着村长的一声令下，村民们纷纷开始泼汽油，将火把扔下，誓把寺庙烧个干净。
青坊主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待他醒来，四周早已是火势弥漫。
他青坊主无处可逃。
“跟我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紧接着他便被人一把拉走。幸亏有那人及时相救，他才不至于死在火海之中。
待那人把他青坊主带到安全的地方歇下时，他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竟是夜叉。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给本大爷在这里好好呆着。”
青坊主点了点头。
大火一下子被忽然而来的大水给灭了。此时的村民们纷纷惊慌失措，大喊着“妖，是妖”，而暗处的黑衣人却心觉计划已成大半。
从已灭了火的寺庙中走出来的，是夜叉。他走到村民们的面前。
“平常青坊主帮你们那么多，你们当真要如此对他？”
夜叉质问着村民们。
“啊啊啊啊是妖！”
“他就是那个恶鬼！”
“果然，那个青坊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你输了。”夜叉轻声说道。一边召唤出自己的叉，准备像从前那般，开始屠村。
“恭喜你们，猜对了，本大爷就是恶鬼。但是……”
“他从来不是！！！”
话音未落，几个人便已倒下。村民们惊慌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夜叉的怒火此时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以至于他的力量比平常释放得都要来得多。
无名的怒火如洪水一般决了堤，妖力也随之失控，摧毁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
“愚昧的人类，从来不配活着。”
大肆的屠杀导致土地都被染成红色。同上次相似的是，这一回，夜叉又只杀剩了一个人。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留下的是一位青年。
“恶鬼！去死吧！”青年惊恐地怒吼着。
“哈哈哈，你那害怕的表情，还真不错。”夜叉拍着手，开始大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啊。既然你们先选择放火，那我同样放火烧掉整个村子也不为过吧？想烧掉就烧掉咯，和你们一样。”
“恶鬼！你就没有家人和朋友吗？做出这种事情你不会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哈哈……”夜叉又一次大笑起来，一边笑得狰狞，一边将叉贯穿了青年的胸膛。“本大爷没有家，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明白了吗？倒是你们人类，愚昧狂妄，葬身此地是你们应得的。”
“可恶……我……我诅咒你……你会失去自己……珍惜的东西……”
说罢，青年断了气。
“人类真是脆弱，这么简单就死掉了，真没意思。不过……”
“本大爷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珍惜的东西。人类真是无聊。”
夜叉面无表情地看着燃烧着的村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时常让他烦躁不已的身影。
“罢了。回去吧。”
夜叉正欲离开，忽地一箭正中他的胸口。他拔出这支箭，却感妖力源源不断地流逝。
“真是精彩。”黑衣人从高处跳下。“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夜叉。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源赖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叉开始大笑起来。“就算如此，本大爷还真没有怕过谁，连大江山的鬼王都不曾怕过，有本事就来吧。”
夜叉举起叉子，欲召唤海水，却未曾料到那箭不仅能抽走妖力，更是要将他封印。
黑衣人笑得狰狞。眼看计划将成，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敢动他？”
“我以为是谁呢。青坊主，凭你区区一个人类，又能做什么。”
“凭我的禅心。”
话音刚落，只见青坊主的脸上现出两道红痕，茶色的眼瞳化作金色的妖瞳，右手化现出禅杖。他举起禅杖，凝聚力量。在禅杖落地的一瞬间，黑衣人便在金光之中化为尘埃，消失得无隐无踪。
“悟法负青灯，破戒济苍生，以证……禅心。”
青坊主慢慢闭上了眼睛。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青行灯撑着头，示意夜叉继续讲下去。
“后来？后来他为了解开我胸口这道封印，为了渡化我的杀业，不惜使用禁术。”夜叉说罢，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喝茶的青坊主。
“所以？”
“所以他失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甚至堕入了魔道。还好，这时候，安倍晴明出现了。”
“这就是你成为晴明式神的条件——救青坊主。我说对了吧？”
“是。尽管记忆无法恢复了。”
“真是个不错的故事。”青行灯拍拍手。
“行了，本大爷今天难得兴致好，才和你讲这些。”
说罢，夜叉起身，走到远处正在喝茶的青坊主的身边。
“何事？”
“你可还记得，你欠本大爷一条命？”
-Fin.-
青龙铠×朱雀约writ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