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

男人原是一线程序员，算是互联网潮里捞螃蟹的老渔夫。奔波了十余年，才在先前就职的公司里转岗了中层管理。手头攥着的项目进展一直不顺，已经加了好几个月的通宵夜班了，甲方那儿还是拿捏不下来。
终于，今天的年中评定上，男人领导的团队被全部辞退了，整个部门一齐卷铺盖走人。冲着男人还算领导，公司只补了六个月的基础工资。家中虽有前些年攒的积蓄和一小撮投资，坐吃山空也能过一段体面日子，但不必再朝九晚五，总让男人心悸。
他没收拾蓑衣渔具的心思，但架不住公司厚道，硬说缓几天替他打包寄回家。他推辞不来，没和老东家多说，没话说。
他回到家的时候，妻子正在客厅里等他，单看表情应该心情不错。他已好久没同妻子有深入交流了。他盘算了一下二十年的结婚纪念日，太远；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妻子的生日，刚过，他再费劲地回忆起自己的生日，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日子。
于是他惯常同妻子寒暄，妻子也回应寒暄。
妻子同男人询问了进展如何，男人下意识地回道，下一个月甲方那儿就能满意了，再等等。刚说出口，他又说，没准这周内就行。妻子的笑容更盛了，畅想起和男人下个月全家一道去踏青的计划。男人一直拿加班推脱，现在工作都没了，自然一口应下。妻子环住男人的腰，亲昵地拥上去。男人只直愣愣地杵着，没做反应。
一晌，男人说想去泡个澡，将外衬衣服留在了客厅，带着脏衣框进了浴室。妻说她去准备晚饭，男人说，今天他恰好有空，他来准备，让妻子歇着。她想了想，笑着同意了。
男人对着镜子解开内衣，发觉自己的肚皮好像又厚了些，又往下解内裤，解了一半，偏过头不再看着镜子，直接把衣物卷成球扣到筐子里。
面前是一口无水的白瓷浴缸，男人沉思了会儿，把自己塞了进去，大腿还感觉有些挤。他盖上浴缸塞，抬起柄，推满分水器。水龙头的水一停，化作暴雨，一撞一弹一落。水逐渐在浴缸积起来，男人疲累到有些困了,倚过头。
过了一会儿，男人听到了一阵声音，惊醒。浴缸里的水已漫过他弓起的膝盖。他一起身，水更溢出来了。浴室此时全是水蒸气，更叫人脑袋发昏。他摸了一把手边的墙，试图找到一个支点，但却只摸到了瓷砖上一手一粒粒的水珠，水珠又一滴滴地往下滑，从指缝里，从掌心里。男人一关了水龙头，看着溢出的水流进防水洞口里，到快流干的时候，男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连浴巾也没披，直推开打开了浴室的门往客厅里奔去。
他看见妻子正端庄地瞥着今晚的晚间新闻，他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他的包，他没再关心他的包。因为妻子回头听到声音，正看着一丝不挂的男人，还有些惊讶然后目光一转打量了两眼，随后笑骂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问怎么了，人这么毛躁。
男人将浴室里的事如实说了，妻子让男人休息，她会负责清理。男人乍一从闷热的环境到清爽的空调间里，觉得浑身的气力散去，倒在沙发上眯着了。妻清理完了浴室，又放了缸新水，招呼他起来，又怎么都叫不醒他，只隐约听见他嘟囔着什么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