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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同人小说】东方雪翎谣 第十六章

前情提要:收获总是与风险并存,潜入“大蛤蟆之池”中的咲夜不出所料地在池底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穴,但也差点丧生于盘踞在此处的大蛤蟆之口。有惊无险之下,咲夜和灵梦总算进入到妖怪山正下方的溶洞当中,探寻矿工们走过的踪迹以及发生在地底那场夺去他们生命的异变。
第十六章:地狱积木屋
神秘感往往源自未知,而未知又源自距离,所以这世上没有不黑的深渊。深渊里很可能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你望着下面那团幽深又静谧的黑暗,就是忍不住觉得里面什么都有。并且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置身其中,被淹没,被挤压,直到彻底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你没法从中逃脱,只能从中醒来。
一片柔和阴沉的朦胧如同天鹅绒被般令人欲罢不能,忽然,从里面伸出来一根针,毫不留情地扎在后脖颈上。
被戳痛的美铃惊呼一声醒了过来,靠在大铁门上的肩膀打寒战似地抽搐一下。她站了站稳,四处张望一番,与湖面隔着片草坪的道路两侧空荡荡的,野荠缩在洋馆围墙脚下被微风轻轻拂动,远方明镜般的湖水倒映出一排排树木。
美铃又睡着了,方才打呼噜的她无意中身子一歪,被铁门栅栏上一小片翘起的铁锈刺到了。
但半天过下来,不是奇怪就是无聊。天气很热,白云身后的蓝色似乎越来越淡,美铃伸了伸懒腰,抬头的时候连只路过的鸟都看不见。早上的时候遇上一堆怪事,先是那长角的小鬼跑来大吵大闹要找咲夜小姐,结果咲夜却是和灵梦一起回来的。然后她们没过两三个钟头又出门去了,咲夜让美铃把那具怪异的尸体找个地方掩埋时还叫她闭嘴少废话。
这堆令人糊涂的麻烦事就像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咲夜不在家,也听不见小姐们闹腾的声音,连妖精们似乎都窝起来午睡了。舒适宜人的阳光晒得美铃浑身骨头发软,当门卫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杵在门前的痴呆症患者。
忙活完又陷入无所事事的那种落差感是要命的。
看看书好了,虽然不一定看得进去。前些天美铃在洋馆大门东侧给自己盖了个小岗亭,权当是门卫室,上面盖着顶小篷,看上去就像口水井。美铃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弯腰去翻小桌的抽屉。
乓乓,乓!门卫室的玻璃窗忽然间被一只小手敲得响亮,没擦干净的灰尘抖落下来。美铃给吓了一跳,由于离窗子太近,被叩出声的仿佛是她的额头。只见窗外一个戴尖顶帽的金发女孩站在面前,咧着一嘴贱笑朝里挥了挥手。
“我当是谁呢,”美铃没好气地一把将窗子拉开,“魔理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学会从正门进别人家了?”
“本来我也不想,只是我的扫帚昨天不小心折断了,”金发女孩耸耸肩,她身边确实没见到那柄稻草编成的蓬乱扫帚,“正好,你们家还有没有闲置不用的扫帚,借我使使?”
人们最讨厌听见魔理沙说出“借”这个字,而且这个字她恰恰还三句不离,所以人们讨厌魔理沙。
“少来,”美铃提起壶往茶缸里倒了些热水,她虽然一直没露出过好脸色,但至少现在终于能跟人说说话了,“要是你能还书之余帮忙扫扫地,我们还是挺乐意的。”
不过话说。美铃呷了一口温水,懒洋洋地朝椅背上靠去,略微仰起的视角让窗外的金发女孩在她眼里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于是身子仰到一半停住了。是不是因为你每次都不走正门,我都有几年没见过你了?
我怎么感觉你突然长高了好多,脸蛋也俊俏不少,简直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
尽管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美铃没看走眼,站在面前这位金发女孩的确是个完全脱去稚气的大人。她穿着件清凉的开领衬衫,上半身几乎完全显露在岗亭窗前,身高至少有一米七,挺拔的身材显露出她开朗自信的气质。柔顺的金发从宽大的尖顶帽下垂到腰间,略微向一旁摆动,就像绸缎制的舞帘。
“有吗?”金发女孩撅撅嘴,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又拈起鬓边的长发搓了搓,“看来这给人注入青春生命力的药剂还挺管用,说不定我可以去村里勾引勾引那些花心的小伙。”
不过知道现在我身上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女孩稍稍屈下身,神秘兮兮地倚在窗台上,伸出手指朝门卫小姐凑近些。承蒙夸奖,我就先说给你一个人听。
“什么嘛,还卖起关子来了,”美铃提不起兴致,耸拉着眼皮也趴到窗台前,“不会是你脖子下那个部位比以前变大变圆了吧?”
“是我现在能空手杀死妖怪了!”
这个“魔理沙”的目光瞬间变得像钢丝一样犀利,如同一位贪婪的猎人顺利得手,显得相当兴奋。
刚才那只叩响玻璃窗的手倏地从窗户后面蹿出来,扼住门卫的颈脖,像凶猛的山鸦逮到洞里的田鼠一样将她粗暴地揪到跟前。美铃毫无防备,喉咙里闷嗝一声咔咔作响,小桌的桌沿撞疼了她的胸口,整个人像被铁钳死死夹住一样动弹不得。
美铃的手脚挣扎起来极其僵硬,她喘不过气,即使那个印着水仙花图案的茶缸后面就躺着一副指虎,也没力气伸直胳膊去够。嗓子里外都火辣辣地痛,她隐约看见,金发女孩很紧张,紧张到掐住自己时脸上浮现出赌徒似的狞笑,嘴角上扬时露出了一对锐利的尖牙。
除非服了什么变身成吸血鬼的药,否则魔理沙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有如此尖的牙齿的。她也没吃过什么注入青春生命力的药剂,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黑白魔法使——
正大光明拉开架势比划的话,女孩眼下还真不敢保证自己是红美铃的对手。
揪住美铃的那只手把一股浓烈辛辣的热流灌进前者的体内,整根脖子开始异常地抽搐,皮肤像波浪一样剧烈抖动。全身的妖力和精气渐渐朝头部汇聚,然后被女孩使劲逼出体内,美铃感到脑袋里不停沸腾像是在火山喷发,肿胀得随时会爆炸。确切来说,它已经爆炸了。
嘶哑呻吟着的门卫小姐挣扎了没两下,手脚便瘫软下去,血从口鼻和眼睛中流了出来,最后两颗充满血丝的眼珠一翻白,彻底变得一动不动时看不出是死是活。
历史遗留原因,少数某些吸血鬼就是为消灭妖怪而生的。而几天前女孩也正是用这她目前唯一能用的力量把一大群窟骷变成了橡皮气球,对,里面的气体要是过度膨胀气球就会“啪”一声撑爆,只剩下天狗们看到的那些碎皮。
与湖面隔着片草坪的道路两侧仍旧空荡荡的,一小片野荠的叶子被风吹到了围墙顶部竖着尖刺的护栏上。女孩放开昏死过去的美铃,后者软绵绵地倒在桌板上,就像喝醉了一样。
女孩从窗前走开,拐进小房间里,这时她脸部的五官像雕塑匠手中的泥人一样开始自发地蠕动,变形,最后塑成了一个新的模样。这是她本来的面目,头发是银色渐蓝,额边长着翎毛,眼睛很圆,嘴巴和鹅蛋脸都小小的——哪怕女大十八变,魔理沙都不可能长得这么含蓄。
但美铃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确实是个金发的大嘴巴女孩。
这就是玄妙的地方了。女孩朝凳腿上轻轻磕了一脚将椅子踢开,不省人事的门卫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瘫在墙角。女孩摘下头上那顶从道具店偷来的黑色尖顶帽,蒙在美铃枯黄扭曲的脸上,随后轻轻拉上窗户,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小亭看上去和门卫偷懒打盹时没有任何区别。
午间的宁静还在持续,和煦的暖风捂得大铁门摸上去烫烫的。女孩推开这排黑乎乎光泽黯淡的旧栅栏,在一串月季花坛的簇拥下,沿着大理石路气定神闲地走向面前的红色洋馆。她一面走,五官一面再次流动起来,相貌最后定格成了一张略微成熟年长的面孔——银色短发,宽厚的颧骨和挺拔的身脊显露出一股英气,目光在艳阳下熠熠生辉。
这位自信且精神十足的咲夜小姐走上台阶。用白铜镌刻着卷条状浮雕的大门一如既往地迎接它最熟悉的主人,红魔馆整个被晒亮的屋顶就像是平铺的玫瑰色地毯。钟楼圆盘反射出的光线很刺眼,指针指向九时整,没有在走动。
在无声中沉淀着日照和花香的晌午仿佛永远不会过去,就如同百米深的地下洞窟里永远不会迎来划破黑暗的第一缕阳光。
与此同时,距离红魔馆二十里远的地底。
幽深的溶洞中,从岩缝后面泻出来的水帘仍在不知疲倦地奔流,一片漆黑下只听得浑厚的冲刷声在轰鸣。浪花顺着犬牙交错的池岸滑入湖面,有一些则拍碎在钟乳石上,将雪白的石灰淋湿成和周边花岗岩一样粗犷的深灰色。混着灰尘的潮气在空中到处弥漫,闻起来像铁锈一样刺鼻,岩壁被侵蚀出大小不一的斑块,凸显出这片地层的古老。
瀑布旁的洞穴一角,灵梦发现的那条竖直坑道深不见底,仿佛一直延伸到地心,连被磨成花白的平滑石壁也似乎被黑暗给截断了。依附在管道上的干燥白垩轻轻一刮就会成片地剥落,能明显感到空气在下沉,随后便被洞口处刺骨袭人的寒意凝固。
说话声和零碎的器械相碰声扰动了这地下世界的深沉氛围,动静不大,但却在坑道的岩壁间回荡了许久,就像是里面安了许多扩音器。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女仆?”
“你说?”
“每次你和我们一起去解决异变的时候,我都有点好奇,你在出门前会和你的吸血鬼主人怎么说。她要是知道你现在被困在黑漆漆的地底,而且还差点淹死,又会怎么想?”
咲夜的背包搁在地上,拉链是开的。两人站在洞边,手中正各自忙活着什么,她们都被冻得有种想跺脚的冲动。咲夜的飞行魔法石坏了,她把腰带解下来让灵梦帮忙将碎水晶一个个抠出装在网袋里,自己则拿出一捆新的绳索,安上带有防滑夹的金属钩爪,准备一会后作垂降用。
她们说着话,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你指的是我和大小姐?当年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咲夜旋了旋钩爪的转柄让伸进内部的尼龙绳缠绕上,随即将螺丝拧紧,“那时你想杀她,而我阻止你。大小姐一向都相信我能把事情处理好,也相信我会保证自己的平安,就这么简单。”
怎么?咲夜最后用力扯了扯绳子保证和钩爪是彻底固定好的,同时转头朝灵梦戏谑地笑了笑。瞧我是担着个家的人,开始过意不去了?
“谁让这回异变跟以往不一样呢?”灵梦的指甲在最后一个裂开的水晶上打了滑,发出清脆的弹开声,手指稍微有点疼,“老实讲,是我自己心里没底,和唯一陪在身边这个责任心强的人说说话对我有益处。”
都弄好了,给。灵梦扎上袋口,将盛着一块块碎石的网袋和腰带一并交给咲夜。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测一测这口竖井有多深。”
洞壁缝隙里填满了灰褐色的黏土,一颗水滴从倾斜的顶部落下来,只有在掠过手电光束时晶莹地闪了闪。咲夜接过灵梦递过来的东西,将电筒咬在嘴里,重新系上腰带。随后一手从口袋里拿出计时器,一手提着小网袋伸到洞穴上方。咲夜看着怀表,咬着的电筒也照亮了玻璃盖和指针。
松手,小袋掉了下去。摁下表盘旋钮,计时开始。
表针嘀嗒嘀嗒地走过一格又一格。由于现在怀表是被当作普通的计时器在用,所以一声轻微又沉闷的碰撞响从脚下传来,突兀地插入了计时器的步调。
“三秒多一点点,”咲夜咬着电筒说话,语调极其滑稽,含糊得像个下巴脱臼的人,她说完才把手电取下来,“大概五十米的样子,绳索长度肯定够。只希望到底前,岩壁都能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平整,安全。”
“要不我先飞下去看看?”灵梦用光束打在岩壁上画了一个圈。
“不,我们一起下降,”咲夜背上双肩包,“如果你在飞行中失去平衡,我有绳子吊着,可以抓住你;如果我的绳子松开了,你在空中飞着,可以抓住我。”
拴在绳子末端的钩爪起初只有根锥尖,使用时先插进岩壁尔后再展开合金片牢牢嵌在里面。但现在没有钩索枪,光凭人力不可能把十三公分长的锥子捅进坚硬的花岗岩。咲夜想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她其实并不需要把锥子整个捅进岩石中,巨型石板和洞壁之间是夹有一个角度的,所以将锥尖尽可能紧贴地嵌在竖井顶端的这个沟里,展开的合金片同样能牢牢地插进岩壁起到固定的效果。
绳子像柳树的枝条一样悠悠地垂在洞口,咲夜两只手抓着它用力扯了扯,合金片纹丝不动,连点石屑都没有刮下来。这根又细又长的东西便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接下来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两个半钟头前,咲夜就是以同样的姿势,浸在漂满碎皮屑的池水中笨拙地下沉,只不过现在可没有浮力托着屁股了。绳子牢靠地固定在腰带的保险扣上,她背对着井底,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挺直的身子极其沉重,仿佛一松手就会被黑洞洞的深渊吸走。
岩壁上有许多页片状的褶皱,踩起来较为容易。咲夜喘着粗气,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眼前又开始冒雪花了,背上开始出虚汗。贫血导致的乏力让她的腰难以使上劲,去维持重心在高空中的平衡。
“能行吗?”灵梦见咲夜迟迟没动,飞到她身边问道。巫女轻盈的身姿就像只红白色的凤蝶,着实让抓着绳子的咲夜羡慕不已。
“没问题,”咲夜定定神,望着灵梦的眼睛点了点头,“我们开始下降吧。”
竖井的宽度没有如咲夜所担心的那样变窄,恰恰相反,随着高度降低,另一侧倾斜的岩板使得管道越来越宽敞。但被厚实的地层包围,着实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水声渐行渐远,冰冷的死寂占据了一切,只有放长的绳子时不时发出顺滑的摩擦声。
咲夜逐渐习惯了用腰去承受体重。每下降一段,踏在石壁上的脚步都放得很轻,连颗岩缝里的小石子都没拨下来。灵梦则盘旋在女仆长身边,用手电探照着岩壁四处张望,就像只在觅食的小蜜蜂。
静悄悄地,绳索已经走了有大约三十来米。能明显感觉到空气的密度在增大,耳膜开始鼓胀,使得对方的呼吸声中仿佛多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得用力咽下口唾沫才能恢复。灵梦飘到井壁边,借助手电的光好奇地端详着,她看见,干巴巴的岩石上布满了黑色或是红色的斑块。中间还夹杂着灰色或是深绿色的纹路,摸起来像鹅卵石一样光滑。
“嘿,你瞧墙上,”灵梦朝后退了退,整座石壁在她看来俨然成了一幅抽象派的壁画,“五颜六色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巫女一开口,说话声在直径不足五米的岩壁间回荡得嗡嗡响,像是有一个巨人在低声沉吟,震得人耳朵都在发抖。
“我在看,”咲夜已然侧过身,就像是躺在吊床上一样,用一只脚支撑着凑到岩壁前,观察得比灵梦要仔细得多,“有股类似沼气的刺鼻味道,这些黑色的是煤。红色的是铁矿,那些半透明的小泡则是天然玛瑙——我们已经离开了石灰岩溶洞,正式进入地壳。”
“什么意思?”灵梦其实更想问这些玛瑙值不值钱,“我们是离想去的地方近了还是远了?”
“石灰地质本来就是原始时代由水中碳酸盐沉积形成的,所以往往会覆盖于地层的最表面,”咲夜灵巧地重新直起身,双脚一蹬,又跃降了两三米,察看着岩层形貌的变化,“而这些矿脉和包裹着它们的砂岩则是地层在运动中碰撞挤压的产物。我们所在的深度差不多超过两百米,离猫车所说那场地底地震的出事地点不远了。”
更何况有如此大量的玛瑙,也说明此处应该非常接近旧都。因为旧都下部的灼热地狱带来了大量高温气体,而玛瑙就是在各种气体于岩石内部打出的孔洞和缝隙中形成的。
“你懂的还真多,”灵梦伸手朝砂纸一样粗糙的煤床上抹了抹,整个指尖都黑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是不是因为吸血鬼猎人都经常跑到地下来考古?”
“那倒不是,”咲夜在观察地貌形态之余,还不忘留意那道从井口一直延伸至此的光滑岩板,光束所过之处仍然是被严重磨损的平整截面,“只不过帕秋莉小姐最近在读那本小说《地心游记》,闲聊时看得出她对其中提到的地质知识很感兴趣。你知道的,当你服侍的对象在和你说话,耐心听下去是基本礼仪。”
亮着烛光的大图书馆里,女仆长小姐一面为魔法使小姐的瓷杯里添红茶,一面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灵梦想象着那副和谐的光景,又看了看眼前淤青的岩石,总感觉那是只有在另一个世界才有的生活。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到达这么深的地方,”灵梦抬头朝上方仰望,视线和手电光束都已彻底触不到洞口,“会不会错过了那几个村民最后所在的洞窟?”
“这取决于与池塘相通的垂直水道在多深的地方终止,”咲夜回答得很快,显然她先于灵梦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再往下就是宽广的旧地狱遗迹,水道如果延伸到那里就漏了。所以我们即便错过也不会错过太多,尽管下降到底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垂直的岩壁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缓慢下降的两人脚下仍然是空荡荡的深坑,沙沙的脚踏声和金属钩摇动的声音清晰可辨。致密的空气开始升温,四周变得和下雨前的阴天一样闷热,裹得人喘不过气来。岩石摸起来又糙又燥,似乎在一点点向里挤压,就像烤炉里慢慢胀大的面包。圆粒状的晶体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呈蜂窝状分布在岩壁上。
“玛瑙,”咲夜抹了把额头和手心里的汗,差点没拿稳电筒,“看来旧地狱上方的岩层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不稳定,它们在形成之初就已被高压气体侵蚀得千疮百孔。”
“等等,先别说话,”灵梦用手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示意女仆长安静,她将耳朵凑到岩壁边,“我好像听见墙里面有声音。”
巫女这么一说,咲夜停下了脚步。她踩在一排凸起的石檐上,放轻呼吸,也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静谧的坑道里,两人说话的回声游荡了许久才消散。但仍可以轻易辨认出,灵梦那一侧的岩壁后面确实响着一阵闷雷般的隆隆声,就像是有人的肚子在叫。
有种不详的预感。咲夜把手贴在旁边的墙壁上,能明显感到岩石在有规律地震动,并且震动愈发剧烈,扰动岩石的东西越来越近了。咲夜的第一反应是那东西不是生物,她脑中飞速运转着,直到眼睛无意中瞟见嵌在石壁上那一堆玛瑙,一个清晰的答案陡地蹦了出来。
“灵梦,当心!”女仆长回过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反覆回荡的喊叫声响亮得能把岩石震碎,“赶紧走开,离墙壁远点!”
不幸的是,咲夜喊晚了一步。灵梦听见喊声刚转头没到一半,坑洼的岩壁便忽然裂开条细小的缝,从里头喷出来一大团白花花滚烫的蒸汽,迎面倾泻在灵梦娇小的身躯上!这股气体显然在石壁后面压抑很久了,它嘶嘶地疯狂向外涌动,将裂缝越挤越大,无数溅起的碎石和沙土天女散花般地飞溅出来。
被白烟笼罩了全身的灵梦大声地惨叫,像被一榔头砸中了脑袋一样,掩着面向后翻滚。
“灵梦!”
咲夜声嘶力竭的惊叫夹杂在各种声音中响彻整个坑道,她几乎要把手中的绳索捏断。喷出的蒸汽弥漫在岩洞各个角落,到处都雾蒙蒙的,混着灰尘的潮湿空气灌入喉咙里让人想咳嗽。咲夜伸出手臂试图抓住灵梦,但后者已然彻底失去平衡,就像风中的落叶一样被气体推搡着上下翻飞。
她身不由己地打着转,脚后跟弹开了咲夜伸来的手。正当被击飞的灵梦即将碰上背后的岩壁时,又一股炽热的蒸汽从里面钻了出来拍打在巫女的背上,把她当成了乒乓球打回给对面的石隙。
“冷静一点,灵梦!”咲夜镇定下来,尽可能大声地呼喊道,“我就在你身边,现在把手给我!”
“我的眼睛!”灵梦简直是在哭嚎,“沙子跑到我眼睛里去了!”
灵梦眯紧刺痛着的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天旋地转间,她只觉得全身翻腾着的血液一会涌到头顶,一会又聚在脚底,眩晕得要昏过去。肩膀和额头都被烫疼了,一触到墙壁她就伸出手拼命地想扒住,但却当即又由于飞行的惯性飘了开去,只有指甲在岩石上刮出道划痕。
眼看灵梦一面胡乱挣扎着一面朝上方浮去,咲夜当即按下腰带的保险扣,收回绳子让自己爬升。而这时她发现,整片通道里都充满了湿乎乎的白雾。刚才的局部喷发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现在洞穴里到处都无时不刻有汹涌的气浪从岩石的孔隙中迸发,喷薄。掠起的无数石子和碎土渣像下雨一样撒落到咲夜头上,要不是咲夜及时地埋下头,她也会和灵梦一样眼眶里沾满脏兮兮的灰尘痛苦不堪。
“灵梦,待在那不要乱动!”咲夜晃了晃脑袋,甩掉粘在银发上的尘粒,再抬头看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巫女还在不停地打滚,“把手脚舒展开,你越挣扎,身体就摇晃得越厉害!”
话音刚落,咲夜都没来得及看清灵梦是否听见了她的呼喊并照做。面前不到四尺的岩壁上又是一股蒸汽冲破墙壁,直冲脸部而来,空气被摩擦得发出尖锐的呻吟。咲夜慌忙闪身躲过,头侧向一旁,鬓边的辫子和头发和狂风一同贴在脸皮上,踩着岩壁的脚差点打滑。
必须单独采取点措施,心有余悸的咲夜一面喘着气一面这么想着,虽然她现在保全自身都有难度,但灵梦现在很害怕。岩壁在颤动,震荡的花岗石开裂出一条条咔嚓作响的缝隙,喷出的蒸汽冲撞在一起腾出团团氤氲。咲夜只思考了两三秒,便打定主意,掏出那副还沾着水珠的护目镜戴上,随即控制绳索快速攀升。
她上升到和灵梦平齐的高度,后者咬着牙仍平衡不了身体,双腿无助地四处乱蹬,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朝外伸出试图抓住些什么。咲夜没有再喊话,只是回头盯着巫女的脚部看。
咲夜瞧准机会,深吸一口气,随即放弃自己的落脚点奋力一蹬,整个人转过一百八十度荡到了坑道中央,同时眼疾手快地灵梦的两条腿搂在手臂里。恰好这个时候两人的头部朝向相反,咲夜横挂在绳子上,自己的下半身就在巫女手边。
“灵梦,如果你还听得见的话,抱住我的腿,我们一起下降!”
幸运的是,灵梦没有失去意识。尽管不一定能听见咲夜的呼喊,但本能使得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也紧紧搂住咲夜的大长腿,再也不松手。
好极了,咲夜认为计划能成功。她调整呼吸,使劲将下半身往上抬,同时保持身躯直挺,让自己头朝下。因为没有攀附物,所以完成这个动作得使出比专业杂技演员还强的腰腹力,再加上周围全是高温蒸汽,咲夜的脸颊憋得通红。
最后,她在腰带的保险扣上按了按,绳子重新自由放长。两个人像铅锤一样穿破浓密的云海一头朝洞底扎了下去,在下坠中咲夜始终保持着身子挺直,让自己成为一副束带担架将灵梦固定住。气流划过脸颊刮得咲夜嘴角生疼,由于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她酸痛的腰几乎要被绳子扯成两截。
好在她们不久便抵达了洞底,俨然成为一管大号汽笛的坑道和此起彼伏的低鸣声被远远地甩在高处,绳索也延长到了尽头。咲夜抓着灵梦松垮垮地重新横过来,轻飘飘地挂着,她终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了。
直到剧烈的心跳恢复正常,咲夜才回过神来,侧头将咬在嘴里的电筒“呸”一声吐出去,小手电在坚实的板岩地面上骨碌骨碌滚了五六公分远,光圈被拉得长长的。阴郁的石壁被照亮了一角,上面布满粗糙的灰点,就像个被打扰了休息的人脸色变得铁青。
“呃,灵梦?”咲夜想确认巫女是否还醒着,不过她发现自己这一问多余了,因为灵梦抱着腿的那双手正抖个不停,“咱们到底了,一切都没事了。我现在把你放下去,你会安稳地躺在地上。所以别害怕,好吗?”
而灵梦还在抽搐着呜咽,没有应答,显然刚才的极速下坠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吓错位了。咲夜只得拍拍灵梦的背示意她放松,随即翻过身子像摆餐桌一样将其轻轻搁在地上,落地前惊魂未定的巫女还猛地惊叫了一声,直到脊梁骨触到宽厚的地面,她才终于摊开僵硬的四肢,将惊叫的后半段换成了长舒一口气。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咲夜解开绳子也落了地,她急匆匆地取过电筒蹲在灵梦跟前,“有没有哪里烫伤?”
谢天谢地,这孩子没有毁容,那张青春期的小脸依旧白嫩嫩的,只不过被灰尘弄得有点脏。由于岩石的导热,蒸汽在喷出前已经被一定程度地降温了。
“烫,烫伤应该没有。但我眼睛好痛,”灵梦用手肘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有点儿不太敢起身,错觉告诉她自己仍飘在半空中翻腾旋转,“而且,头晕晕的。”
“不要紧,我给你擦擦,”咲夜拿出手帕,沾了点护目镜镜片上的水,“来,别动。”
可以明显看到,灵梦肿胀的眼角下挂着泪痕,但眼睛里的沙尘由于眯得太紧没被眼泪冲洗出来。咲夜拈着湿手帕一角,很温和很轻柔地拨开灵梦的下眼皮稍作擦拭,那些折磨眼珠的杂质便被几滴眼泪裹着流了出来。灵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通红的双眼,总算能看清东西了。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灵梦两腿夹成一个八字醉醺醺地坐直,抹了把脸,“老实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是在下降而是要上西天了。”
“如果你失去平衡,我抓住你,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咲夜耸了耸肩,站起来朝灵梦伸出手,“不过即使你觉得勉强,恐怕也不能休息太久,咱们还得继续前进。”
还瘫坐着的灵梦瞧了瞧那只外套袖子略有破裂的手,显得不太高兴,她看出咲夜是有意不搀扶自己,“那是当然,我才不想被一个溺过一次水就怕水的人说勉强,”灵梦于是也伸手搭上去,被牵着用力站了起来时脚还是不很稳当,“我们现在在哪?”
“坑道底部一个封闭的洞穴,那块竖立的巨型岩板一直延伸到这里,把石壁的开口给堵住了,”咲夜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回声和反光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愿咱们能找到条能通人的岩缝啥的,不过你得跟紧我——我手里这个电筒是仅剩的一把了。”
呜呜作响的风从头顶的竖井中灌了进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两点蒸汽凝结成的水滴,像毛毛雨一样,落在额头上凉凉的。洞穴不大,最宽的地方两侧岩壁也仅仅相隔不过六到七米,两人贴着墙转悠了一圈,仔细地寻找出口。岩板被磨蹭出的雪白断面凹凸不平,堆在脚下的细小石子踩上去就像碎玻璃。
灵梦在这个时候又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尽管刚才似乎没有。巫女意外地在岩板和弧状墙面的交汇处发现一个狗洞,差不多有一面梳妆镜那么大。狗洞呈金字塔状,似乎是岩板被石壁磕掉了一个角形成的,洞口边堆着些较大块的花岗石,延展的裂缝就像是树的枝梢。
咲夜侧躺在狗洞前,用手电往里照了照,从对面传来一股像是腐烂杏仁的发苦臭味,还有清冷的潮湿空气。“看来这口洞对面的空间不小,”女仆长都快把脸贴到满是灰尘的洞顶上了,而还是看不到光线的尽头,“我们要么中奖了,要么就是找到了旧都某家烧食店后门的垃圾桶。”
其实后者也称不上太糟,至少旧都算是一个可以回到地面的出路。
见并没有哪里不安全,咲夜便伸直身子,像条没蜕皮的蛇一样滑了进去。洞穴比咲夜想象中要长,至少是她身高的两倍,从另一端探出头来时,难闻的气味愈发浓烈了。咲夜趴在地上,抬手用手电四处照了照,周围黑乎乎的,没有旧都那繁华的灯火,这里是另一片静悄悄的洞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灵梦爬出来时,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她仍这么说了,因为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怪味,她似乎在哪闻到过。
这片洞窟明显比两人刚才所处的小岩洞要宽敞许多,它呈一个五米高八米宽的狭长管状,有点儿像地下铁。此处是火山管道,构成墙壁和天花板的乌黑岩石便是爆发时岩浆流过的痕迹,手电照上去也只留下黯淡的一团光晕。咲夜和灵梦钻出来的地方便处于管道尽头,那面巨型石板将管道拦腰截断,这才隔出了刚才的小室,灰色的纯花岗岩在黑曜岩的包围下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踏着熔岩的足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坑道中,路面相比石灰溶洞较为平整,不再那么硌脚。
这时,从咲夜脚下传来清脆的咕咚一声,她刚踏出的那只脚踩到了一堆湿乎乎的东西。
“水?”
咲夜停了下来,和手电同时低头一看。好几股细长的小溪正躺在平坦的火山岩上涓涓流动,就如同透明的丝带,直到女仆长伸脚踏上去溅起几朵水花,它们才不耐烦地荡起了波纹,鼓起的泡沫转瞬即逝。
“从我们进入的方向流过来的。”
灵梦指了指背后,也就是巨型岩板所在的洞穴尽头。她们沿着水流一路来到岩板面前,这才发现——水是从岩板和坑道顶部交界的空隙中流出来的。可以清晰地听见,水自岩缝里迸射出来咚咚地冲击石壁,随后流淌下来,就如同大石板在哭一样。
天花板上倒挂着许多吊灯似的片岩,它们叠在一起呈阶梯状分布,离花岗石壁越近伸得就越长,伴随着的还有密集的裂缝。看起来洞穴顶端似乎发生过极其严重的塌方。
“地下河就在我们头顶!”咲夜抬腿踏在倾斜的岩板上,背靠着它仰头仔细看了看坑道顶端,她的语气显得相当兴奋,“非常好,我们的猜想被完全印证了。”
“我,我们的什么猜想被完全印证了?”跑了这么久,灵梦现在只记得她刚才差点被蒸汽烤熟。
“地下河被这块巨大的石板截断,水位一直上升到与‘大蛤蟆之池’的地底水道相接。那几名矿工在地下河附近遇难后,尸体就这样浮到了池面,”咲夜说着,脚踩一块块湿滑的岩石跳回到灵梦面前,“很显然,地下河的源头高度与‘大蛤蟆之池’平齐。”
毕竟水是往低处流的。原本地下河顺着水道自地表一直往下,流通到旧地狱,但现在它被大石板截断,水位就会不断攀升。同时,也正是这一现象导致了旧地狱断水。
“大蛤蟆之池”池底那个洞口也原本是个水龙头一样的出水口,但地下河的河水漫到那个高度以后,两者的水系一接通,就成了一个跨度奇大无比的“U”字形连通器。
这个“U”字的两个端点分别是“大蛤蟆之池”与地下河的源头,底端的弧便是从我们头顶流过的地下河河道。
“但旧地狱的居民都在那生活了这么久,”灵梦可算是跟上了咲夜的思路,“怎么会突然跑出一面超大号的石壁把地下河给截断了呢?据猫车说,旧地狱断水仅仅才发生在昨天晚上。”
“我想是因为那个。”咲夜将手电光束照向了灵梦背后。
两人齐刷刷地朝光团照亮的地方望去。只见花岗石壁的一侧散落着无数的碎石残砾,另一侧便是两人通过的那个狗洞。这些形状各异的碎石堆在花岗石壁与火山岩壁之间的墙角,俨然成了一座小山,其中较大的像片切下来的吐司面包,更多的则是一节节柱状的碎块,有点儿像拆散的脊椎骨。从岩壁上淌下来的水从石堆边流过,带走了一些细小的石子和沙土。
咲夜让灵梦拿着手电,自己则在碎石堆边蹲下,拨弄着那些拳头大而且硌人的石头翻找了一通。很快,女仆长拣出一个形状明显很规则的玩意,展示给灵梦看,“瞧瞧这些,”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还有疑问吗?”
那是鹤嘴锄的锄尖,对,断得只剩个尖头了。略微有些变钝且生锈的金属在手电的照明下仍然现出耀眼的光泽。不仅如此,剩下的部分也都被埋在碎石堆里,锄身和木柄,不是弯曲就是断裂。碎石堆很大,咲夜随手一掏,甚至还能找到一小片衣角,浅蓝色的织布被灰尘染得斑灰脏兮兮的。
“天哪。这些,都是他们的?”灵梦惊讶地用手捂着嘴,看见这些破烂不堪的零件,就仿佛看见了被撕得粉碎的人体,令她感到一股恶寒,“意思是说,他们都是在这里被石头砸死的?”
“不是这里,是上面,”咲夜站起来,抹了抹手上的灰和石屑,“而且死因仍然还是个谜。”
当然事情已经非常明朗,我们现在可以把所有拼图都串起来还原一遍了。
神秘女孩交给村民们那张坑道图所标明的地点就是这里,确切地说,就是正上方十米处地下河流经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神秘女孩和窟骷许了什么好处,也许是埋藏在地下的黄金或是其他宝物,但那几个贪心的家伙确实被诱骗到了这里。刚才也说到过,地下河的源头处于地表,这就意味着他们借助挖掘抵达此处并非什么难事。
这块足足有百米多高的花岗石壁起初处于地下河的上方,恰巧被一片结构脆弱但足够稳定的岩架支撑住。闯进来的矿工们被岩架挡住去路,于是就动手敲砸试图凿出通道。结果岩架坍塌的一刹那,数十吨重的巨型石板也随之坠落,落在河道上并将它硬生生砸穿,陷进了我们所在的这条火山管道。这就是为什么旧都遭遇到强烈地震,而幻想乡的地上却毫无知觉。
石壁坠落截断河流后,地下河水顺势上涨。就像刚才说的,一直上涨到和“大蛤蟆之池”相连通,遇难矿工们的尸体就在这个过程中浮到了池面,最后被人发现。
“我听明白了,那些人被骗到地下来寻宝,可这块大石板毁了一切,”灵梦伸手把头上的蝴蝶结理理直,“但总不见得那女孩和窟骷真的在地底准备了宝藏等人来取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且,我们找到的那具尸体也不像是被石头砸死的对不对?”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个基本的疑问,”咲夜两只手臂抱在胸前,她倚靠在石壁上,“窟骷是生活在地底和山洞中的妖怪,它们明明自己就十分擅长挖掘。神秘女孩无论想做什么,要挟它们帮忙做就可以了,何必要大费周章去骗几个普通人来到这黑漆漆的地下呢?”
除非——
咲夜手里打着响指,设想着各种可能。而当她想到其中一种很可怕但又说服力很强的可能性时,脸色便陡地一变,显得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灵梦扬了扬眉,“除非什么?”
“呃,灵梦,”咲夜的身子仿佛僵住了,她只有眼珠动了动,“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恐怕其实不止我们俩?”
“你可别吓我,”这一问问得灵梦毛骨悚然,但巫女却没有真的汗毛直竖,她左顾右盼一番,只能看见清澈的水流潺潺拂过煤黑的岩石,“不过老实讲我也有同感,一进来我就闻到股味道。那味道——明显是从活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别告诉我我又猜对了。”
——除非这个地方就是窟骷的巢穴。
神秘女孩不是只让窟骷标出地点,而没告诉它们自己要用坑道图做什么吗?脆弱的岩架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借此把窟骷在地底深处的巢穴摧毁不留后患,完全合情合理。也就是说,不知道有多少窟骷死在了那场地震当中,矿工们凿毁岩架,也是那神秘女孩阴谋的一部分。
那剩下的窟骷呢?它们无家可归,连可以宣泄怒火的对象都没有。
当然现在有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咲夜感到周围的温度有了小小的突变,空气顷刻间变冷了些,就像迈进冷窖里一样。手电灯光提心吊胆地在光滑的熔岩壁上游走,溪流的声音似乎响了许多。一滴水挂在上方的片岩末端来回摇曳,花岗岩壁下一颗石块滚了滚,没被水流冲走。
“灵梦,现在我要你慢慢往狗洞那里退,”咲夜轻轻把手搭在巫女的肩膀上,同时警觉地窥视四周,“如果咱俩从进来起就被藏在黑暗里的东西盯上了,那现在还不是它们动手的好时机。”
所以先别担心,把手电给我,我们一点点退回去。
显然妖怪比自然灾害更能令灵梦集中精神,她没有害怕,咽下一口唾沫,笃定地将电筒轻轻搁在咲夜掌心。光线稍微抖动了一下。
而就在筒身移动的那一刹那,忽然从前方的光束边缘外飞来一颗亮闪闪的东西。只听得清脆的电流和破碎响,镜头和里面的灯泡瞬间炸裂得粉碎!咲夜和灵梦纷纷惊叫起来,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后者的手指还被蹿起的火花给烫到了。
洞穴里顿时嘈杂得像是沸腾了一样,爪子摩擦岩壁的刺耳响声此起彼伏,头上脚下都传来干涩的嘶叫,听起来像是有一大群叽叽喳喳的老鼠和蟑螂跑了进来。漆黑的环境让声音明显了不少,震得咲夜耳膜生疼。她看不见自己的手和脚,难以保持站立,整个人如同瞎了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到处摸索。
“听得见吗,灵梦?”咲夜努力镇定下来,稳住踉跄的步子,“你在哪儿?”
“我跌倒了,就在你脚边,”伴着窟骷群海啸般的嘶吼,灵梦的话像是从一部坏掉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哎呦,什么东西在咬我,该死!”
“咱们得设法逃出去,你有能发光的东西吗?哪怕一瞬间都好!”
“我的符纸在攻击的一刹那会闪亮算吗?”
“算,”咲夜伸手在口袋里摸到怀表,“拉住我的手,等我数三二一!”
“明白!”灵梦很快地领会了咲夜的意思。
“三!”咲夜循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伸手探了探,一开始触到的是灵梦的肩膀,“二!”随即牵住了那只小手,“一!”咲夜大声数完最后一个数,只见一道金光从她面前闪过,汇聚着灵力的符纸像刀片一样飞散而去,霎时间将洞穴照得通亮,无数矮小的影子映在岩壁上。咲夜也瞅准时机,用力按下了拨好指针的计时器。
被暂停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咲夜启动时停的时机恰到好处,飞在半空中的符纸还亮着光,就像一排排路灯。她把坐在地上的灵梦拉起来,惊魂未定的两人不停地喘粗气,看着眼前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她们确信,连做噩梦都不可能梦见如此可怕的画面。
一大群成海的窟骷被定格在岩壁上和半空中,细长的手脚还有末梢呈钱币状的尾巴都不规则地扭曲着,加上黑亮油滑的表皮,简直就是一堆蠕动的触手,极其令人作呕。它们可以和岩石融合在一起以隐藏身影,冒出来时就如同岩壁泛起了波浪一般。
更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这群窟骷的模样跟咲夜和灵梦那天在村子里见到的大相径庭,当时看到的那只窟骷个头可没有狐狸那么大。灰褐色的身子上到处爆着青筋,圆鼓鼓的眼睛直翻白,狰狞的脸上像是被泼过硫酸一样四处溃烂,布满了角质和浮肿的死皮。
这些怪物全发疯了。
“呃,我怎么觉得它们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灵梦挤了挤眼角,不是很有底气地问道,“瞧这副嘴脸,明显比生气要严重得多。”
“所以离它们越远越好!”咲夜轻轻拽了拽巫女的胳膊肘,“咱们赶紧回那条竖井里去!”
然而不太走运,刚才一片乌漆抹黑中,咲夜没法去看怀表的表盘,只能大致凭感觉拨动计时器。她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指针便走完了最后一秒,短暂的寂静又被排山倒海的杂音淹没。好几只高高跃起的窟骷被符纸命中,伴随炸裂的金光哀嚎着飞了出去。但更多的窟骷还在大声发出尖锐的咆哮,如潮水般涌向二人。
甚至其中有一只长得像小鳄鱼的窟骷,在时间停止时跳到了半空中,肚皮正对着咲夜距离不过五六米。时停解除的一刹那,它便径直朝咲夜冲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后者来不及躲闪,和窟骷纠缠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滚。
咲夜仰躺在平铺的火山岩上,抬起手肘拼命抵住窟骷的上半身,奋力阻止这个张牙舞爪的东西用它那臭烘烘的牙齿咬断自己的喉咙。彻底失去理智的窟骷也确实疯了似地摇晃爪子,一面扯着嗓子大叫一面张开嘴咬来咬去。
牙尖离女仆长的鼻子只有十来公分。咲夜试图拱起膝盖把它踢开,而这时又有几只窟骷冲了过来,她只得伸直腿在地上一勾,让身子转了个圈,同时另一条腿顺势扫出,将扑来的那三只怪物踹到五六丈远。但扒在咲夜胳膊上的那只窟骷仍然不依不挠地朝她挥舞着利牙和舌头,恶心的唾液溅到了头发上,咲夜脑门开始渗出汗珠,手臂渐渐地发酸。
先前由灵梦投出的符纸很多都插在了岩壁上,它们此时正在发软失去金灿灿的光彩。洞穴被照亮没多久,便又逐渐暗淡下去,洞壁上窟骷群的影子就像是无数鬼魂在狂欢。
另外一边,灵梦手中夹着另一沓汇聚了灵力的符纸作为武器,左右开弓地甩打朝她扑来的窟骷。指间的金光拖着尾迹,将一只又一只怪物击飞到远处,摔在其他窟骷的背上,它们的脖子和胸膛上留下了烧焦的痕迹。
有一只则最为倒霉。它刚要跳到灵梦的肩膀上,结果被巫女一把掐住脖子,反身扔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正好命中那只压着咲夜的窟骷。两个好伙伴拥抱在一起,骨碌骨碌地一同跌到坑道的墙脚下。
在角力中累得气喘吁吁的咲夜刚坐起身,又一只窟骷扑到她的后背上,对准后脑勺张开了嘴。咲夜没有犹豫,起身便是后退着往岩壁上狠狠撞去,耳后传来一阵闷哼,和脊椎骨断裂的声音。一只个头偏小的窟骷直冲咲夜正面而来,咲夜赶忙朝背后一伸手,抽出那只晕头转向的窟骷横在身前。小窟骷扑上去就是一口,将同伴咬得哇哇大叫,随即被咲夜扬起一肘磕中鼻子,松开嘴摔倒在地。
“它们哪来这么多,”灵梦感觉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符纸都快要拍烂了,“这样下去根本没个完,闪开!”
咲夜甚至都没听出来灵梦那句“闪开”是在喊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闪,巫女便不由分说朝花岗岩壁抬起了手掌。一道刺眼的光束自灵梦的手心射出,将愈发昏暗的洞穴再次照耀得宛如白昼,直冲喷出水柱的天花板而去。这束威力十足的激光和墙边的咲夜擦肩而过,后者忙不迭地紧贴石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洞穴顶端片岩最密集最纷杂的地方被击中了,炸雷般的巨响将所有岩石撼得剧烈颤抖。花岗岩壁上方一时间火光迭起,无数石块随着塌方下雹子般地坠落,漫天的尘雾很快被从轰出缺口中喷溅出的潮水洗刷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水压如同切割机般冲击在花岗岩板上,打磨出的碎石末与水花混合在一起被弹到半空中。汹涌的河水覆盖了整座花岗岩,形成一道大瀑布,随即咆哮着灌进火山管道。隆隆的震动声不绝于耳,碎石乘着激流越漂越远。窟骷们猝不及防,就像群蚂蚁一样黑压压地被大水推向坑道外侧。
灵梦来到咲夜身边,拍了拍肩膀示意她别磨蹭。趁着窟骷大军被淹在水中,两人踩着已然漫到小腿肚的水流,艰难地一步步迈到狗洞前。灵梦在先咲夜在后,两人忙不迭地将身子伸进狗洞,双手扒着洞沿像泥鳅一样仰躺着滑了进去。
一堆泡沫也穿过狗洞后缓缓飘散了开来,洞另一端的岩室里已经开始积水了,从墙脚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颗粒状的沙尘和石子漂在水面上晃荡着一点点升高。岩壁后面低沉的巨响还未停止,土块从原始地层的石壁上不断剥落,颤抖的地面让咲夜和灵梦必须扶着墙才能站稳。
这现象着实有些反常,但她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地质考察,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地逃出去。
反常现象当然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两人看不见而已——事实上,那片岩架还残存有一部分跟着花岗石壁插入了火山管道,并垫起了石壁的一侧。现在石壁受到强烈冲击,稍许的位移都会对岩架施加巨大的切力,再加上水的冲刷,岩架很快就会不堪重负。
当初用来下降的黑色尼龙绳还垂在竖井中央,拴在末端那个椭圆形的保险扣让它看上去像根触角。“你先飞上去,我随后跟上!”就像在吵闹的工厂里一样,咲夜得把声音提高八度才能听得见自己说话。灵梦也没有反对女仆长的提议,她点点头,当即踮脚一跃朝正上方的井口直冲而去。
火山管内的水位上涨得越来越快,岩架已然整个浸在水中,嵌在其中几个较为平滑的石块开始松动。
脚下的地面就像是在筛糠,弄得咲夜两只手也直哆嗦握不稳东西,捏住的铁钩老是打滑。洪水的轰鸣和窟骷们愤怒的吵嚷声从狗洞下面传来,水开始漫过脚踝。系歪了两次之后,咲夜终于把绳索和腰带扣在了一起,她摁下保险扣,收紧的尼龙绳像钓鱼一样将她拉了上去。
与此同时,被巨型石壁踩在脚下越来越扁的岩架终于分崩离析,数不清的石头像风中的花瓣一样分离、散落,在水里下沉得很缓慢。失去支点的巨型岩壁终于可以摆脱倾斜的姿势站正了,同时这也意味着,那口本就是由于岩壁歪斜形成的竖井也会随岩壁的归位一点点合拢。
而咲夜和灵梦此时正待在里面,急不可耐地沿原路返回爬升。
花岗岩壁开始朝里侧移动,如同一扇正在关闭的电动闸门,与地面还有周围石壁摩擦时发出比低音炮还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煤块和玛瑙还有其他矿物悉数在剐蹭中被碾成粉末,沙啦啦地洒向下方摇摆着浪涛的水面。
“灵梦,你到出口了吗!”咲夜率先发现花岗岩壁在移动,她伸出手臂按在上面,确实感到自己正在被推移,“石壁在向里靠,咱们动作得快一点了!”
“我这有个坏消息,上面岩板和洞壁间夹角已经小得通不了人,”从头顶依稀听得灵梦的呼喊,
“咱们前面没路了!”
【未完待续】
【封面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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