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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牡丹莲】

2023-04-02黑塔利亚王耀APH王濠镜牡丹莲 来源:百合文库
流水账预警
ooc预警
此文的结局可能会让你们觉得草率,但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
希望你们喜欢
【“别哭了,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诶诶诶!别,别哭了,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要不要,跟我回家?”】
……
一面方桌,两副茶具。
稍凉的开水倒入紫砂壶中,冲开晾晒成薄片的茶叶。
【 “呜呜……我,我叫王濠镜……刚,刚刚和妈妈走散了,妈妈……妈妈!呜哇……”本已平复下来了的心情,似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年幼的孩童再次大哭起来。
“妈妈,妈妈已经没了!找不到了!呜哇……”
“哥哥你,嗝,你是好人吗……”哭凶了直到打哭嗝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似是想从那人眸中看出什么。】
待王濠镜回过神来时,茶叶已经被冲泡开了,茶香四溢,茶尖儿在嫩时被摘下,翻炒,晒干,现经过水汽的滋润,又重新舒展开来,上下起舞,竟有着几分可爱。
“濠镜,你在想什么?”听到对面人的疑惑,他抬头。透亮琥珀,恰巧落于眸间,眼底波澜,正似壶中清茶,浅泛涟漪。
“无事,”指尖轻推眼镜,遮住了眼底闪过的心悸,重新迎上那人的目光,“只是想起幼时,初被先生拾回家的情景来。”
语罢,再为对方沏上一杯新茶。
“哦,”那人尾音一转,回忆起来,“那时你才十岁大,初次见面时,竟还哭成个泪人。”
“先生莫要说笑了,否则,我又要哭了。”话虽如此,王濠镜确实嘴角上扬,没有一点泪光的影子。
母亲的死,已过去数年,平日里提及,早已不会像当初那样哭的稀里哗啦了。
再说,在那之后,他遇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
那人衣着白色长衫,不染世俗纷争。
那人牵着他,带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那人姓王名耀。
“当真?”王耀听后突然凑上前,一脸期待。这孩子自打来到他家后,便愈发成熟,还没怎么哭过,现在倒是好奇起来那人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要知道,小时候看着,可惹人疼了。
看着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几秒后,王濠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骗人的。”
被耍的王耀几分气愤,作势要打他:“好啊你小子,能耐了,敢耍我。”
两人便顺势玩闹两下,直至茶凉。
轻抿杯沿,王耀看着楼下熙攘的人流,平静了玩心,缓缓开口:“再有几日,便是清明了。”
“……嗯。”
二人皆是对其中之意了然。
“先生,该开业了。”
自王濠镜被捡回来后,便一直居住在这茶楼里。三层小楼,这便是王耀所有的家当。
下两层招待客人,三层即为他二人的居所。在这混乱年代,只求一处世外桃源,可不为外人打扰,安度余生。
几日后。
天色方才明亮起来,街坊小小的花坊里走出来一人,玄色长衫,手捧两束白菊,走向不远处的白衣男子。
走近后,王濠镜微俯身,另一人便知晓了意思。待王耀为其扶好鼻梁上的眼镜后,再将手中一束交于他。
“走吧,再晚些时候,人就多起来了。”王耀接过。
“嗯。”没有多余的对话。
常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今日虽说没有下雨,但天气并不晴朗,苍白的天色有几分压抑,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湿,像是细雨将至,但不妨碍街坊的热闹。即便是清明,也会因为买卖而热闹几分的街头已多了些人影,二人挪步,就此错开了高峰期。
茶楼背后是一片竹林,鲜有人迹。王濠镜踏着土壤,想起初来乍到的两年,那时对此地不熟悉,一直紧牵着王耀的手,紧随身后,那时,王耀的背影还算高大,而现在……
一督身侧的人,自己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王耀的选址不高,没走几步便到了目的地,是一片混天然形成的空旷之地。一碑石墓立于其间。
坟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濠镜之母。
濠镜时常在空闲时上来看望几眼,有时端来不曾轻易沾染的烈酒,就这般静静坐着,忆着,直至黄昏被那人围上的寒衣惊动,才一并回了屋。托平日里的福,碑石很干净,现在也便无需擦拭。
一方碑石,两束白菊,二人立于前。
 一人玄衣,一人素裳。
王耀借着余光看身侧的人,暗自感叹。
十年前,他捡到了一个孩子,孩童年幼,失去了至亲,心软的他便担起了养育孩子的责任。起初两年,甚是拘谨,似在担心自己稍有不是,便会被他丢弃。那段时间还时常啼哭,有的时候做了噩梦,还需要自己抱着哄着。再后来便懂事了,少了孩子气,青春期的时候还噌蹭的长高,有如身后疯长的竹林。王耀曾担心过他是否也会迎来所谓的叛逆期,但王濠镜没让他失望,反倒从来不会和他置脾气。欣慰之余,却有几分担心。他太懂事了,懂事得有些令人心疼,没有了小孩子的脾气。再后来习惯了,便由着他去了,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现在的他,比王耀高出了半个头,戴了副黑框的眼镜,倒是很有书生文人气。
王耀没什么亲戚,而王濠镜最后的亲人已经死于十年前的枪响。他二人亦师亦友,亦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他们并非生于和平年代的人,枪支,杀戮,战争,都是真实存在的。十年前,一场混乱,巡警冲上街头,肆意地捕捉慌乱逃窜的民众。
尖叫,枪声,鲜血……
很不幸的是,王濠镜的母亲便是无辜受害人之一。
她推一把吓愣住的儿子,让他快逃。
鲜血的颜色在眸子里晃荡几下,王濠镜疯也似的逃跑,不敢回头。人群混乱,刺耳的尖叫不绝,生离死别的哭喊,他捂住耳企图逃避现实。没有目标,只是不停的跑,穿过官兵,人群,与死人,直到跑不动为止。
双腿乏力,绊倒在了一片陌生的地方。石子磨破稚嫩的掌心,溢出鲜血,却不知疼痛。黑眸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似是直到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哭起来。脑中满是那一幕的血腥。
子弹不偏不倚地从后背射入母亲的心脏,失去了平衡的血压,殷红喷涌而出,污染了他白净的衣物与脸颊。
于那一瞬,他失去了至亲,失去了平安,失去了一切……
他不知道为何而逃,只是本能驱使着他,让他逃。
他还不想死!
可是,他除了逃什么都做不到。
看着满身的血污,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绝望席卷全身,他毫无办法,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哭,他喊,回应的只有吹卷呼啸的腥风。
凝固了的血和滚烫的泪混杂,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喑哑的嘶吼,诠释着所有的绝望。
而一人,向他伸出了手。
衣裳是最纯粹的白色。
……
如果说母亲在最后用颤抖的双手将他推向了绝望之外,
那么,那人便是他的希望所向。
风过,竹叶萧瑟,空灵声响。
不知为何,竟染红了主人公的眼角。
许是今日的运势不错,待二人回到家中,外面才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中混着几声无轻重的抱怨,茶楼内也便拥进些人来。
不能白占人家老板的便宜。避雨客便坐了下来,要两杯茶,只是不知能否品出些许味道来。
王耀从楼下上来,见王濠镜仍坐在那张方桌前,静观后院雨景。
细雨最是扰人,后院芭蕉叶面轻掩,倒是几株桃李,花期已接近末梢,不知这次会落下多少。
王耀以为,他是在思念母亲,过去安慰两句。毕竟,濠镜出神的次数可不多。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要向前看。你要相信,她在彼岸一定很幸福。”
“嗯……”王濠镜看着面前王耀为他新沏上的茶水,不知作何反应。茶已过三遍,味甘苦。王濠镜是极少喝的,王耀也是知道的。也不知那人是否有意为止。
“我只是在想,我只有先生了。万一……”
“嘘,这种晦气的话就别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至你娶妻生子,离开这里为止。”
“那若是我不娶妻呢?”王濠镜看着他,目光深邃,似是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王耀正端起茶杯,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还赖着一辈子不走了?”
“先生……”无疑,他听着这话是有些沮丧的,刚好容易有了些神采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王耀不再玩笑:“若是不愿离开,便留一辈子吧,正好老来陪陪我。我这小楼倒还不错,养你一辈子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嗯。”王濠镜端起茶杯,掩饰嘴角不自禁的上扬。
“濠镜,你有闻到吗?”王耀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
“有股糊掉的味道……”王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遭了!我的清明团!”紧接着便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看着王耀跑开了的背影,王濠镜轻抿一口已过三遍的茶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苦。
……
耀阳初升,雏鸟脆鸣。
濠镜是伴随着一阵食物香味清醒过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人在厨房里动作。
步入厨房,那人还在忙活,后背毫无防备的展露在他的面前。
濠镜远远的用手指描摹着那人的后背。现已入秋,只是暑气还未完全消散。单薄的衣裳紧贴,隐约可见背部的曲线,还有精瘦的腰肢……濠镜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自己钦慕的人,有些想法似乎也不为过。
而这时,王耀闲下了手中的动作,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身冲他一笑。
“!”幻想被人无意间撞破,青年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带着染上脂红的耳尖,快步逃离了。
“?”王耀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一笑便过去了,继续忙自己的事。
早饭的时候,王耀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濠镜有些不敢看自己。
……
“喂喂,你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就街头的黎家小姐啊,啧啧啧,真是祸害啊。”
“快说说。”
“几年前李家的少爷润生不是死了嘛,那黎誓就是他的未婚妻啊。”
“哎呀,这都多少年前的陈年老事了。”
“诶,可不是嘛,虽然李少爷风流的很,但本性不坏。这黎小姐按礼教,怎么说都应该守寡啊,可偏偏邓家二少爷看上了她,还说什么非她不娶。结果啊,这刚提亲,出门就没了性命。”
“真的假的啊。”
“这还能有假?哎,到底该说说这黎家家门不幸还是这黎小姐更为难些啊。”
“是啊,偏偏取名叫什么黎誓,黎誓离世,还不成想,真是名字的错啊。”
“我还听说啊,这黎小姐性情不好,是个暴躁的脾气,之前媒婆找上来,还被赶出来了呢。”
“真有这事?”
“嘘,小点声,这大堂里全是人,听着了到外面瞎说去,可不知谁要遭罪。”
桌前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这些天新兴的传言。茶楼内还是很嘈杂的,并不都是来品茶的,还有许多是来歇歇脚的。濠镜便无意听到了全部内容。
轻叹两声,到底是三人成虎。这故事的原委可不是这样的。
黎家小姐黎誓,他是见过的,是个性情中人。当年李润生可谓是强抢,黎誓是不愿意的,只是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
黎誓与邓家二少爷邓闵是青梅竹马之交,甚至私定了终身。而那李家与军阀分不开关系,都不是什么善茬,李润生更是性质顽劣,无法无天。李润生的死,是意外之喜,只是没想,邓闵上了战场,没能活着回来接她。
人们一传二二传三,传到后面,就变了味道。即使是李润生这样的人,也被人们传言成了悲悯之人,反倒是黎誓一个普通女子,背上了不好的名声。即便知道人们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谈谈,但听着这些话,到底是有些不高兴。濠镜不由感叹舆论的效应。
“濠镜,有人找你。”店内的小二叫唤一声。
濠镜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人。温润儒雅,对着他轻轻一笑。
是个老熟人。
楼上的靠窗包厢内。
此人年约五十,倒不显老态,五官端正,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痕迹,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俊秀模样,衣着朴素而清爽,斯文的气质自然得体。
“余叔,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只是想找你聊聊。”
两人却都是不说话。
濠镜看着窗外院中之景,却仿佛能从其中看到楼下的场景。茶楼正是开始忙起来的时候,王耀还在下面,他一人上来了,万一王耀累着了怎么办。
“濠镜,别担心阿耀了,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少年心事,被撞破后,濠镜一时有些窘迫。
“我,只是有些担心先生罢了。”他如是说道。
余清行轻笑两声,不反驳。
濠镜有些奇怪,若是平日里,两人绝不会这样沉默,这次,余清行有意沉默,肯定是有事找他。
半晌后,余清行再次开口:“濠镜,别想你不该去想的了。”
“我对先生只是钦慕之情!”
“……”
“……”
到底是个少年郎,冲动些,便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宣告了出来。
“噗。”余清行笑了出来。
思源,这孩子真像你。他如此想道。
“……你怎么知道的。”濠镜的眼神有些闪躲。
“别怕,我又不会告诉阿耀。”
“只是啊……只是希望你别一冲动就说出去了。”
“……余叔,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嗯。”不予否认。
“……我的事不劳烦您操心了。”就在前两天,还在策划着到时候怎么同那人说,结果今日就被劝诫别说出口。
“濠镜,你也不想阿耀为难吧。如果你说了,之后会怎样你想过吗?”
“……”他沉默了,他没想过,他也不知道会怎样。
真是……像极了。
余清行轻叹一声,无可奈何。
……
余清行,京城余家独子,名泽年,字清行。
穆思源,京城穆家独子,能文善武。
无人知道这余家少爷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不过这偏僻的小地方,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似乎是余家人刻意抹去了关于余清行的所有消息,外人所知的只是,那一年余家的独子走失了,再未归来。而穆家的独子去找他了,也未归来。
只有他二人知道,那些年,在确定了关系之后,他们所面临的一切困难。曾经愿意付出一切的家人,在那一刻都成了敌人。余家的老太太,也就是余清行的曾奶奶,因为气急攻心去了那边。
无数的敌视与轻蔑,只因他们相爱。就连家中的仆人,都不再尊敬。余家也曾逼过婚,却未成,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他们认为有疾病的人。
那些年间,他们明见识了舆论,已经恐惧了,也不想再这样了。
“清行,我们逃吧。”他对他说道,“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安度一生,再不过问世事。”
“嗯,从此往后,这世间再与我无半分关系。”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里,也拥有了几年的安稳。
只是后来,穆思源死了,死于一场不大不小的起义混乱,也就未能完成他对他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清行,我定不负你。”
 “我信你。”
……
 “你也不想阿耀有太大的压力吧。你明白的,人言可畏。”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默言。
暑气渐消,庭院落叶。
往日的绿叶已经泛黄,也许是半染金黄,也许是枯褐而落。或许某人的心情便是如此。
“我曾有过一个伴侣,他也是男人。因此,我们始终得不到外人的认可,只能逃到这里来。后来,他死于一场混乱之中,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我不希望你们经历这些我们曾经历过的事,这很痛苦,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知道,我没有讲这些话的立场……但我希望你能明白。”
“至少,在你出现之前的时间里,我从未见过阿耀对任何一人如此放纵。相信我吧,阿耀一定是爱你的。”
……
“啊,余叔,你们谈完了?再坐下来陪陪我,喝杯不?”王耀看见从楼上下来的人,热切道。
“不了,你继续忙吧。我看你还要忙活好一会儿,家里也还有些事等我去处理呢。”余清行笑着推拒了,王耀也便不再挽留。
之后,濠镜乖乖的帮忙,一言不发,直到忙完,王耀开口问:“濠镜啊,你们刚谈啥了,和我说说不?”
“……先生,我出去走走。”
“啊,好……注意安全。”本着好奇心来的王耀,见濠镜不愿聊,只得讪讪住口。
皓月自西攀,人儿适时归。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直到班子把戏唱,王耀才猛然忆起今日是中秋。
中秋,团圆之夜,四海的亲人都聚集于家中。对于王耀来说,却尚未实现。月已圆,只是人未合。
店已经要打烊了。濠镜,还没回来……
王耀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担忧。
“王先生是在担心濠镜吗?”店内的小二看向王耀。
“嗯……”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先生莫要担心,濠镜长大了,总归有些自己的事情,我家孩子就经常往外跑。他向来懂事,明白分寸,定不会让先生担心。过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罢。”小二是个老员工了,早在濠镜来之前就陪在王耀身边帮工了,他说的话到底有些劝导人的分量。
“但愿吧……”王耀叹口气,“时候不早了,今天是中秋,你们也早些回去罢,别叫家里人担心了。”
“好嘞!”一众员工就此离开,偌大的店中只剩下王耀一人。
三楼上,月色更是明朗。
婵娟何处,只愿千里共赏。
平日里常相伴的人,今日却不在身边。王耀也算是着实体验了一把离人的忧愁。
夜已深了,现已过申时。无奈等待多时无果后,王耀只得满腹忧虑的上床睡觉。这是他与濠镜约定好的,王耀绝不可超过酉时入眠。小时候,王耀迟些睡,濠镜都要独自一人生闷气,还很难哄。只是现在,王耀毫无睡意。濠镜未归来,他便寝难安。
“嘭——”枪声响起,打破了一直和谐静谧的气氛。街上快速涌进无数警察,说什么要抓捕反动派,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是新领导上任,想要借此宣扬一下自己的威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消抓几人去请个功,便能了事。只是不知,谁家的无辜子弟又要遭殃了。
濠镜……
担心的情感攀登至顶峰,令其感到极度不安。他不知道濠镜在哪,也不知道濠镜去干什么了,只能等待。他会担心濠镜是否会在回来的路上被警察抓去,又是否会遇到什么。无能为力的感觉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王耀将自己紧团在被窝中,只能乞求通过这样的行为,来给自己带来一点安慰。
濠镜……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别……
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湿润连着慌张落在了脸颊上。
……
“咚咚咚——”楼下的门被敲响。
“!”王耀从被窝中探出头来,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衫,踱步下楼。
不会是警察吧,不行,濠镜还没有回来,如果我被带走了,濠镜一个人一定会害怕的,绝对不行。等一下怎么办,见到警察我该怎么说才不会给他们带走我的机会……如此等等的想法充斥脑中。
门开了。
只是外面站着的,并不是警察。
脑中所有的计划想法,在见到那人的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那人站在门外,漆黑环境只剩路灯的一点幽白光缕,照在他的后背上,投下的阴影将门内的人完全笼罩。王耀在他的面前,显得更为瘦削。濠镜能够看到王耀有些红色的眼角,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王耀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他不该让王耀担心的。
“先生,我回……”话未完,泪眼婆娑的人已用手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拥住了他。
“……”到了口边的话语哽咽了,想说的也说不出了。
余清行曾说,自己对于那人来说是特例,他不信。是也好,不是也罢,在此刻所有的特殊都不重要了。他已经知道了,从来处变不惊的那人会担心自己,就足够了。
“对不起,先生。濠镜让先生担心了。”
黯淡天色,月色依旧。人已合,最美不过此时。
……
春节将至,即使是王耀这样不常关注节日的人,也开始准备年货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你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腊月里,这首传颂千年的童谣开始从孩童的口中传出。而正如童谣所唱,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过来的。虽然有些不同,但王家也走了差不多的流程。
一年之内,最重要的节日也就在忙碌中走近了。年三十的时候,王耀还买了些烟花分给街坊的孩子们玩。
“先生在看什么?”濠镜端来了刚出炉的饺子。
“没什么,”王耀的视线还停留在窗外的孩子身上,“只是感叹,你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些,但又不好意思去玩,还硬要装小大人。哈哈,现在都那么大了。”
“先生……”濠镜无奈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先生,总喜欢提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对了,余叔该来了,你去接一下他吧。”余清行没有别的家人,在穆清源去世后,王耀便一直拉着他一起过年,已成了习惯,今年也不会例外。
王耀正说着,余清行已经到了门外。他什么都没带,倒是很理直气壮:“我给你们带的年货全在路上分给孩子们吃了,反正平时没少带东西给你们,也别想从我这讨点什么好处了。”话也确实如此,毕竟他们前两天才刚见过。
“唔!”濠镜吃饺子的时候咬到了一个硬物,牙齿也随之被崩了一下。取出来是一枚硬币。
“濠镜运气真好啊,看来明年要财运滚滚了呢。”另两人就这样笑着。
天色已经黑透,团圆饭也吃完了,而之后就是守岁。守岁是历来的传统习惯,万家灯火昭示着今夜众人不会过早入眠。也是庆幸今天街头没有闹事的人群与警察,有的只是欢声笑语与最浓郁的年味。
外头无尽烟火,似是永远燃不到尽头。后来余清行最先熬不住睡觉去了,三楼只有两间卧室,余清行睡在了濠镜的房间,也就意味着濠镜今晚要和王耀挤在一间了。
两人立在窗边,看着万束烟火在空中燃尽,绽放时的美好绚烂,燃尽时的温暖余存,零点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濠镜,新年快乐。”
“先生,新年快乐。”
今晚最盛大的璀璨烟花,于此刻绽放,带着对最在意的人的美好祝福,燃烧在新年的伊始中。
睡觉的时候,濠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时候,他是和王耀睡在一起的,只是长大后就再没有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了。本想着打地铺的,但王耀认为地上太冷,严厉拒绝了他的想法。
躺在床上的时候,濠镜都感觉有些难以置信。过去是因为他还小,王耀会抱着他睡觉,而现在,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就这样躺在他的身旁,面朝着自己,濠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王耀睡着的时候,濠镜的身体还是僵直着的。他只能怪罪天空中的无数烟火太过吵闹,令他难以入眠。
也许是因为感到些许冷意,而濠镜身上还有足够的热量,王耀向着他在的地方更靠近了些,正巧窝在了他的怀里。
“!”濠镜一惊,更加不敢动弹了。 而罪魁祸首面朝着自己睡着,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丝毫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先生啊,您真是……
濠镜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可能推开他,也只能这样了。
在天空泛白的时候,濠镜才浅浅有了睡意。大年初一的时候是要放开门炮的,所以外面的爆竹声依旧不停,濠镜看着怀里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也许他想要的很简单,他不需要那人给自己多大的誓言,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确认,只要能一直伴在那人的身边就足够了。
……
“初一拜年放爆竹,初二女儿回家转……正月十五看灯花。”依旧是那首童谣,初一之后几天的事儿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没有,就这么一直到了十五。
十五的夜里极其隆重,是可以与除夕相媲美的。吃元宵,挂花灯,猜灯谜,迎紫姑……多种多样的习俗,也已传承千年。
当濠镜在门口挂上灯笼后,屋内的元宵也已经浮上了沸腾的水面。夜色降临时,孩童拎着花哨的灯笼走上街来,还会比比谁的花灯更为好看。王家的元宵夜,绝不会是闷闷的待在家中,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后,也开始上街看热闹了。
“快来看哦,快来看看啊!丰厚的奖品,等你来啊!”小贩的吆喝声使他的摊前围满了观看的人。
“濠镜,我们去猜灯谜吧。”王耀向来喜欢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极其擅长的。
“好。”这个摊位前的人算得上最多,只是没什么人猜对,所以奖品尚且堆在那边。
【生的是一碗,熟了还是一碗,吃了还是一碗(打一食物)】
“是田螺。”
【有心相会意中人(打一字)】
“意中人……有心……是‘思’。”
就这样,王耀一路顺利,拿到了奖品,其实不过是两盏最普通的河灯。
“濠镜,你看。”王耀兴奋的将莲花样的红色灯盏展示给濠镜看。不过那人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偏离。濠镜紧盯着一盏挂起的灯笼,显然,这个灯谜还没人解开。王耀看着他的模样,愣神几秒后,反应过来,心底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变得更清晰了。
“ 前夕顾寻自融身, 月初小桥会知音, 与尔相聚人不散, 相拥相抱情意真——打三个字。”王耀顺着他的目光将谜语念了出来。
“哎呀,也不知道是咋的,这个谜底啊,一直没人猜出来。”小贩在一旁说着,“答对这个的奖品,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河灯了。”
“先生要来试试吗?”他侧目,看着他。
“好啊。”
“顾寻新月自融身……顾寻意为找,前夕取夕字第一撇……就是我……”王耀念念叨叨的琢磨了许久,终于研究了出来。
“我知道了,前三句答案分别是我,爱,你,最后一句又是阐述这三个字的。”
“那先生,答案是什么?”濠镜看着那人,仿佛没有听见刚刚的答案。
“答案是,我爱你。”
“嗯,先生好聪明啊。”濠镜笑着,话语间仿佛是在哄小孩。
“!”王耀老脸一红,意识到自己刚刚对他说了什么,又感觉被耍了一样,“没大没小的。”
“先生别气啊。”濠镜如此说着,嘴角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笑意。
“没错!答案就是‘我爱你’,恭喜这位先生回答正确,这是您的奖品。”小贩俯下身,从后面的储备箱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串手链。普通的红绳链子上挂着一朵玉雕的莲花,而另一条上面,是一小朵牡丹花。
“濠镜,你看。”王耀又像个孩子一样,将新得到的奖品展示给他看。
“嗯,先生是想和我一起佩戴吗?”
“不然呢?”王耀的语气理直气壮。一直以来,在王耀身边最久的就是濠镜,也找不到除了濠镜以外能够如此亲密的人了。
“那……先生是要选最爱的牡丹花吗?”濠镜说着,手已经伸向那串挂着喜爱的莲花的了。
“诶,等等。谁说我要牡丹手链了。”王耀举高了手,不然那人碰。
“?”
“这次,我们换着戴。”
在濠镜不解的时候,王耀已经为他戴好了手链。右手腕上的红线,与平日里的朴素不符,却不显违和。
“怎么样,不错吧。”王耀举起右手,略得意的笑着。坠子明朗,将无数的灯火都吸纳,显出红黄的暖色,同他的脸庞一起,映在了另一人的眼中。
关于手链的位置,王耀是有些私心的,右手是惯用手,这样的话,只要一抬手就能看到,岂不美哉。
“众所周知, 洋人有专门的给男男女女交流的情人节。而我们这儿古时候的男女缺乏交往的机会,所以元宵节啊,自然就成了古时情人相会之日。欧阳修亦有诗云:‘去年元宵节,花市灯如昼,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因此,元宵节亦被称之为我们民族的‘情人节’。”小贩大声喊着,向人群说着些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以此来吸引人们。
听着这些的时候,王耀的耳尖有些红红的,余光看向身侧的人,却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对不对,只是有些时候,那些东西不可控地冒出,让他手足无措。
濠镜的表情更为不可测,他想在此刻牵住那人的手,但又怕吓到他。眸色忽明忽暗,只庆幸万盏明亮将此掩盖。
两个并肩站着的人,却想着不同的事。只是想的都是对方。
后来,他俩拿着那俩河灯,去放河灯了。
放花灯也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是花灯遍布池塘,却还是有人不断的放入新的花灯,并许下心中所想。
二人一同将花灯放入河中,看它们徘徊在岸边,然后向中心漂去。花灯上的烛光微闪,正衬元宵的喜乐气氛。烛火是濠镜点燃的,所以当王耀捧着一朵花灯站在他面前满脸期待的时候,濠镜也趁机在他的额头轻轻擦过,不过某人似乎并没注意到,或者说是装作不知道。
“先生许了什么愿望?”濠镜像是不经意的询问。
“望国泰民安,不再动荡。”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那么,濠镜许的是什么愿望?”王耀期待地侧目。
“秘密。”濠镜以笑回避。
既然那人不说,王耀也不会自打没趣的去问。
两人就这样一直站在河边,看着一盏又一盏的花灯漂远,直到漂到看不见的地方。
其实在刚刚点烛灯的时候,王耀无意间碰到了濠镜的手指尖,冷的要命。
并排站立,其中一人像是不经意的触碰手背,然后,握住了另一人的手,十指相扣。
在某一瞬,濠镜的瞳孔轻颤。
“你的手也太冷了吧。”
“……”濠镜微垂眼睑,嘴角的笑意难掩,“嗯,先生的手,很暖和。”
舞狮舞龙的表演队伍,又一次的烟花盛宴,二人右手上的红绳手链。
【“先生,你说,这些花灯最后会漂到哪,我们许的愿会不会实现啊?”
“花灯是纸做的,最终一定会沉于河底。不过在此之前,花灯一定会很幸福,因为它能够带着他人的期许而远行。至于愿望,一定会有实现的一天的。濠镜只要一直相信着就行了。”】
濠镜想起幼时第一次和先生一起放花灯的场景,淡淡一笑。
先生,濠镜的愿望,
就是希望能和先生永远在一起。
……
倒春寒之后,天气正式转暖,王耀却开始忙了。濠镜不是特别清楚他在干什么,只是知道个大概,好似是些生活中的细琐之事。
“先生又要出门吗?”濠镜望着那人,满目忧愁。要知道,年后外面的世界又已乱成一片。军阀,警察,官兵,洋人……到处都是。
“嗯,没事的,你放心。”王耀正弯腰穿鞋,根本没能看到濠镜的神情。
“可是……”
“好啦,有着这心思担心还不如好好经营茶楼,这可是我唯一的资产了。要是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好好做事,我就拿你是问。”王耀扣上帽子,推开了门。
“嗯,濠镜知道了。”
“濠镜再见。”
“先生再见……”
王耀就此出门了。
……
自那一日后,先生便再未归来。我也再无了先生的音讯。
我便是等啊等。
茶凉了,我便再添新。
至此,已换了数盏。
只是,依旧无人来品。
算命什么的,我是不信的。只是那算命先生说过,先生自有吉瑞之相,这大抵是不会有事的意思吧。
……但愿。
直至几日后,街坊中传来了先生的死讯。
……
濠镜苦笑一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叶是王耀留下的,泡的茶很苦,一直苦到人心里去。
也许一切是早已注定。或许王耀早在出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有去无回,只是结局难改。
一切来得匆忙,让他猝不及防,便无力挽回了。
王耀平日里待人友善亲和,受人爱戴。现在离开了,街坊邻里陆续不断的来拜访,安慰濠镜,只是濠镜至始至终没能像平日里那样以笑待人。他不常笑了,难得一笑也是疲惫不堪的苦笑,脸颊甚至还带着难看的泪痕。
余清行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两人站在祠堂里,一言不发。
所谓祠堂,是由一间空房改的。摆了张王耀的照片,放了些白绫,就这么算了。
余清行没说几句话,不过也是劝他看开点。
后来,那个将王耀的死讯带来的人也来了。
是一场起义,他是少数的幸存者,而王耀是大多不幸者中的一人罢了。
王耀的坟墓就建在竹林里,是一处衣冠冢。
濠镜去过那个地方找,但什么都没找到。遗体没能找到,他便将王耀最爱的那身素白长衫给葬了下去。王耀爱清静,他便没有将墓的位置告诉任何人,不想扰了清静。
他站在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是,同一个死人怎么讲话。
先生,濠镜泡了茶,是您最喜欢的第三盏。
先生,濠镜偷喝了一口,真的好苦啊,您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啊。
先生,茶楼一切都好,没有不妥,您放心。
先生……
濠镜弯下腰,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他自幼被王耀抚养长大,是王耀教会了他做人,是王耀教会了他一切,如果当初没有碰到王耀,他或许早就死了,又或者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王耀与他而言,是老师。他从未行过拜师之礼。
濠镜连着磕了三个头。
先生,这是拜师之礼。
他看着石碑上的“王耀”二字,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又是三拜。
先生,这是出师之礼。恕原谅我的礼数如此简单,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平等的了。
这样一来,我就有资格拥抱你了吧……耀。
濠镜没能久留,王耀离开了,茶楼里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
幽深竹林,挡住了前方的路,使前路模糊不清。
濠镜曾想过,干脆自刎随着王耀一起去了,说不定这样的话,王耀还会在奈何桥旁等等自己。但他深知,王耀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他不能辜负所愿。
只是……在重新振作之前,请允许他稍稍颓废一会儿吧。
至少,还是有颓废的理由的。
脚步不停,走着不能再熟悉的道路,却似不知身在何处,不识前方。
先生,濠镜泡了茶,是你最喜欢的第三盏。
先生,濠镜偷喝了一口,真的好苦啊,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啊。
先生,茶楼一切都好,没有不妥,你放心吧。
先生……
先生,濠镜想你了。
The end
ps:封面为啥莫得人头,因为这个结局就是差不多的意思,才不是因为我的破电脑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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