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子

雨前的天空总是那么凌乱，不像星环一样宁静。
在这样的天气，不远的夕悬间，一股透着蓝紫色光芒的神秘物质从雨云间穿梭，像是寻觅归所的萤火。
它拂掠过焦暗山丘的阴湿气流，碰撞在一个身披古栗色斗篷的少年身上，这使得那少年青涩俊逸的脸庞显得格外明亮光辉。
“风尘仆仆的旅人啊，你是否已寻得一处归处，掩盖摘得妖艳之花时嗅到的腐烂尸臭，
你是否还能听见十字架后诡异沉重的祷告，
正义钟鸣下的孤独者啊，来迎娶你身着黑色嫁衣的新娘，
你是智慧之人，懂得黑暗有理，你是狂暴之人，高呼胜利的罪行……”
“这是咒语吗？你都唱这些东西两个月了。”
青彦打趣的问着这个问了好久的问题。
“你不觉得这更像是预言吗，对你的预言。”
叹惋的声音小声响起。
“你看的到吗，很虚浮的东西，我只相信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也不是，直觉告诉我你应该听一听，也算是这一路上来给你免费的精神保养了，你可要知道我这个职业会有多少人求我帮他做这个。”

青彦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不做任何表情，他从不相信预言，也从来没亲眼见证过预言。
不过听到这些的他，心里也会有些波动。
他习惯性的摆着一副在想什么的样子，只是盖在面庞上的层层冰冷与傲气，深邃却是迷离。
“尽你我所能吧，我们已经到了。”
远眺视角的尽头，屹立着密密麻麻的尖堡垒和灯火通明的井市楼林，
虽然距离还有数十里的视径，但在这个位点看去还是有臂展一样宽的领域。
这里是极尽东大陆一大半的地方，它是莫泽帝国的首都，
它所散发出的宏壮气息，依然是如此的繁华、美丽，
不愧最大最辉煌的东大陆之巅这个名号。
不管在哪儿，这种回归的感觉最令眼前的这个家伙享受，这里是---塞根尼提城。
青彦迈开了小步，慢慢走到陡坡的高处，
他站在那里淋着刚开始下的稀雨，一动不动，
在这个不算宁静的夜里，那个样子格外显眼矫情。
许久，他像是感觉到了小雨的阴冷，嘴上的肌肉慢慢紧缩了起来。
终于一支队伍中有人发现了他，他也只是略微缩合了一下眼皮，便又走上前去，步履不停，心想总算可以开始了。

“什么人！不想死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待着去，或者你可以横着从我们这里过去。”
这个声音不算很洪亮，就算在雨夜，就算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也遮不住话语里的气势，
少年想了想，停了下来。
他们见青彦不做反应，就笑了笑，亮了亮自己的一身好行头，想要继续吓唬吓唬这个不懂事的小子。
当然还没等他们蔑视的目光投到这个少年蜷缩的身躯上，他从坡上跳了下来，斗篷的哗哗声压过了好似刚刚嘲笑的动静。
从坡上下来有段距离，这一跃的空隙间，后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眼珠子凑了过来。
他落地时没有说话，围在城外黑胶林的雇佣军们表情也开始严肃了起来。
那不可思议的一跃，所有人都已经把视线聚焦在眼前的这个家伙身上了。
 这个貌似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半夜的跑来这种地方，身着那么诡异，雇佣军可是合法的强盗，连这般浴血成性的凶兽都不怕，脑子坏掉了？
可他看起来却是很高兴的样子，说他不吓人？他真的是在笑啊。
“喂！小子，别再往前走了，你应该知道后果！”
青彦默不作声，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气氛变得越加沉重，他厌倦这种单方面的问答。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一股透明的暴动力量震荡着周围的空气，威压平铺在青彦半步的距离内，他在别人的视线中渐渐扭曲，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不是什么好料。
终于，有个重金属装备的大叔忍不住冲了过去，他壮硕的手臂挥舞着战士的巨剑，高举头顶犹如猛虎劈下。
咕嗖～～钝器斩击大地的清声伴着一声沉闷的爆裂响动，何等的怪力，正值壮年的凶猛不可估量。
简单的一招，简单的判断，他肯定打过无数场胜仗，拿过许多悬赏。
令人没想到的是另一人却是迅捷如风，见他闪了一下，躲开了对常人来说那不可能的一击，随后他右手横摆在大汉身上的一下，直接让他壮硕的身躯从盔甲中剥离了出来，击中的地方压缩着肉体像是炸开一样，飞溅到八丈左右的地方，剩下的东西散落到树丛旁，眨一下眼的功夫，本就招枝鬼魅的黑胶树林，又多了几分吓人的点缀。
 所有人都竖直了汗毛，还没从事态中反应过来，栗人的瞬息间，尽是不可思议的面庞看向那个少年，他撅起头看人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刚踏出孩童时代的孩子该有的东西，那是多么平静却充满煞气的眼睛。

“大家小心，别再靠近了，这张脸太凶厉，这家伙，啧！看门狗这种活还真是苦差事啊，别放他过去！”
“哦呜！”
“这是吃什么东西堵住嘴了吗？希望你们不是害怕了，害怕一个小鬼。”
此刻青彦并没有理会他们，他使劲的摁了一下出拳的手臂，越过大汉斩出的坑洼，慢慢继续向前走来。
另一边气息遮掩难寻的家伙们投来了视线，不过都是无功而返，他们透视出少年身上错综复杂的能量漩涡。
一股是深邃黑暗的愤怒瞳孔，一股是奔腾迅捷的雷电风暴，一股是巫毒之蛊的哀嚎，又一股是微弱但像是在鄙视他们的火焰之狐，还有水属、冰属、还有还有，还真是丰富！
随之他们开始头晕目眩，更有甚者已经昏厥，他们不该轻易接触这些，就不应该尝试。
整个行走的过程中，青彦依旧淡定，他扫视着面前血性高涨的这些战士，阵型俨然排列包围着他，绕着他随性徘徊着，他们攥紧着自己手中奇奇怪怪大小不一的武器，露出浓浓的杀意。
他们极具战斗经验，青彦刚刚解决了一个好手，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警惕得很，他们保持着底线距离，继续跟着青彦。

 终于有人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这可是未曾有的兴奋时刻，屠城都不见得跟眼前的这个家伙打一架来得爽。
他是精魂级术师，刚刚目睹青彦的格斗一瞬，却把如此平静的脸露给所有人看，这种年纪，这份强意，明摆着是对他挑衅。
他附身癫狂的抽搐着，这个四十老几的大叔抚笑着看了看紧张的众人，不屑的在内心诋毁他们的怯弱，随之毫不犹豫的在手里咔咔的捏碎了几块晶石。
他的声音沙哑、浑浊，吟唱献出祭品的令咒声却格外有味道，桀骜不驯，只是阴利的目光却是一直凝视在大队一边的削瘦身影上。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能量阵拥簇在术师的头顶，焕发着可怕的威压，一束闪着黑白光色的光柱被顶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充能太强的缘故，所有人都抖动了一下，但也看得出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准备在法术击中少年后一拥而上，这是他们对这招多次配合后产出的第一想法。
时间在法术射出的一刹仿佛停住，只见少年将手伸向胸口处，指尖敲点着胸骨，微蓝的流光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他稍微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剥离什么，有些痛意。

随后他左手沉聚的光芒渐渐凝重起来，化作一把长柄的厚齿剑刃，正是那把断过的星刃，但是此刻它重塑成一把闪烁着低微光芒的冷锋。
他反射性的指向了光柱的尖顶，剑身开始浮现符文，一波波跳动的锋鸣直扎耳膜，这是一场值得欣赏的爆破。
顷刻间白光笼罩了这林子，淡化后的的法术已经被黑暗消化，只有那老叔双掌还闪烁着白芒， 他看了一眼自己射击的地方，惊愕地发现并没有像他以前那样被黑光罩住。
少年的剑尖抵挡了所有打过来的幻光，伴着剑光有序的暴动，那道身影依然伫立，要不是下雨的话，那片地区应该是灰蒙蒙的。
众人皆是一愣，望着少年身后的大地已是焦灼不堪，而他站立的身后则是划出一道长长的尖锥，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似乎正准备说什么的样子，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可能，这......”
术师旁边貌似将军的人失了一声，刚刚那招的失手让他惊讶无比，那可是让他战友立下赫赫显功的招式，一时间自己像是傻了一样，在不断衡量着什么。
这位将军年迈的朽身拖着厚重的铠甲，胡子拉碴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感，虽然有些可耻，但他身为领队也是身经百战，稍稍过后便从中清醒了过来，

“呵，好一个没礼貌的小子，两个月之前仅凭一人杀出重围的就是你吧，不过我们可不是士兵，屠宰巨龙的战斗我曾经也是参与过的，可别小看了我多年来建立的队伍。”
眼见将军久违的紧张态度，那些还没从刚刚那一幕清醒过来的士兵们也是又重新绷紧身形，揣摩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又多了几分忌惮，相互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除了这些动作皆如同死寂。
青彦依旧是冷淡，依旧是无视，就像琐屑的小事一般忽略了刚刚的一切。
他锐利的眼眸里印出了刚刚的施术者，执剑直直的走向人群中央，尽管阻挠不断，他还是不屑得挥着自己一直炼度的剑刃，就像练习一样，肌肉记住了这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动作，笔直僵硬的砍在冲过来的雇佣军身上，唰唰唰唰～～
一个个冲上来的人都被少年阻截了下来，不可思议的轻盈与迅速，这种分量对于他血腥么，青彦甚至都觉得这是自己违和的一面，他已经习惯了，冲着每个呼喊中的队长掠去，一剑抹杀，一个接着一个，这个中队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个不大的林地里。
在那之后，人群变得躁动起来，不安感断断续续的涌来，一切仿佛都写在人脸上。 

突然，另一个中队之间蹦出个漆黑衣着印着恶趣味骷髅的家伙，挥着满身大小不一的银质匕首，目不暇接，狠刺要害。
青彦躲过了大多的动作，那挫瘦的男人便更是狂躁，像个疯子喷嗤着口水，
“一下两下三下，我扎我扎我扎扎扎，咿呀呀呀呀！”
躲了几口气的功夫，青彦硬质的衣身被捅的一片篓子一片碎缝，看去男子佝偻的身躯不停的晃动着，他扭曲的外表已经是他人格的最好解释了。
在那之后的攻势，青彦不得不吊起心眼去做一些不可能的躲避动作，他见机顺势低下身子，将这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踢开，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家伙吃力地倒飞了出去，退到人群中喘起粗气。
青彦继续向着法师掠去，不过不再走了，他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而出，快的把雨点溅成一阵阵水波，像是串起来的一道道残影，他迅速穿过阻拦的搂搂们，剑刃交接的光芒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他是故意砍在剑上，连人带甲直接劈断，那感觉神似鬼绝，也许只有经历过杀戮才明白这种感受吧，他陷入了这种绝佳的状态，与众多的对象缠斗起来。
掺杂着血的雨水，趟过了不知道多深多远的泥地，像这样沐浴着鲜血雨水的杀戮，对于他又是一种怎样的伤害，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不仅印在他身上，更印在了每一个与他交手的人心里，印在了他质黑的眼瞳里，显得绯红。

冲到了将近的位置之后，青彦突然一阵顿感抵在了他的肩上，伴随着一个后翻的动作，他被弹回了人群之间。
郁闷间他甩甩头，看去是被施加了透视魔法的巨魔石像，硕大的盾牌刚刚挨在他的右肩，那样的拍击力道足以粉碎城墙，那些隐藏起来的术师开始了对它的操控。
当然青彦并没有时间管这个，他又像刚刚一样做了个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继续无视那些一连再连的惊讶。
他再次与前几个烦人的家伙撕打了起来，他们挤成一堆看上去就像玩斗的熊仔，那几个人被他迅捷的动作甩的跑来跑去，根本近不了身，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已经不需要再打下去了，青彦太强了。
刺骨的寒风一直吹着，雨也一直下着，不见一点雷闪。
之前的动静吸引来了许多其他部队，几个将军们貌似因为从未见过如此死伤而呆站在那里，不敢贸然插手。
平时他们可都是过于自豪的指挥着下级大举进攻虐杀，但在今晚都成了哑炮。
 将军看到了结果，他命令营队所有人压制过去，马上结束这场牺牲惨重的战斗。
众人也稍对这个雨夜宵赠的少年有点感慨，为了掩饰自己的畏惧呐喊结对，鼓舞自己冲杀上去，这是他们唯一的荣誉。

 “哈哈哈，你的能耐我见识到了，要怪就怪这惨窦人道的时代吧，在你杀到我面前之前，我承认你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强之一，今晚也许只有我这支军队能配得上野兽的称谓了。”
说着他坐回了帐篷的兽皮椅，点燃自己收藏已久的烟草，欣赏他穷尽一生的战利品，展望自己一生的作为，现在已经到了失去畏惧的年纪，崇敬的追随者们也是如此。
青彦知道这些人这样冲过来，对常人而言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但是面前的他却恰恰相反，他们必杀的决意影响了他。
他表示认同他们战士的作风，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压抑，犹豫不决，终于他低哑吞吐的向他们致意，
“对不起...各位，你们是时代的牺牲……”
他甩了甩手，随之那柄诡异的光剑爆裂开来，如同星空的光点附着在他身旁闪耀，他的周身看起来是那么的浩瀚美丽，光芒散去后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表现的有些抓狂。
他知道自己本就应该是这般吓人的模样，也知道之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打心底想要获得他们所有人的原谅，但是他明白过于苛求告诫自己根本没有意义。
渐渐青彦身周的气流逐渐压缩，云层中集来的能量越来越难以控制，身边雷芒摩擦的声音像是巨龙的嘶吼，每蓄积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惊人。

此刻他再次低下头，一动不动，声响也随之停住，光线照出了漆黑的影子，看看这些勇敢的道徒，他们仍熙熙攘攘的向他扑过来。
没错，战死是他们这些掠夺者的无尚荣耀，这是他们向命运宣诉自己存在、拼搏过的宏大仪式，不过这判决对他们来说早了很多。
一会儿，不大的黑胶林终于囤挤满了驻守城塞的所有雇佣军，他们呐喊着全员突击过来，势必压倒一切。
此刻青彦慢慢的把左手伸向被黑云压低的夜空，手心里隐约可见雷芒闪现，风雨律动的节奏无迹地变换着，他所触及的地方被猩红的能量扭曲，与手中的雷矢摩擦震响。
他望着试图将自己撕碎，咆哮而至的群众，手指不停地抽搐，雨点打在脸上像是哭了，他再次坚定了下来，只有这样做，也只能这么做。
 “祭幸不会再沦为隐骸之地，聆听深渊之主的嘶吼吧！”
 一霎间，一束串着麻密雷矢的巨大惊雷打穿了整片森林所及的地表，如同天灾的雷击横竖不成比例，一束束的乱流清扫着暴露在外的事物，随着巨涨的爆裂结束。
那片黑瘠的地方仍然电闪交加，辐射着整片焦灭的黑胶林地，这里已然沦为了死寂之地，刚刚刺眼的眩光照亮了云雨所覆盖的天空上层，煞白的瞬间似神明交际凡尘，宣告着这次打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