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轶事

我有一个同学叫龙之介，“阿龙”的小名就是我给他取得。黑发高鼻梁，面黄消瘦，整天魂不守舍，待人唯唯诺诺的，个头不高，左鼻上有颗痣，五官却还算齐整，也使得他天生留给人一副阴郁的美男子的印象——这是我对他仅有的特征描述。
说起来，那会儿高三学涯，他以插班生的身份来到了我们学校，凑巧当了我同桌。之后呢，我俩的关系还算不错，大概是性情比较互补吧，亦或是班里就只有我主动与他来往的缘故吧。当时我不管说什么，他准傻傻地点头，也不发表什么。但对我来说，他却是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更重要的，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欺骗的敌意。所以，这样的往事一直持续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是临近高考的一天——他最后一次坐在我们当中。
那天，一个胖墩墩的矮个子，圆脸短颅塌鼻梁，下巴长着毛糙糙的胡渣，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酷似《月亮六便士》里的荷兰人戴尔克.施特略夫，充满了喜感。还有那经常被学生们作为课休期间的笑点——光亮的秃头。记忆中是我们过去的教导主任。他煞有介事地打断了课堂，脸颊泛红，眼中带着不安与镇静，与任课老师窃窃私语。当时坐在前排的我总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别的同学也止住了笑声。我估计他们和我是一个感受——都希望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当时有教导主任的出场准没好事，这是学生们不言自明的共识）。未了，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从此改变了我和阿龙的命运。
教导主任将那充满灾难性的眼光停滞在了我旁边的龙之介。他当时不知怎么了，教导主任连喊了他名字三声，他愣是没回，只是怔在了椅子上，眼睛无神。我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又是睁眼发呆呢，在大伙无声的暗示下，有意无意地拍了拍他肩膀（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只是害怕被大伙责怪，而顺从他人的一种软弱）。突然，他猛然扭头，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那绝望般的眸光使我欲言而止。不，比起绝望，更像是走在晴天霹雳下的当头一棒，那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说实话，当时我心凉了好半节，以至于直到老师对我干咳了几声才把我从孩子气中拉回来。总之，在教导主任的招呼下，在凝重的氛围下，在所有与他并不怎么熟悉的人的目送下，他走出了教室，并再没能回来了。
后来才听说，他家里出事了。这事也就这样完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木讷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我们从来没有察觉的细腻，是我们都说不上的。他巧妙的把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他那木头做的外壳上了。
起初我还念念不忘的盼望着，但随着做不完的卷子以及神经紧绷的环境下，龙之介这个名字不再被提起过，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被新的同桌取代。对此，我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舒心的。直到后来在与老同学叙旧的时候被提醒“我们班里以前似乎比现在人还多？”、“我们班以前是不是少了谁?”这样有意无意的话时，我才想起他。谁说我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竟连自己最忠实的玩伴都忘了，而在我的潜意识里却还偷偷地念叨，“是他背叛了他旧时的朋友，是他抛弃了我这可怜的伙伴”。但有一点也是可以谅解的——他这个人存在感真的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