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风

已是深夜，大雪纷飞，冬季的莫斯科显得十分萧瑟。
老人踉踉跄跄撞进酒吧，脸冻得通红。此时，整条街，只有路灯和酒吧亮着光。
酒吧里，只有一个酒保擦着杯子。
“一瓶伏特加。”老人把一个木匣子放在吧台上，推到酒保面前。
酒保一愣，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打开匣子看了看。
“如果是二级光荣勋章，还可以考虑。”酒保摇摇头，重新把匣子推了回去。
老人有些失望，但这似乎又在他意料之中。他把木匣子收回衣兜，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酒保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酒保拿出了一个杯子，接了半杯啤酒，“算我请你的。”
老人有点意外，坐到到座位上，拿起酒杯。酒杯里的啤酒如琥珀一般，翻腾的泡沫已经溢到了杯口。
“谢了，”老人呷了口酒，随口问道,“生意不好吧。”
酒保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这年头，好多家庭连个煤球都买不起，还有几个人要来买酒？嗨，戈尔巴乔夫都得诺贝尔和平奖了，美国佬这次是，真的赢了。”
酒保便叹气便摇头，转过身，打开了身后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了《喀秋莎》。
“您以前是红军？”酒保问。
“嗯，”老人点点头，“坦克驾驶员。”
老人又呷了口酒，喝得十分珍惜：“知道库尔斯克吗？”
酒保听到这有点诧异：“您参加过那场会战？”
“是啊，那时我正开着T-34，”老人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
“对面虎式、虎王的炮弹时不时地落下来，打在树上把树炸成碎 片，如果打在坦克上——‘砰’的一声，坦克的炮塔如同帽子一般被掀起来。”
“听说虎王的正面装甲没有被击穿过。”酒保擦起了杯子。
“知道我们当时是怎么做的吗？我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我们的钢铁洪流在火炮下直接冲进纳粹的坦克阵地，那简直堪称是刺刀般的肉搏，”老人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如同自己回到了年轻时。“炮手和装填手一直是在超负荷地工作，把炮弹一发一发地送进虎式体内。我当时看到一辆虎王把炮管对准了我，那次心跳得几乎疯了，死神把刀就架在脖子口。我那会也疯了，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转向向虎王冲了过去，虎王的炮弹射了过来。你猜怎么着，炮弹‘铛’的一声打在装甲上，被装甲弹开了，把我身后的一块石头击了个粉碎。不然，我我现在还躺在公墓里。”
老人望向酒保，酒保仍擦着杯子。
“杯子不干净么？”老人有点疑惑。
“不是，”酒保笑笑，“职业习惯罢了，手里总得有事做，不然顾客被我盯着会很不自在。”
老人点点头，喝了一口酒。这时《喀秋莎》结束了，而《山楂树》又响起，仿佛在哀悼一个逝去的灵魂。
“那次会战，活下来的，不足五分之一。”老人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一种庆幸。老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说道：“后来我们返回了阵地，我当时几乎虚脱了，大汗淋漓，坦克里又闷又热，温度接近五十度。我爬出了坦克，倒在泥地上。那时是盛夏，但俄罗斯的夏风却好得沁人心脾。战友也和我一起躺在泥地上，温柔的风吹拂，带着祖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