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泰】《砖瓦红墙》<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金泰亨还是走了，趁着春天还没来，心疼的没有那么厉害，膝盖还微微犯着疼的时候。
兴许是刚下过大雪的缘故，马车走的格外的慢，金泰亨坐在车里都能听到轮子翻起泥浆的哗哗声。
他很少出京的，不像二哥金南俊习惯了骑马和边塞。
从之前的来信上看，他两位哥哥在南地过得并非十分艰苦。金家前些年涉足盐引，南地也有一些私产，早些年充盈国库后，还剩下一些，也足够他们生活。
金泰亨不至于为他们难过，毕竟他们还在一起，猎猎风沙和勾心斗角通通化成对方的绕指柔，他们总算是好的。
他离开王府之前写了封家书给金硕珍，透露了自己要过去的消息。金硕珍关于这件事只回了句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便转开了话题。
金硕珍是知道田柾国的真心的，金泰亨送他离京那时，他就嘱咐过金泰亨，叫他别因为金家的事记恨王爷。
金硕珍总是这样，开心时可以同金泰亨不分长幼的打闹，受苦时也可以做金泰亨的依靠。
这马车走的慢且颠簸，本就没有休息好的金泰亨这会儿就更难受了。白薇看他脸色不佳，塞了软垫在他身后，将他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外头说，再过了前头这一小段路就好走了。”
金泰亨点了点头，觉得眼睛还是有些酸涩。
过了会儿他又掀开帘子往外看，只有两排落光叶子的杨树往后伸着，路上两排车辙印子在泥路上分外显眼。
“他回去了。”
白薇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才答了一句“王爷说，出了城门他就不送了，叫公子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了寒。”
金泰亨刚上车那会儿，总想回头看看走过那么多遍的路和紧闭大门的王府。
可他刚掀开帘子就看到马车不远处紧紧跟着他们的田柾国，他即刻放下了帘子，眼泪开始像开了闸一样流了下来，吓了白薇一跳。
兴许起初是不知道为何情绪那样低落，所以压在心底无法释放，看到曾看过千万遍的熟悉面孔，他才发觉，原来离别合该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
“泰亨啊！！”金南俊在外头包饺子，金硕珍被派来叫醒午睡到快要天黑的金泰亨。
“嗯？大哥。”
金硕珍看他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手指摁住了被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腿又疼了？”
不怨金硕珍埋怨他，前天天气难得的好，金泰亨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直到最后被金硕珍从竹林边拎回去。
只剩一园子青翠绿竹和墙边一棵孤零零的腊梅。
那腊梅斜斜地往竹林处伸着，透着一种试探的小心翼翼。不像王府里成片成片的腊梅，骄矜美丽。
细细地想，这棵腊梅倒是有点像田柾国书房外那棵，平常少有人赏玩，他在哪里跪了一会儿竟怎么也忘不掉了。
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白薇怎么找他也找不到，最后才劳驾正在厨房里折腾的金硕珍去寻一寻。
那片竹算得上挺秀，把光遮了个全，夏天待着都有些阴阴凉凉的，何况是冬天。
金泰亨被边骂边往回拎，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要不要你的腿了，再去就再请大夫来给你针灸个几十遍。
怵的他再也没敢去过那片林子，怕挨骂也怕再想起田柾国。
说来也是奇怪，金硕珍来了南地做个小小官，平日闲着没事就待在厨房跟师傅学些点心，没想到他也算有些天赋。
金泰亨也是幸运，不用像金南俊一样在金硕珍学习做菜这条路上吃尽苦头。
起初金南俊吃到盐巴还慌张地吐出来，再劝上一句“君子远庖厨”。金南俊要是知道这样劝慰换来的结果是一个人睡冰冰凉凉的书房，他一定不会说这句话。
后来再吃到盐巴，他也会冷静地吐出来在接着吃下一口。熬到现在也能同金泰亨一起吃上可以算上鲜美的饺子了。
“泰亨啊，你要多吃些，睡一个下午一定很累吧，嗯？”
金硕珍夹了一只胖胖的饺子沾了醋放到金泰亨的碟子里，眯着笑眼看他。
金泰亨:“二哥，你看大哥！”
金南俊正和盘子里滑溜溜的饺子斗地热火朝天，听到金泰亨的求救，笑了笑，“对啊，泰亨多吃点。”
金泰亨:“……”
金硕珍抬手给金南俊顺了顺毛，说了句真乖。“我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的弟弟，若是给你宠坏就不好了，还好你也乖。”
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像是回到年幼时在京城里过年的景象，可是谁都清楚，有些时候是再也回不去的。
越是近年关，外头就越是挂着好些红灯笼，给人指着回家的路。不管是王府还是这里，连冬日里的红墙都显得冷清，可被这暖融融的灯笼一照也透着人情味儿了。
就剩那一株两株腊梅，小心翼翼地伸着，怕花掉了，也怕枝子折断，惹得人分外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