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可知否（23）负担

医院的长廊上挂着电子钟，数字不算急切地变换着，在有着微弱亮光的走廊上闪着红星。
走廊尽头的一件病房里，探出一团黑色。接着显露出人型，大概此人的头发作怪，没忍住飘了两下，给死气沉沉的医院添了几股子人气儿。
孟琚手指夹着拖鞋，光脚踏在医院走廊上，多走几步到了一间病房门口。
门紧关着，从玻璃窗来看里面漆黑一片，床头的机器因为待机闪着红光，但窗帘被全然拉开，窗户也开着点小缝。
孟琚稍踮起脚向里探望，床铺整齐，地面反着点月光。没人才好，她心里这么想，竟然还浮上星点温适。
“嘀----”
机器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打破孟琚心里这一份可怜的安逸。
孟琚的目光朝机器那边移去，闪着的红点变成了绿灯，她正当迟疑，忙不然对上一双眼睛。
轻呼一声，病房门被拉开，一只手把她拽了进去。
门再次关上，发出一声响，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护士站趴在桌上小憩的护士被吓得猛抬起头，旁边的另一个女护士目不转睛盯着手机。
“是风，是风。”
抽出一只手拍拍她的头，那人又趴了回去。
孟琚被捂着嘴，抵在门上，这人把她摁得死紧，腰部硌着门把手，可又不敢发出声音。
她回过神盯着面前的人，天上散开了点云，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给了她一看究竟的机会。
“边伯贤？！”
孟琚含糊着声音差点叫出来，被捂着嘴的恐慌连带着一起，为了压制音量，尾调毫无感情地破了音。
边伯贤的脸自始至终都侧着，在孟琚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才吝啬地分去一个眼神，顺带着收回捂住她嘴的手。
“你回来干嘛啊？”
孟琚没在意他表情的不对劲，慌乱地想把人撵走。
她不知道绑架案的实情，虽说张裴早已被抓审讯，但也不知道具体进行到哪一步。可无论如何，孟琚都有一种预感，边伯贤绝对脱不了干系，并且有很大的决定因素在里面。
孟琚开始伸手推边伯贤，想把他往门外拽。边伯贤却手腕使劲，紧捏住了孟琚的肩膀，把她似黏合在了门上。
他把脸凑近孟琚耳边，嘴角扯出来一个弧度，露出了几颗森白的牙齿。孟琚的心混着白月光，先凉了半截。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考虑过我？”
话说出口，就注定没有收回来的机会，听着边伯贤冰冷的语调，连平常在自己耳边说话喷出来的热气，都泛着凉意。
可孟琚鼻头又酸了，如果此刻的环境是一封白雪，那边伯贤薄情的语调，又让她自欺欺人地错觉是一股暖风。
似乎有什么情感和话语，就要堵不住了。
其实早已瞒不住了……
“那你是指哪个方面呢？我亲爱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宠信的小孩，无论别人与什么态度跟她交谈，自己都有信心让来人获得十足好感。
往日听来肉麻的话，借孟琚一百个胆也说不出口的话。此刻或许是黑暗冥冥中给了她慰藉，让孟琚有了不放手的念头。
边伯贤许是没想到，怔愣了片刻。话是说不出来了，于是行动上不自主地执行。
孟琚只感到一股热气越来越热，带着窸窸窣窣的呼吸声，在她面颊周围散开，空气稀薄到沉重，她猛吸一口气，下意识伸长脖颈，闭了眼睛。
边伯贤猛然一低头，孟琚抖了一下，又缓缓睁开眼。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
边伯贤临头了却依然不敢，将头搭在孟琚肩膀，长出一口气，飘飘然的感觉像是在提醒他心灵有了归处。
呼吸却不稳当，脑子和心里也乱如麻。
真想挖出心脏来看。
真想啊，
什么都要拐弯子说，
要是能直接看到，多好……
他的左手抓着孟琚另一边肩膀，没了动作。
孟琚没敢懈怠，绷直了腰板，轻倚在门上。
边伯贤头轻动了几下，呼吸变得绵长。
……可还是不舍得。
孟琚不知道边伯贤的心理活动，自己紧张，连手指头都是绷直的，正在思索这个动作还要维持多久，边伯贤突然压抑地轻咳一声，把头撤离，孟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边伯贤捂着心口弯下腰。
接着似轩然大波，猛然咳嗽起来。
孟琚蹲下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边伯贤只是摇头，然后又一阵咳，听得孟琚喉咙和心里泛着疼。
趴桌子上休息的护士又直起身，睡眼惺忪，听到声响皱皱眉，去拍身边的女护士。
“有病人咳嗽。”
被拍的那一个依旧在玩手机，不以为然地晃晃肩膀。
“都是病秧子咳两下多正常。”
她听完点点头当默认，准备再趴下又听到咳嗽声变得更急促，坐不住了要去看看。
“这么黑，你跟我一块看看去。”
女护士被催得耐不住了，放下手机往病房走去。
孟琚听外面有说话和脚步声，边伯贤咳嗽没有好转的样子，被发现了都不好解释，再有警察来问什么都会平添嫌疑。
一边帮边伯贤顺着气，眼神瞟向了窗户。
“哪间病房啊，也没按呼叫铃。”
女护士打了个哈欠，“听着像这间。”
“这间住人了？我见都没护士来这间检查过。”
听完抑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女护士按下门把作势开门，“随你。”
开门后只听一阵咳嗽，把灯打开后两人皆发出一阵惊呼。
“孟小姐？！你咋在这儿坐着呢？”
孟琚坐在床边弯腰咳嗽，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向窗户边靠近。
她没答话，摇摇头继续咳嗽。
旁边的女护士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说话的那个，上前去拉孟琚。
“快点回去。这都不让乱串病房，而且这都几点了。”
俩人一块拉着孟琚回病房。
走到病房门前，又嘱咐了几句，孟琚佯装听着，看着方才的病房，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出去，看他下了楼梯，孟琚又假装咳嗽几声，道谢回了病房。
“刚才捣我干嘛？”
女护士使了个颜色，“那俩人有一腿没发现啊，让你别多嘴。”
“那个叫边什么的昨天不都出院了。”
女护士一副不成器的样子，一拍手，“你男朋友走了，他留个娃娃给你，你抱不抱着睡觉？”
另一个点点头，长哦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
孟琚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躺床上睡觉，趴在窗沿，盯着远处灯光，看着某人渐远的背影。
整个黑色融于夜中，只有半侧身子渡过月光而发亮，走了一段便又重归于寂。
边伯贤脚步并不匆忙，背影像是专门留给谁看。
走过一个路口，站定脚步，扭头看向医院大楼，寻找那个身影，却似乎并没有给他留的那盏灯。轻咳一声，脚步便没再停了。
孟琚趴在窗沿远眺，见他回头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吸吸鼻子，眼角滑过困意和情愫留下的眼泪。
目光没有对到一起。
孟琚关紧窗户，回到床上才算是躺下了。摊开握着的手心，里面的纸条被弄得有些湿润，字迹也变得模糊。
边角的地方已经被磨得不平整，孟琚将手放在心口。
半晌，病房门被敲响，孟琚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揉乱头发，把衣领扯了扯，起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