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行录（9）

9.念小弟尊者有心，思兄长哑者有声
雨越下越大。
有万天祜的帮助，河水被暂时分流，一路往南汇入大河。但是河水依旧会侵蚀沿岸土地，迟早还会重新回到环城山的河道。
洪水小了许多，水位也不再上涨。蓝迁胳膊勾着房顶断裂的缝隙稳住身子，看了看四周累得像死狗的天人道弟子，第一次有了点傲视群雄的感觉。
四周已经没有灾民了，大家搜寻了几遍，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万天祜恰好跟魏信从河口回来，魏信一见蓝迁悠悠闲闲站在房顶当即皱了眉：“小子，你怎么在这儿？你弟弟呢？”
蓝迁刚刚满心满眼都惦记着洪水和灾民，哪儿分得出心想蓝桥云。
当然这不能说蓝迁心里没他弟弟。尽管他的行为非常像。
蓝迁恍然想起来自己冲出来的原本目的是要拎个大夫回去。
蓝迁的心跳乱了一瞬，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万天祜身上。万天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礼貌的微笑对上他的眼神。
扑通一声，蓝迁双膝实打实磕在水面下的木制房顶，水下的闷响都听得魏信嫌疼。“万先生！”蓝迁低头抱拳，脸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承蒙您救命养育之恩，知您曾向云之君求助，助蓝家得生亲子，可叹苍天无眼，愚弟天生不会说话，此次东来正是求您替他恢复声音，不料在此地突逢大雨，愚弟深染重疾。愚弟聪颖过人，日后必成大器，望先生高抬佛手，救我弟弟性命！弟子百拜！”说完，当真三个响头磕下去。
万天祜知道这些日子就是蓝桥云的成年之日，早就准备好了医治他的必备之物。
但是当年邬神来给蓝家送去药材后，也给万天祜去了一封信，信中说，南边聂夫人铸出了逆命剑，李氏即将衰如山倾，暗中有人将祸水西引泼到云之君身上，这药材有了些问题，也会带来些命中注定的坎。
这是任何一个半仙都渡不过去的坎。
哪怕万天祜就在这城中。
“你弟弟现在在哪？”
城门外张袖听见怀里的蓝桥云有了动静，低头看去，蓝桥云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眨眨眼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张袖开口正想说点什么，蓝桥云忽然张口，喉头微动，竟然发出了声音，他的声音本该清脆稚嫩，却带着高烧独有的沙哑。
他说：“哥哥呢？”
张袖来不及惊讶，慌忙软声哄他：“哥哥去给你找大夫了，马上就回来，云云最坚强了，再坚持一下等他回来好不好？”
蓝桥云摇摇头，吃力地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景象，大雨仍没有停歇，石头下的水已经涨到了张袖的小腿肚，比海浪小不了多少势头的浪花拍在石头上，发出的水声像要把一切吞没，不远处的人都在喊叫，胡乱喊些什么，望过去就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直延伸到城门里很远的地方。
蓝桥云呆呆地看着这景象，眼眶里含了泪，一眨就掉下来。张袖看得心疼又不知道怎么哄劝，只能不停地说“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蓝桥云转过头看着张袖，眼睛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想要哥哥。”
张袖简直心都要碎了，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感到蓝桥云伏在他肩头哭得颤抖，但很快颤抖慢慢停下来，哭声也没有了。
张袖心里一沉，撤开些身子去看怀里的人。
蓝桥云闭着眼睛，满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张袖把手指凑到他鼻下，什么也没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