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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女儿(二)

2023-04-01奇幻深海 来源:百合文库
来稿:东方有光
二 思凡间北方的风
“自盘古开天,宇内名曰大荒。清浊分天地,神魔各领一方。昔吾祖驭海使洋,制鲸驯蛟,开我鲛人族五千载之基业……”
索菲亚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听不下去那长得奇形怪状的神婆的絮絮叨叨了,诚然,自己那位“三尺青锋平洋镇海,虾兵蟹将刷天扫地”的祖先确实很厉害,但不知为何,本来应该十分传奇的故事一经这些天天在庙里念经打坐者的口,都会变得极其无聊,索菲亚实在疑心他们嘴里有个“过滤器”,能精准的“取其糟粕,弃其精华”。
她想起自己从前生活的那片海域,那里有一块专属于她自己的“自留地”,她开始怀念以前在自己的小花园细细的白色沙粒上用海花摆成的小小的“红太阳”。我们前面已经说过,索菲亚一向是个喜欢幻想而且愿意追求幻想的孩子。这不,只见她抓准那老鱼婆低头念经的一个空隙,淡蓝色的鱼尾灵巧的一摆,一翻身偷偷溜出了应龙殿。
“唔,到哪里去呢?”海的女儿有些茫然。
索菲亚其实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她选择的这个时机很好:海昏侯和家族的长辈下午都去参加祭祀仪式去了——每年冬至的时候,那位自诩海王的大人照例会登上祭台,拔出自己腰间装饰华美的佩剑,把一条被选中的“幸运狗鱼”一挥两段,。后将它煮成肉汤,并经由一个充当祭司的老乌龟的咒文祷祝,浇在侯爷的“海山药”地里,鲛人族几千年来一直有着这野蛮的迷信,认为如此便可祈禳来年的丰收。
索菲亚打定主意,开始自己生命中第一次冒险。
出门来把钟鼓楼台阁殿远离却,她决意去海面上寻那抹金色。
索菲亚浮出水面,扬起一汪水花,她畅快地吐出海底的浊气,微闭着眼感受拂面的海风,海面上此时刚好是日月交替的时刻。
夕阳收敛起了红光,如将燃尽的大火球,安静地斜坠下去,而在与它相对那片天空上,一弯新月才刚刚露出自己的锋芒。
大片大片的云被两个天体渲染成如泡沫梦幻般的紫色,几只海燕畅快地飞翔在辽阔天空之中。
在这绮丽的景色正中间,水和天的交界处,停着一艘大船,船头站着手提一盏明灯的日明国皇子。
圣叹太子今天依旧很不安,今天是他第四十九天在船头眺望了。故国的土地正遭受着贼寇蹂躏,自己自告奋勇去请大明派兵,一向慷慨的大明却只肯出借几尊火炮。他才踏上返程的航船,此时依然不知何时才能光复失地。故而他每天都要站在船头向家乡的方向眺望,面带愁容。
但这位双眉紧锁的太子不知道的是,自己手中握着的灯已经看痴了船下的索菲亚。
“就是他!那束光!”索菲亚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欣喜,冒险的决定看来并没有白做。
远处泛起波浪的海面上浮着被渲成紫色的小冰山,在一片汪洋间与这艘孤船作伴。
船开的并不甚快,可能是因为将至夜晚的缘故,因此索菲亚只消轻摆鱼尾便可随在后面。
太阳终于完全地沉了下去,天上空空如也——没有一颗星,哦,这样说可并不全面。在西北乾天,还有一弯如钩的新月高悬在淡蓝色的夜空中。索菲亚将上半身稍稍浮出水面,她想让自己离船上那人更近一些。
提着灯的圣叹太子突然转过身,吓了她一跳,鱼尾一摆复潜入水面,海的女儿将自己隐没在白浪之间。
她缩在船下小心吐出一串泡泡,孩子气地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小白条”,好不叫他发现。
刚刚觉得自己已被“藏好”,很快,索菲亚见四顾无人,又谨慎地抬起头,才发现刚才倒是自己多虑了,原来提灯的青年转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她——此时的船上,一名官员打扮的人正跟圣叹太子说些什么,似乎是在汇报要事。
潜在水下的索菲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让水面上浮起了更多的泡泡。鱼尾也慢慢因放松而仰了起来:她现在是类似于岸上有腿者“趴着且翘起脚”的姿势,非常惬意。
云渐渐遮住了月亮,天色暗了下来,显得皇子手中那盏灯愈发明亮,索菲亚抬起手,让中指和拇指绕成一个圈,好叫那灯的光线自中间穿过,照在自己淡蓝色的尾巴上,偶尔调整一下角度,换个舒适的姿势,看自己下身的鳞片经光反射出各样的色彩。
正好,船停了下来,留给海的女儿更多玩这“光影游戏”的时间。
借着这束灯光,她将自己的手影投在宽大的船身上,比出已去世的祖母曾教会她的各种生灵的形状:海底的鱼、天边的鹰、陆上的犬……自进神庙以来,她从未如今天这般快乐。
假若允许的话,她宁愿放弃自己海的贵族的身份来换取这时光再长一刻。
此时在远处的海岸上,一名身着渔人服装的黑发少女手搭凉棚看着天间厚重的云,蛾眉微蹙,黑蓝色的瞳中倒映出渐深的夜色。
海面上吹来了不怀好意的风,这风若打在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用小刀片刮着一样,绝对称得上是刺骨的冷。
但索菲亚却没有体验这彻寒的机会,鲛人是海的儿女,他们并无人之所谓“灵魂”,血也跟这海水一样,清咸的气里渗着冰凉,身体并无半点温暖,一如现在被云挡住的那弯细月,孤独而清冷。
这股风拂过船时,终于显露出它的阴险来:掌管火炮的水手,由于疏忽,并没有把铁链拴紧,大炮下的滑轮也没有堵好,这样这台沉重的铁兽就有了活动的机会,一切关键都没有合拢,最后,在这股风的挑唆下,它终于挣开了束缚自己的枷锁。
这座炮开始冲击大船的桅杆,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把上面悬挂的王旗震下来。
全船的水手陷入惊恐,谁也没有把握去制服这只在甲板上横行的野兽,只能任由它将船的结构撞的稀烂。
风从木的缝隙间穿透大船,在半空中又转了个弯回来,狡猾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寻找可供恶作剧的材料。
当它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海面上那座乳白色的冰山时,这艘船的悲剧命运,就已然注定了。
太子急忙想从船头上下来,但却不能——楼梯已经被咆哮着的炮兽彻底击毁。
旁边刚向皇子汇报完事务的官员在张牙舞爪地喊着什么,因为风的原因,索菲亚听不太清,看样子他像是在命令水手们搬一架梯子来。
索菲亚并不清楚甲板上现在有只脱缰的铁兽,只看见船上的水手们乱成一团,跑来跑去,觉得很好玩。——索菲亚认为他们一定是在进行着某种人类独有的游戏,她唱起歌,想加入他们的游戏中,优美动听的音乐才一出口就被裹进呜呜的风里,就此消弭。
总算有个还算清醒的水手拼命扯着嗓子提醒太子:在他提灯的手旁边,有一卷备用的软梯。太子手忙脚乱的将它铺好,刚要顺着爬下去,却听“嘭”的一声——冰山与船相触,发出可怕的巨响
铁炮欢呼着,仿佛它是只脱离牢笼的虎,回到了自己的山中——虽然是座冰山。
索菲亚这时才觉察出事态的危险来,船被冰山从中间生生的撞成两半,王朝的太极旗被尖利的冰峰从中间割裂,一分两半。全船的人和物品都在东摇西晃中碰来碰去,如同宴席上的杯盏交错,期间还夹杂着像是今天狂风们聚会时所用的祝酒词,也就是船板咯吱的断裂声。
一个浪头恶狠狠地扑过来,这又是那风的把戏,这些大块的翡翠咆哮着,直冲皇子而来,将他与那盏明灯一同打落水中。
索菲亚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此时她并不为圣叹太子终于下到海里离她更近而欣悦,借助着他手中微弱的灯芒,他清秀的脸庞上痛苦的表情反而令索菲亚更担心起他的安危。
她勇敢地划开海水,向皇子游去,同时还要小心已经裂成两半的大船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各种杂物,避免被它们碰伤。
圣叹太子并不识水性,如果不是索菲亚及时赶到,他将会同他的臣仆一样沉沦在大海里。
海的女儿用自己的胳膊轻轻托起他的头,确保他一直仰面漂在海上,她的另一只手里提起他之前拿着的那盏灯,他们随着海浪,慢慢地向远处的岸上飘去。
说来也奇怪,一夜的狂风也没能吹散的厚重云层,却随着东方一轮崭新红日升起而作鸟兽散。
大船已然沉入海底,索菲亚将皇子轻轻的放在海滩的白沙上,让他枕着自己的鱼尾。
她伸出手温柔地擦了擦他额上的水珠,安静地看着他,海边流动着清凉的气流,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得轻快。
她多么希望此刻他能醒来,用那炯炯有神的眸回应她的注视。
岸彼端有一座如同带着白帽的雪顶蓝山。晨雾弥漫,笼盖大地,将青翠的草地与含苞的樱树都迷混成一片白茫。
海的女儿灵敏的察觉到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她轻吻他的额头作告别,慢慢起身,悄悄地游到能看到他的一块礁石后躲了起来。
索菲亚用尾巴稍稍遮着自己的脸颊,又露出一条窄缝,好让目光能看见是谁走到那皇子身前。
一个渔人打扮的少女越来越近,少女在刚看见皇子时显然吓了一跳,索菲亚看见她往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才又上前来探一探圣叹的鼻息。其实,他的胸脯是在均匀的起伏着的,只是有些微弱,少女的指停留了好一阵才敢移开,她取下斗笠垫在太子头下,转身离去。
只过了一会儿,那姑娘便叫来了更多的人,他们围着这名既不幸又幸运的王子议论纷纷。几名青壮年俯下身去替王子拍打前胸后背,好教他快点醒来。
圣叹太子被阳光晒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咳出一口水后,他迷茫地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但友善的渔民们。
因为语言不通,渔民们比划着建议他到海边渔村里休息,不过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他现在除了这一身描龙绣凤的太子服外一无所有,只好由着这群朴实而热情的渔民来。
索菲亚有些伤心,他竟不知道是自己救了他,但她依然目送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建筑物里。
海的女儿默默地游回大海,尾巴上还挂着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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