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形 第三卷 （8）

（8）友情游戏
石田没有停下。
“停车！”植野又喊了一遍，石田充耳不闻。
石田骑车的速度不算慢，植野不敢跳下去。她的脚放在地上产生了阻力，石田便更卖力地往前骑。
不能让她们见面！抱着这个想法，石田想尽快带着植野远离硝子。
植野发怒了，“停车啊！我叫你停车，你为什么不停？喂！我叫你停车！”
石田自始至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植野愤懑不已。
思考了几秒，她把手伸向石田的两肋，嘴角浮现出胜利的微笑。
石田只觉奇痒难忍，他下意识夹紧双臂，手自然放开了车把。自行车如同醉汉一般左摇右晃，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连同车上的两个人栽倒在地上。
植野忍着痛爬起来，不顾腿上的擦伤往回跑。当石田看清植野跑向的地方时，吓了一跳，赶紧推起自行车追了上去。
“植野，等等！”
石田推着车，再加上植野是先跑的，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植野跑回那个路口，穿过马路，来到硝子所在的那家花店外。硝子人还在那里。
“好久不见啊，西宫同学！”植野换上一副笑脸，和她打招呼。
硝子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视线离开了手里正在挑选的商品，四处张望。
看见向自己靠近的那个人，她愣住了，紧接着，不安浮现在她的脸上。
从后面追上来的石田出现后，硝子更加困惑。为什么他们会同时出现？
“植野！”石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植野毫无预兆地将双手伸向硝子的盖在头发下的耳朵。
“等等！”石田近乎绝望。
植野抽回双手，看着取出的助听器，十分不解，“为什么？你怎么只戴了一个啊？”
硝子捂着右耳，面色近乎害怕。她的手上拿着三根长木签，末端上连着人偶一类的装饰物。
石田一把扔开自行车，任凭它倒下去。
他冲了上去。
“你在搞什么啊！”
植野把助听器递向他。
“给你。”
“做什么？”
“咱们扔着它玩吧，就像以前一样。”
石田瞪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那只粉色的助听器。植野微笑着。
“你怎么还能想到这种幼稚的事？”
植野闻言一怔。
石田绕过植野，走向硝子，头微低，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轻抵在眉心上，然后把手掌竖直，侧边向前，五指并拢，往下放。
“『抱歉，西宫。』”
植野背对着他们，眼角余光扫了过去时，她的呼吸变得紊乱。
硝子刚要把助听器接下来，植野上前，从石田身后一把将其抢走。
石田急忙回过身。
“不是吧，石田！”植野捂着肚子大笑。“你是在逗我吗？你可不是一个对道歉感兴趣的人吧？而且以前你对这件事可是兴致勃勃吧？哈哈——真是令人诧异啊！你以前明明是个那么会在他人身上找乐子的人！真叫人摸不清楚，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想想还真恶心。”
硝子瞪大眼睛，茫然无措。失去助听器，她与声的世界完全隔绝。
植野口无遮拦的话语令石田很不舒服。
“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不会吧，石田！和被自己欺负过的人交朋友？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可能呢？我说啊，我可听川井说过你和佐原好像也有联系对吧？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泡面头肥猪也好，佐原也好，西宫也好，你以前绝不会与这些人混在一起的，你是在勉强自己吗？”
植野笑着笑着，眼角挂起泪珠。
石田渐渐有了怒气，表情变得很可怕。硝子把手缩在胸口，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西宫摇了摇食指，脸上又挂起了以往的微笑。
手语......？植野直不起腰，捂着肚子，眼泪伴随笑声滑落。
“『刚才偶然碰到她的......』”石田向硝子解释。
石田本可以只做手语，但他有意要说出来，让能听见的人听见。
植野闭上眼睛，笑得更加夸张。她仰起脸，眼泪滑进嘴里，咸津津的。
“抱歉了，西宫同学，打扰你买东西了。”植野拉起硝子的手，把助听器放到她掌中。“有机会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哈哈，真是好笑！”植野扬了扬手，径直走了。
石田对她的背影怒目以视。
回过头，他看到硝子正在飞快地打着手语。
“你问我她说了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没什么好说的。』”
石田不想告诉硝子这些，他不希望硝子心里也不舒服。
硝子朝植野离去的方向指了指，又摇了摇食指，『她为什么突然走了？』
石田勉强挤出笑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硝子都快急哭了，她抬起左手，手心朝下，右手伸出食指从下面穿过，随后右手五指在嘴边一攒一放，『我明明有看见你们在说什么啊！』
『抱歉......』石田打断她。『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石田迈着沉重的脚步，过去扶起自行车后，回过头。
『下次见。』
硝子欲『言』又止。她站在那，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淡淡的悲伤。
石田心头一疼， 他跨上自行车，闷着头往家的方向骑。直到确定硝子看不见自己，他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不回头可能很残酷。
她好像伤心了。是因为我没告诉她吗？果然还是应该告诉她吧？算了，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开心，而且这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话。
石田回味着刚才植野说过一句话。
勉强？我没有勉强自己。为什么她会问出那种问题？
石田骑到了林荫道。
植野抱着膝坐在围住树木的石台上。
石田靠近一点后，似乎听到抽噎声。
“植野？”石田停下车。
植野抬起头，她早已失去了方才的神采，眼神中尽是委屈与伤心，脸颊上还有泪痕闪亮。
“你......在哭？”
石田从来没有见植野哭过。
植野眉毛一挑，冷笑道:“哭你个头哦，我才没有哭呢！我只是笑得太厉害了。”
植野跳下石台，再次坐上自行车后座，“我都等你好久了，Let's go。”
她在等我吗？植野究竟想要做什么？专门跑来我这捣乱？要是为了那个的话就请赶紧走！
本来还好，可现在，石田也不愿意去看植野的眼睛了。
真是没辙了，关于植野，石田是越想越不明白。光是看到她的脸就让他头疼。
原因就是我的人生不需要植野！石田心想。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这么劳神费力地载着她。我是不是有问题啊？
植野已经平静一些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植野轻声问。
过了整整五秒，石田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性质，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才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没有在交往！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
植野吸了吸鼻子，嘟嘟哝哝，“什么嘛？白哭了一场。”
还说自己没哭！石田已经没心情和植野拌嘴了。
“那你们是怎么混在一起的？”植野的语气此刻轻松了不少。
“小学时候发生的事，我很后悔，就去找她道歉了。”
“哈，真的假的？就凭你石田？”
“之所以会和佐原联系，是因为西宫想要见她。我害得她转了学，所以我想把我从她身上夺走的可能性还给她。去你那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还幻想，万一你会和她会重归于好呢。”
居然是为了这个。植野的嘴角嘲讽地扬起，她仰起头大笑，“不可能！因为我讨厌她。”
“我知道，所以我放弃了。”
“也就是说，你们在玩一场友情游戏。”
石田的背猛地挺直。
“你说什么？什么游戏？”
“还要特地帮她把人找来才算是朋友，这种友情算不上什么。不是友情游戏是什么？”
石田刹住车，停在植野家外面。
“你家到了，下车吧。”石田目视前方，只等植野下车，他就走人。
“谢谢。”植野跑到家门口，回头问:“可以告诉我你的邮箱地址吗？”
“不要。”石田依旧目不斜视。
植野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石田，你讨厌我吗？”
“讨厌！”
植野轻轻笑了一下，拉开门进屋。就在门快关上的时候，植野留了一条缝，把脸露出来。
“你路上小心。再见，秃子！”
石田恼羞成怒，“闭嘴，丑女！”
“秃子秃子秃子！”
“丑女丑女丑女！”
植野欣慰地笑了。
“下次见。”
门砰地关上了。
晚上，石田根本无法静下心去思考数学代数题。今天发生的事令他心烦意乱。最后，他在写到一半的解题过程上胡乱打上线，将其涂掉。
算了，不想了，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是星期二。要去见西宫，然后把今天的事情跟她讲清楚。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桥上。
硝子凝望着下面的河水，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
『别担心啦，姐姐。他应该快来了。』
结弦坐在栏杆边的石板上，安慰姐姐。
“对了，”『你昨天给石田买到礼物了吗？』
硝子扬起手里的纸袋。
结弦很惊讶，因为姐姐现在的表情很奇怪，而且又是她没见过的。
硝子在笑，但很勉强，并非是以往的勉强，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