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诡谈】水厄（上）高手在民间

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夏日山中》——李白
北京最近的气温已经升到了30多度，若不是白天我不用出门，多半是熬不住的，将心比心，很是心疼那些白天在高温下奔波的上班族和学生党。
这鬼天气之下，让我想起来在我小时候，每到了这个季节，家里有小孩子的，大概都会温柔地叮嘱上一句，没事少往水边上跑啊，敢去游野泳就打断你的腿。而我属于自幼体弱多病那一类孩子，登高爬梯上山下水这种事情，基本与我无缘，只能偶尔听听别的孩子说游野泳有多过瘾，但是我对到野河野湖里游泳这件事情一直没什么实感。真正让我明白游野泳这件事很危险的，是通过发生在街坊家孩子身上的一件事情，自打那时候开始，我开始对游泳这件事儿有了莫名的恐惧感。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属于北京南城一个不规则的四合院，在我们院子隔壁的隔壁是几间唐山大地震之后为了抗震，当地居民加盖的几间私房，当地的一个很出名儿的孩子王就住在那里，记忆中他应该是姓程，大我五岁左右，是当地比较淘气的几个男孩子之一。
那个时候男孩子淘气起来是没边儿的，基本上什么都敢去尝试，且不计后果。例如徒手上房，然后翻着跟头从房顶往下跳这类的事情，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像一群男孩子去八一湖（现在的玉渊潭公园，每年北京樱花节就在这里举办）游野泳这种事情，基本上每个礼拜都会听到几回，像这种听的多了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我记得好像是我上小学前一年，应该是一个礼拜五，大概是快晚饭的时候，我正一边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动画片，一边等着吃晚饭。突然有人很着急的敲院门，我妈当时正在厨房做饭，就让我去开下门。我刚一开门，那个孩子王的爸妈一脸的焦急，差点儿把我撞一跟头，然后抓着我就问，有没有看到他们家孩子，这时候我妈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我被抓着，以为我在外面惹祸了，赶紧把菜放在桌上，然后过来问怎么，孩子王的爸妈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放开了我，然后问我妈，有没有见他家孩子来过？学校中午放学之后，他们家孩子和几个男孩子出去玩，到了现在人家家的孩子都回来了，可他们家那个孩子王还没有回来。问过其他的几个孩子，都说是一帮人乱乱哄哄的一起骑车回来的，之后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没太注意孩子王后来去哪里了。
这孩子王的爸妈，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附近谁家有孩子就抓住问问，可是都到了晚饭的点儿了，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天渐渐黑了，他爸妈就更着急了，附近的街坊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都主动帮忙找，那些孩子的家长也都回家帮忙去问自己的孩子有没有知道孩子王下落的。差不多新闻联播快开始的时候，一个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来到那个孩子王的家，说这几个孩子中午放学之后，骑车去八一湖游野泳去了，是不是去八一湖那边找找去啊，可别出什么意外了。
一听了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北京城算不上什么靠海临河的城市，但每逢夏季死在游野泳上的亡魂亦不在少数，故那水鬼拿替身的迷信传说民间也广泛流传，当父母的一听他们这群孩子是去游野泳了，当下心里就凉了一大截。
在当年住在南城有很多不得志的奇人异士，街坊里刚好就有一位姓李的老先生，他是跟着过来帮忙的，一见众人灰心丧气，立马说道：“既然知道了孩子在哪里出事儿，就甭耽搁啦，赶紧把人找着，就算是真溺在水里了，只要时间短不过夜兴许还有救，要真是在这水里泡过了一夜，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老少爷们都别愣着了，赶紧去找孩子啊！”
李先生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振作了一下情绪，把哭的不成人形的孩子他妈摇晃清醒，又跟一脸茫然的孩子他爸把事情讲明白，众人赶紧自由组队，由这位李先生带领着直奔八一湖。一到那孩子所指的游野泳的地方，众人心就凉透了，刚到地方就看到靠近岸边的胡面上，飘着那个孩子王的一只球鞋，孩子他妈当场就晕过去了，孩子他爸立刻就要跳下八一湖捞孩子尸首，好在李先生手疾眼快一把给拉住了。这会儿本来这当爹的就急火攻心，猛的扎湖水里，孩子没捞着，大人在溺死在湖里，那这家就算是完了。
李先生先让几个街坊帮忙找看着这对方寸大乱的父母，自己和几个眼力好的青壮年顺着河边找那个孩子，找了大概十分钟，李先生通过痕迹发现了这孩子下水的地点，然后赶紧找来一根长绳子，让一个水性好的街坊腰上捆着绳子，拿着手电，慢慢往湖水里趟，还再三叮嘱千万别慌乱，觉得湖水温度骤降就赶紧拉绳子。
那位街坊是住我们附近的一个青工，正经的大工人，正是身体健壮的光景，而且水性极佳，平时也是热心肠，一听说是帮街坊，自告奋勇就下了湖，往前趟了几步，这湖水就逐渐到他脖子了，又往附近摸了摸，他突然喊了句摸找了，然后“哎呦”一声，李先生在岸上听觉不对劲儿，赶紧让大家伙一起用力把这位青工往岸上拉，可大伙一飙上劲儿，就发现水里不是一个人的分量，大家第一个反应是这位青工真的摸到孩子了，于是使足了力气往岸上拉绳子，可拉了几把大家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岸上拉绳子的起码得有六七个大老爷们儿，可全力拉了好几把，那绳子上来还不到两米呢。而且，水里那股子力气大的邪门，竟然把岸上的几个人往水的方向拽了两步，站在绳子尾端的一个大哥反应极快，见势不好赶紧把绳子的一端系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之后向后赶过来的几个街坊喊，赶紧用手电照照水里到底怎么了，感觉是个活物啊！
这一照之下，在水里那端的绳子猛然一松，岸上众人乘机发力，几下把那青工拽了上来，而那青工右手正搂着那个孩子王。
待众人把两人拖上了岸，青工小伙已经虚脱了，他说要不是腰上系的这根绳子，估计也就给一起拖下水了，待他起来去看看自己救上来的孩子王，却被其他人告知孩子已经没了气息，这时孩子父母也赶过来，刚要扑上来哭，被李先生一下子拦住了，只见他对众人高声说：“诸位街坊，先给腾出个空地方出来，别挡着风，然后赶紧给我找两根细树枝过来，这孩子兴许还有救！”
大伙本来都很灰心丧气，忙活了大半天人还没救活，可一听李先生这样说，再回想这一下午李先生处事周密调配得当，都觉得这平时低调的李先生可能有些门道，可能这孩子真的还有救，于是便按照他说的腾出了一片空地，让这孩子俯卧侧首，让一旁的人抬高孩子的腰部，把他头胸放低，并让人找来了几根细树枝。
李先生见树枝到了不敢再耽搁，赶紧把树枝撅成筷子长短，撑开了孩子王的嘴，并让一个小伙子用另外两支树枝做筷子夹住这孩子王的舌头，然后从兜里取出一个针灸盒和两个小瓶，只见李先生迅速在孩子王人中、少商、水沟四个穴位施针，见孩子王依旧不见起色，就把一个小瓶交给一个街坊，让他把瓶子的药往孩子王耳朵里一点点吹，之后自己把另一个小瓶打开，那里面的液体倒在左手手指上，然后迅速脱下孩子王的裤子，用手指迅速插入孩子王的肛门，与此同时右手将刺在会阴穴上的那根针极速一转，那孩子王顷刻间屎尿俱下，一口水从嘴里吐了出来，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孩子哭醒过来，李先生才算是长处了一口气，叮嘱那对父母看好这孩子，一定要让他把腹内的水吐干净，即使见他哆嗦也先别让他太暖和，等过一会儿孩子意识清楚了，呼吸均匀了再裹上衣服。叮嘱完，李先生独自一人来到湖边，蹲下身子一边把粘在手上的屎尿洗干净，一边观察水面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看了一阵才又回到了众人面前，见孩子已经呼吸匀称了，便赶紧和众人一起，把孩子送到了医院。
孩子王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家里彻底放心之后，才把他从医院接回家来，刚一到家就立马带着他到李先生家给人家磕头道谢，说这李先生把他从鬼门关门口拽回来是一点儿都没夸张，李先生见孩子现在恢复的不错，倒也很是欣慰，只是他自己仿佛多了些心事，没过多久就从那地方搬走了，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一搬家邻里街坊就再也没有谁见过他了，只是他搬走了以后，曾经有几个操着南方口音的来打听过他，还在附近逗留了一阵子，后来邻里街坊怕他们是坏人，就跟派出所说了，这几个人才走了。直到我二十年后认识一个朋友，才知道了李先生为什么有当年那般手段，当年又为什么匆匆的搬走了，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今天先不提。
单说李先生搬走之后，这姓程的孩子王经此大劫保了条性命，自是老实很多，而且自那时开始有了个怕水的毛病，哪怕是刚刚及膝的水池，他也不敢下去了，还总说有个女人要把他落下水去。街里街坊都知道这孩子差点溺死，估计是瞎出了后遗症所以不太在意，可稍微岁数长一些的爷爷奶奶都说，这孩子许是当年被水鬼拿了替身，被李先生抢了条命回来，可三魂七魄没归位，怕早晚得再折在水里。当时年纪小，再加上刚刚上了小学，觉得学校教的都是对的，这些老人说的都是封建迷信，初中之后搬离了那片平房，等上大学之后陪我老妈回去见个老街坊，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姓程的孩子王，大概在我上高三的那段时期，有一次他和几个朋友去洗浴中心洗澡，许是之前喝了酒，一个不留神竟溺死在了浴池里。只是这一回，再没李先生那样的奇人异士来救他了。
小时候只觉得当时的街坊邻居们口中的这位李先生简直是神了，等长大了以后，有了些知识储备，觉得这位李先生当年大概是是用了什么民间偏方救了那位姓程的孩子王，偶然的机会陪我妈追TVB的洗冤录，然后去翻了宋慈的《洗冤集录》，才知道原来我国一些著名的中医书籍之中，有很多救治溺水者的良方要术，比起西医的急救来说，不知要早了多少年。当年李师傅用的方法，就是脱型于药王孙思邈《千金方》之中所记载的救溺亡的方法。若推敲一下，想来这李先生大概是落魄的杏林中人。
这个孩子王的遭遇，大概是我一直水性不精的一大原因，即使后来学会了游泳，我也只把它当成是危机时刻求生的手段，若不是情非得已绝不轻易下水，恐遭水厄。一提到水厄，在华夏大地之上，神州百川之中，那故事简直多如天上繁星，不过在一次大学时期的民俗选修课上，跟一位来自湖南自幼生活在水边的同学闲聊，他说我们这种住在平原地区的人家，与他们这些生活在水边的人家所说的“水鬼”有很大不同，他也是到了北方才发现的，像我自幼所知的“水鬼”多为溺死之人的鬼魂，而这位同学口中所说的“水鬼”其实更多情况下指的是一种神秘生物——水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