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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乙己 虚拟歌姬的事儿,能叫鸽吗?

2023-04-02洛天依孔乙己 来源:百合文库
真爱粉,粉到深处自然黑
鲁镇的包子铺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笼包子,——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笼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吃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包涪pei陵榨菜,或者茶叶蛋,做下包子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窝窝头,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包子从蒸笼里拿出,看过笼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包子放在蒸笼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洛天依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洛天依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矮小;碧绿眸色,唇角常常有些食物屑;一部乱蓬蓬的发蓝的八字辫。穿的虽然是黑丝,可是就只有一只,似乎是买不起一双,也没有洗。她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好饿好饿,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爱吃,别人便从歌单上的“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这半懂不懂的歌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世界第一的吃货殿下。洛天依一到店,所有吃包子的人便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洛天依,你嘴边又有小笼包渣子了!”她不回答,对柜里说,“要200笼小笼包,要一碟涪pei陵榨菜。”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把乐正集团吃破产了!”洛天依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又吃了几千笼小笼包。”洛天依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吃小笼包不能算吃…
…吃小笼包!……吃货的事,能算吃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世界第一的吃货殿下”,什么“阿绫养得起”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洛天依原来也节过食,但终于没有成功,又忍不住;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又有一副好嗓子,便当当虚拟歌姬,换一碗饭吃。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爱鸽。唱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周边手办,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她当虚拟歌姬的人也没有了。洛天依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吃穷乐正集团的事。但她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洛天依的名字。
洛天依吃过100笼小笼包,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洛天依,你当真会唱歌?”洛天依看着问她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钱也捞不到呢?”洛天依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禾念不会运营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几回,中国台湾专家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洛天依。他便给他们一人一根榨菜。专家吃完榨菜,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洛天依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榨菜,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洛天依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洛家粉可一个都活不下去了。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洛天依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乐正家破了产。”掌柜说,“哦!”“她总仍旧是鸽。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鸽到手办都不出了去了。手办这东西,鸽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洛天依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洛天依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洛天依,你又鸽了东西了!”但她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鸽,怎么会打断腿?”洛天依低声说道,“跌断,跌,跌……”她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
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她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她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她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洛天依。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洛天依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洛天依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乐正集团的确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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