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死后重逢

“请不要担心，很快就会解脱的。”
“另外，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一名灵魂收割者。”
1.
灵魂收割者，她们专门负责收割将死之人的灵魂负责把她们送往下一个轮回，不过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比如收割时间晚了几秒，就会造成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如果无人处理，那么这个灵魂将会在三天内灰飞烟灭。
乐正绫是灵魂收割者业绩榜第一名，身为上位三年的新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很了不起了。她干活干净利落却不失温柔。乐正绫总是会在勾走那人灵魂之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就会解脱的。”
可是乐正绫保持了三年的零失误的业绩在遇见这位名叫洛天依的少女的时候，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天深夜，乐正绫披着黑斗篷，手持镰刀来到洛天依的病床前，她习惯性的握住洛天依冰冷的手，柔声安慰：“没事的，很快就会解脱啦。”
洛天依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代表生命的绿色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光亮。乐正绫本来就要搭上洛天依脖子的镰刀在看见洛天依眼睛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时间无情的流逝过去，乐正绫猛的反应过来勾走了洛天依的灵魂。但是已经迟了，就在这短短的0.01秒，洛天依的勾魂失败了。

糟了！乐正绫心中一惊，正打算强制拉住洛天依的灵魂不让她飘走的时候，洛天依的灵魂静悄悄的站在她面前，乖巧的盯着她。
乐正绫张张嘴，生涩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不跑？”
洛天依摇摇头，笑弯了眼：“好不容易遇见你，为什么要跑啊。”
乐正绫更加迷惑了，她把镰刀背在身后，疑惑的看着洛天依：“我们认识？”
洛天依背着手围着乐正绫转了几圈，语气里的兴奋显而易见，她说：“当然啦，我不会认错人的。”
洛天依停在乐正绫面前，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她歪歪头，问：“这算死后重逢吗？”
乐正绫向后退了一步，扶住有点疼的额头，连声说：“等等等等，我不记得我认识你啊。”
洛天依愣了会，眼睛里本充斥着喜悦的光芒渐渐消失，洛天依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似乎在想着什么，很快，她抬起头，歉疚的笑笑：“那真是对不起呀……”
乐正绫稳了稳心神，摆摆手，走近洛天依：“没事。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我可以帮你实现它，你好去轮回。”
“可我没……”洛天依刚说出口又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她眨巴眨巴眼睛，笑起来，天真而又让人觉得分外心疼。

“那请，让我跟着你吧。”
2.
乐正绫心想这还真是个奇怪的愿望啊。不过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准许了让洛天依跟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洛天依扯了扯乐正绫的斗篷，问道。
乐正绫面不改色的回答：“乐正绫。”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灵魂收割者的吗？”
乐正绫皱着眉揉了揉头，她只觉得大脑对生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印象，老实回答洛天依：“我不记得了。不过这很正常，每一个新上任的灵魂收割者的人都会被抹去记忆，除非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隐约记起来一点。”
洛天依追问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那你还记得什么？”
乐正绫看着洛天依的眼睛出了神，她好像……记得这双眼睛。
“唔……我隐约记得一个……”乐正绫闭上眼睛，极力回响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出这句话，乐正绫本死寂的心脏忽然疼痛起来。
洛天依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她拍拍胸口，笑的灿烂：“那就好。”
乐正绫看向洛天依，眼睛感到酸涩。她认为这笑容太熟悉了，就仿佛生前她见过了无数次，却怎么也看不腻。

很治愈的笑容。
乐正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洛天依的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是啊，还记得就好。”可是我记不清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她的名字，她的一切。
悲伤忽的填满内心，就像有一双冰凉的大手附在心脏上面，冷的抽搐。哦不对，我早就死了。乐正绫这样想着，是啊，早就死了。
所以这种反应……是不应该的。
乐正绫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揉着洛天依头的手动作有多么的温柔。宛如揉过了无数次，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在深夜的第一束月光下。像一对情侣。
3.
跟着乐正绫的第一天，洛天依一直在乐正绫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认识一个人，那个人乐观向上，唱歌超好听，整天都活蹦乱跳的。
“哦对了，她还害怕看见鱼眼睛。”洛天依小跑着跟上乐正绫的脚步，丝毫没有注意到乐正绫越沉越黑的脸。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喂！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说关于你那个朋友的事情！乐正绫这样想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她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在意她，为什么最后的心愿不是去看看她呢？”
洛天依待在原地，手捏住自己的衣角，眼睛有点湿润，她看着乐正绫的脸，缓缓的说：“那个人啊……是我的爱人。”

“可是她已经死掉了。而且……估计也认不得我了。”
洛天依这样说着，面上毫不在乎，捏着衣服的手却在暗暗用力。她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她不会疼。
可是乐正绫觉得她一定很疼。心疼。
脑子忽然炸开，乐正绫不由得伸手搂洛天依入怀中，原本就温柔的语气更加柔和，她哑着嗓子，低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她如果同样爱你，肯定会记得你。”
她有爱人啊。乐正绫有些失落，莫名的失落。她觉得，如果自己晚死几年，如果自己恰好遇见洛天依，那么她肯定会爱上这个人。
不为什么。全凭直觉。
4.
跟着乐正绫的第二天。乐正绫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她脑子里的模糊身影在遇见洛天依的时候，更加清晰了一些。
她看见，那双碧绿的眼睛是如此的勾人。
这天夜里，洛天依拉着乐正绫来到一座废弃的游乐场里，兴致勃勃的坐上摩天轮。
“你能让它运作起来吗？”
乐正绫自信的勾起唇角，伸手打了个响指：“当然。”
摩天轮亮起了灯，开始缓缓运作。乐正绫坐在洛天依的对面，托着下巴看着洛天依兴奋的小脸。窗外的灯光照着她半透明的脸，投不下影子。

洛天依趴在窗户前，眼中藏着惋惜。她偏头去看乐正绫，张了张嘴，展开笑容：“谢谢阿绫啦。”
阿绫这个称呼，让乐正绫不曾跳动的心脏忽然活跃起来。乐正绫睁大眼睛，她觉得这个人真的非常非常眼熟，她们一定见过。
因为她这颗死寂的心，每寸冰冷的肌肤，每根黯然无光的头发，都在告诉乐正绫，你们见过的。
脑子里的身影更加清晰。乐正绫只觉得头快要炸开来。乐正绫扶住额头，几乎快要从座位上滑落下来趴在地上。
洛天依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和她爱人的事情。
乐正绫想吼出声，告诉她能不能不要在她的面前提那个所谓的爱人！我不喜欢你提起她！她就那么好吗？就算死了你也一直惦记她！
事实上她也真的吼出了声。小小的空间里，陷入可怕的寂静。洛天依沉默了很久，她垂眸，盖住眼底的悲伤，她伸手摸了摸这个没有一点起伏的胸膛，声音有点发涩：“阿绫啊……你还是没有记起我。”
摩天轮升在最高点，停了下来。乐正绫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向洛天依的脸。
她只觉得除了悲伤就再没有其他其他情绪了。这是她成为灵魂收割者三年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愤怒，而悲伤。

“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乐正绫艰难开口，嗓子是哑着的。
洛天依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远方，叹出一口气。
摩天轮落下，洛天依先一步走出去。乐正绫试图拉住她，到最后却还是没有管她。乐正绫看着洛天依的背影，嘴里弥漫着苦味。
5.
我真的不知道洛天依那个家伙搞什么鬼。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叨。
我讨厌她提起她爱人。那个家伙明明和我差不多嘛，洛天依怎么就能一直记着她？记着我不好吗？
我气愤的坐在自己家里，怀里抱着我的镰刀。房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次她要走，那就走好了！大不了我再多干几年，我又是业绩榜第一名！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她堵着气。
继而又垂下头自嘲般笑笑。
承认吧乐正绫。你喜欢这个孩子。
尽管相处不到3天，你还是没出息的爱上这个人。
我握紧手，脑海里没有被抹去的身影和洛天依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那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看清那双眼睛，那是代表春天的绿色。我喜欢那双眼睛，我能看清那双眼睛

死去的人还会再次重逢吗？不不，乐正绫。这机率有点太小了。我捞起身旁的饮料，仰头喝下去。
但是万一就那么巧呢。
6.
第三天。洛天依还是没有回来，乐正绫这才慌了，开始满世界的去找洛天依。
天空下起了雨，穿过乐正绫透明的身体。她害怕，她害怕洛天依会灰飞烟灭，会进入不了轮回。
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让她平安就好啊！乐正绫咬住唇，几乎快把嘴要出血。
路上，她看见一个游荡在外的灵魂，想也没想就一镰刀勾过来，揪着他的领子吼出声：“你看见一个灰发绿眼的灵魂了吗？”
对方颤抖着手，指向了东边，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说：“在，在那边有一个……”
“好的谢谢！”乐正绫松开手，奔向那个方向。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洛天依坐在花坛边，呆呆的晃着双腿。
这一幕刺痛乐正绫的双眼。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想起来了，她记得，她记得这个人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是她生前的爱人，是她到死都不愿忘记的人。
三年没有流过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混着雨水一起掉在地上。

她记起生前她们的点点滴滴。
清晨的早安，中午的午餐，夜晚的缠绵。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让人觉得美好。
我爱你，到死都爱你，我怎么能忘了你？我的眼睛只能看见你的样貌，我的耳朵只能听见你的声音，我的心脏只能因为你而大起大落。
乐正绫走上去，腿都在发抖。
她开口：“天依，我记起来了。”
洛天依猛的抬头，伴随笑容一起的是眼泪。她站起来，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发光。
“你记起来啦。”洛天依笑着，轻轻的说，她凑上前，在乐正绫唇上落下轻轻一吻，“那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7.
我明白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马上就会去到轮回。
脑子闪过回忆的走马灯。我看到记忆里清晨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对方，黄昏下学校走廊的拐角有意的邂逅，深夜酒吧里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举起酒杯相碰……我还记得，那天残阳如血，风也温柔，我一回头，视线里就撞进了你。
画面一转，世界都陷入了黑白色。我看见我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发呆，我独自一人走在学校走廊，我独自一人在酒吧喝的不省人事。我还是在那个熟悉的黄昏下回头，只是身后空空荡荡。

原来，有你的时候世界才是彩色的。
可是拥有你的时间太短，失去你的时间该死的漫长。
但还好，我们重新相遇，你记起了我。
8.
乐正绫看着洛天依慢慢消散在风中，伸出手想挽留却什么都没抓到。
她苦涩的扬起唇角。
死后重逢的机率有多小？她很幸运。
可以再次遇见这个，曾经深爱的人。
“晚安。”
“还有，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