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泰】《砖瓦红墙》<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皱折的微黄信纸从颤抖的手中落下来跌在地上，上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周正深情。这一方小院子原本因为小主子的离开安静了好些天，这会儿渐渐传来的呜咽声就显得清晰无比。
金泰亨扶着床棂往下滑，眼睫眨啊眨，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他曲着腿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唇上也咬出了印子，光是看那鲜红的痕迹就知道这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说，他一直等着自己回去，自己还在时他盼着两人能像连理枝一样毫无间隙，自己走了，他又盼着自己快些回去。他总在盼，也总在害怕。害怕金泰亨不肯相信他能将他护的好好的，害怕再也见不到金泰亨。
田柾国说，他决定放金泰亨走的时候，并不是白薇进来求情的那一刻，不是金泰亨跪在雪地里苍白着脸的时候，而是更久之前。
那时他知道自己怎么跪皇上都没用，他的膝盖上跪出的伤比金泰亨有过之而不及，他知道自己跪不了多久了。可是他一直拖着希望金泰亨能够回心转意，那时他便带他离开，离京城远远的。
最后他也没等到。
他说，他那时对金泰亨说的失望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对自己失望透顶，连金泰亨都护不了，什么都守不住。
金泰亨现在都忘不掉在王府待的最后那段日子，田柾国每日准时陪他用膳，一刻都不迟，生怕自己发现什么。金泰亨看着他与平时毫无差别的笑，恨不得上去骂他，求田柾国别要他了。
话到嘴边总泛着苦味，他只能陪他笑一笑，笑一笑也是好的，能在以后回想起来时少些遗憾。那时候金泰亨就在想什么离开了。
田柾国合该是怎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不管是骑着马从战场归来、当机立断地交了兵权还是穿着红衣娶回自己不中意的人，他都是骄傲潇洒的，怎么会像这样跪在另一个人脚下求饶。
窗子是白薇早间打开的，她想着小公子就要回来了，敞开通通气定然是好的。屋子里头也点上了平日用的香，有些安怡的感觉，比起清淡的味道更适合万物即将复苏的春日。
地上的衣裳角还沾着些土，不知是在哪里招惹来的。床脚边的人哭累了竟就那样抓着信睡过去了，安稳的呼吸透着一股温热劲儿。昨晚他猜测着信里的内容，无端回想起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心里酸酸涨涨的竟忘了他们也是这样同万千人一样在情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金泰亨以为田柾国只会冷着脸，开心时不过逗着他玩会儿，多的还是这么平平淡淡，一起携着手慢慢地走回王府，一起用膳，一起泡在温水里不肯出来。谁能想到一身好功夫的王爷，情话也能写的叫人流出泪来。
金泰亨才是更没说过什么情话，他只微微红红脸，对于田柾国来说就是最好的情话了。所以看着这样情真意切的话，不管是泣血一般说着自己的痛苦还是结尾处寥寥几句承诺，金泰亨都被触动的厉害。
“你若是过几日就回来，我让他们准备些蜜豆蒸糕。要是夏日回来，我就带你去吃小筑外头那家店的绿豆沙。若是秋季回来，时间虽有些久，但也无碍，那时你最爱的王记桂花糖糕就开始卖了。”
“皇兄答应我绝不再阻挠我们，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好，只要你别贪玩，我就在这里等你。”
金泰亨难得睡了安稳觉，但在地上坐着，腰背定然会酸疼，醒来也免不了被白薇一顿数落。
金泰亨开心了，连白薇的数落都听得轻快，缠着她手臂撒了会儿娇讨饶，白薇也许久没同他这样玩闹了，心下有些慨然。
她还没感慨完就看见面前的人认真地看着自己。原来小公子已经这样高了，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白薇再没法像原来一样随意摸他的脑袋了，伸了伸手又作罢。金泰亨看着她的动作，牵起她快要垂下去的手放在自己低下的脑袋上晃了晃。
白薇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你以后虽说也是大人了，在大公子和二公子那里懂事些也好，但在白薇这里还做孩子就好了。”
白薇是他身边待了最久的人，平时同他一样不计较些小事，内里却都是体贴温柔的人，白薇说的话也总能让人酸鼻子。
“好白薇，我这好好的，你干嘛来惹我？”
金泰亨想起自己要说的事，又正了正色，“若是我回京城，你还同我一起去吗？”
白薇进了门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却不知他是要问自己这件事，她也是愣了愣。白薇陪着金泰亨长大的，自然知道他没有受过委屈，这次受了苦，她就想着金泰亨定会离伤心地远远的，谁知他又要回去。
其实这样的事，主子决定就好了，哪用得着来问她一个下人。白薇知道这是金泰亨看重她，吸了吸鼻子，“若不是我，谁能照顾好你？这样娇气。”
两个人打闹习惯了的，这会儿也全然忘了刚才的时刻，这一方院子里还是其乐融融。
京城里的田柾国就没有那么愉快了，昨晚出了那样荒唐的事，他也不去醉花阁了，只身坐在金泰亨宿过的院子里。他垂着头坐在上坐，双手交握撑在腿上，睁着眼睛出神，一遍遍回忆这里的一切。
算来自从金泰亨走了，他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来这里了，起初是心里堵得慌，后来是不敢来了，每次来就回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
他皇兄开了口说，只要田柾国能好好顾念自己的身体就不再追究什么金家。他听到这样的话时，心里也体会到什么叫做哭笑不得，他的人都走了。
“柾国，我想吃王记的桂花糖糕。”
冬日哪有桂花，他却答应的认真，这承诺做得不是时候，他皇兄说了成全。可那人已经走了，连回信都没有一封，没有报平安，自己送了那么多信，也不知那人能否收到一封，看看他的真心。
也许根本就不会看吧，他那样的人，看着柔软温顺，实则爱憎分明，倔强的不行。
田柾国慢慢从外室踱进来，在榻上坐下，枕头有些皱褶，他仔细地掸了掸，嘴里嗫嚅着，“睡觉时总是不老实，压得人腰酸背疼。”
但凡有人进来就一定会疑心一句，“这王爷不会魇住了吧”。田柾国用手轻蹭枕头边，笑里藏满了苦涩。
“快回来吧，这院子里总让人觉得空荡。你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愿意笑了，每每见到我总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也想你想的厉害。”
外头的人熄了廊上的烛火，也没见王爷从里头出来，知道王爷定然又伤了神。
“别看了，快去歇息，晚上来守夜。”阿原赶了赶他们，皱着眉头望向还没暗下的房间，叹了口气，“作孽啊。”
皱折的微黄信纸从颤抖的手中落下来跌在地上，上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周正深情。这一方小院子原本因为小主子的离开安静了好些天，这会儿渐渐传来的呜咽声就显得清晰无比。
金泰亨扶着床棂往下滑，眼睫眨啊眨，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他曲着腿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唇上也咬出了印子，光是看那鲜红的痕迹就知道这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说，他一直等着自己回去，自己还在时他盼着两人能像连理枝一样毫无间隙，自己走了，他又盼着自己快些回去。他总在盼，也总在害怕。害怕金泰亨不肯相信他能将他护的好好的，害怕再也见不到金泰亨。
田柾国说，他决定放金泰亨走的时候，并不是白薇进来求情的那一刻，不是金泰亨跪在雪地里苍白着脸的时候，而是更久之前。
那时他知道自己怎么跪皇上都没用，他的膝盖上跪出的伤比金泰亨有过之而不及，他知道自己跪不了多久了。可是他一直拖着希望金泰亨能够回心转意，那时他便带他离开，离京城远远的。
最后他也没等到。
他说，他那时对金泰亨说的失望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对自己失望透顶，连金泰亨都护不了，什么都守不住。
金泰亨现在都忘不掉在王府待的最后那段日子，田柾国每日准时陪他用膳，一刻都不迟，生怕自己发现什么。金泰亨看着他与平时毫无差别的笑，恨不得上去骂他，求田柾国别要他了。
话到嘴边总泛着苦味，他只能陪他笑一笑，笑一笑也是好的，能在以后回想起来时少些遗憾。那时候金泰亨就在想什么离开了。
田柾国合该是怎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不管是骑着马从战场归来、当机立断地交了兵权还是穿着红衣娶回自己不中意的人，他都是骄傲潇洒的，怎么会像这样跪在另一个人脚下求饶。
窗子是白薇早间打开的，她想着小公子就要回来了，敞开通通气定然是好的。屋子里头也点上了平日用的香，有些安怡的感觉，比起清淡的味道更适合万物即将复苏的春日。
地上的衣裳角还沾着些土，不知是在哪里招惹来的。床脚边的人哭累了竟就那样抓着信睡过去了，安稳的呼吸透着一股温热劲儿。昨晚他猜测着信里的内容，无端回想起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心里酸酸涨涨的竟忘了他们也是这样同万千人一样在情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金泰亨以为田柾国只会冷着脸，开心时不过逗着他玩会儿，多的还是这么平平淡淡，一起携着手慢慢地走回王府，一起用膳，一起泡在温水里不肯出来。谁能想到一身好功夫的王爷，情话也能写的叫人流出泪来。
金泰亨才是更没说过什么情话，他只微微红红脸，对于田柾国来说就是最好的情话了。所以看着这样情真意切的话，不管是泣血一般说着自己的痛苦还是结尾处寥寥几句承诺，金泰亨都被触动的厉害。
“你若是过几日就回来，我让他们准备些蜜豆蒸糕。要是夏日回来，我就带你去吃小筑外头那家店的绿豆沙。若是秋季回来，时间虽有些久，但也无碍，那时你最爱的王记桂花糖糕就开始卖了。”
“皇兄答应我绝不再阻挠我们，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好，只要你别贪玩，我就在这里等你。”
金泰亨难得睡了安稳觉，但在地上坐着，腰背定然会酸疼，醒来也免不了被白薇一顿数落。
金泰亨开心了，连白薇的数落都听得轻快，缠着她手臂撒了会儿娇讨饶，白薇也许久没同他这样玩闹了，心下有些慨然。
她还没感慨完就看见面前的人认真地看着自己。原来小公子已经这样高了，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白薇再没法像原来一样随意摸他的脑袋了，伸了伸手又作罢。金泰亨看着她的动作，牵起她快要垂下去的手放在自己低下的脑袋上晃了晃。
白薇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你以后虽说也是大人了，在大公子和二公子那里懂事些也好，但在白薇这里还做孩子就好了。”
白薇是他身边待了最久的人，平时同他一样不计较些小事，内里却都是体贴温柔的人，白薇说的话也总能让人酸鼻子。
“好白薇，我这好好的，你干嘛来惹我？”
金泰亨想起自己要说的事，又正了正色，“若是我回京城，你还同我一起去吗？”
白薇进了门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却不知他是要问自己这件事，她也是愣了愣。白薇陪着金泰亨长大的，自然知道他没有受过委屈，这次受了苦，她就想着金泰亨定会离伤心地远远的，谁知他又要回去。
其实这样的事，主子决定就好了，哪用得着来问她一个下人。白薇知道这是金泰亨看重她，吸了吸鼻子，“若不是我，谁能照顾好你？这样娇气。”
两个人打闹习惯了的，这会儿也全然忘了刚才的时刻，这一方院子里还是其乐融融。
京城里的田柾国就没有那么愉快了，昨晚出了那样荒唐的事，他也不去醉花阁了，只身坐在金泰亨宿过的院子里。他垂着头坐在上坐，双手交握撑在腿上，睁着眼睛出神，一遍遍回忆这里的一切。
算来自从金泰亨走了，他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来这里了，起初是心里堵得慌，后来是不敢来了，每次来就回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
他皇兄开了口说，只要田柾国能好好顾念自己的身体就不再追究什么金家。他听到这样的话时，心里也体会到什么叫做哭笑不得，他的人都走了。
“柾国，我想吃王记的桂花糖糕。”
冬日哪有桂花，他却答应的认真，这承诺做得不是时候，他皇兄说了成全。可那人已经走了，连回信都没有一封，没有报平安，自己送了那么多信，也不知那人能否收到一封，看看他的真心。
也许根本就不会看吧，他那样的人，看着柔软温顺，实则爱憎分明，倔强的不行。
田柾国慢慢从外室踱进来，在榻上坐下，枕头有些皱褶，他仔细地掸了掸，嘴里嗫嚅着，“睡觉时总是不老实，压得人腰酸背疼。”
但凡有人进来就一定会疑心一句，“这王爷不会魇住了吧”。田柾国用手轻蹭枕头边，笑里藏满了苦涩。
“快回来吧，这院子里总让人觉得空荡。你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愿意笑了，每每见到我总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也想你想的厉害。”
外头的人熄了廊上的烛火，也没见王爷从里头出来，知道王爷定然又伤了神。
“别看了，快去歇息，晚上来守夜。”阿原赶了赶他们，皱着眉头望向还没暗下的房间，叹了口气，“作孽啊。”
第五人格阿尔瓦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