蛀石 三十五

（一夜过后）
是怎样一段颠簸的旅程。
其实在周九良第一次分化的时候，大家都调侃他。
“赶紧选中个Alpha。”
“Omega早晚是要被标记的。”
“不生孩子的Omega是不完整的。”
“九良这个凶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哪个Alpha敢要。”
“放屁！我才不要被标记！！”周九良总是叫嚷着反驳，“Omega就不能自己生活吗？！”
“那哥哥呢？哥哥也不行吗？”有一次孟鹤堂听见了，打趣地追问。
“嗯——哥哥的话——”周九良涨红了脸，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可以。”
这些事孟鹤堂全都不记得了，周九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托着腮的手心湿漉漉，就像那晚的浴室。
高峰默默陪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骨制尺八，孤寂的乐声一直传到遥远的白石城。
高峰最爱吹奏的曲子是《雨夜饮明月》，但是栾云平嫌它太过苍凉，不如《隐山梦谈》（法吉特），肃杀中带着点孑孑而立的狂放。
而对于孩子们来说，无论哪首，都是枯燥的逃亡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有些在城外出生的他们，甚至并不明白，频繁的迁徙和令人筋疲力竭的脚力是为了什么。

郭麒麟直到现在还经常梦见，高老师在队伍最前方，一边走一边断断续续的吹奏，结伴的孩子时不时捡来一根动物的骸骨，有时是水牛，有时是猎狗，叽叽喳喳地问道：“老师老师，这个可以吗？”
是的，以高峰的学识，做为一个Beta，足可以在白石城生活下去。
可人有时候，不是为了活着。
到这一天，郭麒麟也成了别人的梦。他的生活成了装在透明匣子里虚无缥缈的星空，被人全方位的监控、拍摄，然后剪辑成24小时实时的假象，投放在所有的Omega面前。
他是美的，也只要美就够了，如果这种美和精致里，能带着点不屑一顾和被供奉，就更是希望的信仰了。
这个节目立刻成了Omega中的收视冠军。
“你去哪？”阎鹤祥喊住了甩着手从书房门口经过的郭麒麟。
“今天休息。”郭麒麟猛地停住脚步，探回半个头答道。“出去玩。”
阎鹤祥朝他招招手，把人喊进去，拍拍膝盖，示意他坐上来。郭麒麟却一撑手臂，跳上了书桌，摇晃着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故意踢在阎鹤祥腿上。
“身份牌带了吗？”阎鹤祥抓住他的脚踝，指尖探进紧窄的裤脚摩挲。
“带了。”

“我听说你去了好几次研究所？为什么？”阎鹤祥的笑仅限于嘴角。
“觉得好玩，里面瓶瓶罐罐的。”郭麒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玻璃试管，堵了蓝色的塞子，试管里有一条细小的半透明鱼苗。
偏过头不看阎鹤祥，对着阳光晃动着试管，折射出一道七彩的光带游动在鼻翼。
“早点回来。”
“嗯。”
郭麒麟的休息日只有两人的发情期，他被标记的事不能被公众发现。蹦下书桌，把墨绿色的身份牌挂在胸前，郭麒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
明明陶阳带信来，说金霏的宿舍里有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可郭麒麟去了几次也没有找到，现在阎鹤祥已经起疑，就更不能放肆行动，该怎么追查箱子的下落呢？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从白石城唯一一班公车上下来，微微低着头在郭麒麟面前走过，单手抱着一个纸袋，一束细碎的白野花从纸袋里探了出来，在这个了无生气的城市里格外醒目，
是他？郭麒麟一怔。
对方并没有认出他，快步沿着破碎的砖块走到街尾一户蓝色木门的房子，轻轻敲了两下。
或许，他会帮忙？郭麒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