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一）

春光融融，天气晴好。
洛老板开门营业后，人群渐渐散去。这位青年抻了一下懒腰，松动了一下筋骨，待到全身的骨节都“嘎嘣嘎嘣”地响过一遍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臂，开始和周边的商铺打着招呼。
“赵大叔早安啊。”
“蔡婶，别忙活了，等下我帮你装棚子。”
“小丁，去，帮我买一碗片儿川，加两个葱包桧儿，我给你两个糖豆。”
“喵喵~喵喵喵喵~”
沿街溜这么一圈，待到小丁买了片儿川回来，洛老板就坐在枕梦笺的门槛上，捧着小海碗，握着事先从店中筷笼里抽出的乌木筷子，挑起三余寸的面条，吸溜吸溜地吃着早餐。
小丁含着糖豆，看着洛老板吃得头上浸出了细汗。阳春三月，气温转暖，洛老板吃得尽兴，索性解开斓衫的前襟，敞开了架势对付着这一碗片儿川，坐姿比起书馆的先生不知随意了多少，看起来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码头上的漕工，大刺刺的，一点都不文雅。
面条上沾着葱花，一点点油花在阳光下变成了闪闪的星星，有一点点的好看。汤汁沿着碗边被挑起又滑下，筷子上下翻飞着。一碗普通的片儿川，洛老板却吃得十分认真。
“洛哥，你天天吃这个，好吃吗？”
“滋溜。”
洛老板吞下了一口汤，美美地砸了一下嘴，又挑起了一口面送入嘴中，含糊地说道。
“好吃啊，街头转角这家的片儿川，可比杭州任何一家的片儿川都要好吃。”
似乎是来了兴致，洛老板细细地挑上来一根面，送到小丁嘴边。
“你看啊，一般的片儿川，用的都是切面，方便快捷，但是呢，这家面用的都是碱抻面，常温发酵一刻，至少揉了半个时辰，唔，大概有你抄遍书那么长。这揉面的劲力体现在面条上，就能让这面入口弹滑，口感上乘。这是其一。”
说罢，洛老板又夹起一片肉。
“再说这浇头，不能用老汤，不然就吃不出这股鲜劲儿，可这样，就对食材的要求更高。需得是精肉，最好是金华的火腿，切了薄片，用盐揉匀，去了筋力，武火快速煸香出油，切莫过火，不然就跟你鞋底一样难吃了。再将生笋切成片，不能太薄，咬起来不脆，也不能太厚，不然就太韧了。借着火腿的热油和着酱油略炒，加入滚水，撒上碎倒笃菜熬煮浇头。”
“最后就是这煮面，得再起一锅水，还不能直接入锅煮，得把面放在漏勺里，上下抖动，让面在沸水里滚熟。沥干水分之后，再将这面放在浇头里略煮一下，放入海碗当中，撒一撮葱花，入三滴香油，被热气一逼，窜起香气来。如此，才成了这一碗片儿川。”
洛老板讲完，又将面碗端了起来：“光顾着跟你讲，面都要凉了。”索性直接仰起脖子，不顾形象，连汤带面，大口吞着，趁着汤面的余温，将一碗精华悉数送入口中，踏踏实实地祭了一次五脏庙。
待最后一口汤汁也不见了踪影，洛老板放下碗，眯着眼睛，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回味，十分的满足。
“汤汁鲜香爽利，笋片清脆，火腿温厚，入口如嫩枝初透，唯有满满的鲜劲儿，不余其他。筒面爽滑弹韧，安中益气，千丝万缕。可惜今天的笋不是新笋，不然这滋味还可以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