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乱编：牡丹

说起开善寺，人们会想起河北高碑店的开善寺，它是仅存的八大辽代建筑之一，还有的人会想起南京朝阳门外的开善寺，它建于梁武帝天监年间，即使南朝四百八十寺，也有阴铿为其留诗“淹留惜未及，幽桂在芳丛”，若是有对佛寺了解的人，就会道出广东与台湾也有两间开善寺。但是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洛阳还有一座开善寺，故事就发生我们的古都洛阳。
吴浩是洛阳做瓷砖生意的商人，早年家里穷，也养成了能吃苦的性格，不过人也有点抠，但这并不影响吴浩的瓷砖生意，他家的瓷砖很好辨认，因为每块瓷砖的背面都会印着一朵火红的含苞牡丹。多数同行都觉得吴浩这样浪费成本，花里胡哨，但他不以为然，每每看见这朵牡丹，他都会想起小时候唯一对自己好的爷爷以及爷爷送给他的一次生日礼物——一株牡丹花，可笑的是这株牡丹还没等到开花就发生意外死了，和自己那不明不白死去的爷爷一样。

今天生意异常的好，还有货没送完，但吴浩心中盘算了一下，并不打算付多余的加班费用，于是让帮工们准时下了班，自己身体力行，开着车子送起了货，这一送就送到了凌晨两点多，此时还剩最后一点瓷砖没送完，他寻思这点瓷砖开货车送太费油，就推出了店里的摩托车，然后用绳子把一辆板车连在了摩托车上，就这样急匆匆地上路了。
刚驶出不久的吴浩接到了电话得知买家已经等急了，立马加快了速度，从小在洛阳长大的他对这个城市可谓是了如指掌，熟知哪些路口是没有监控的，于是他连闯数个红灯，然后抄了近路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比较窄，堪堪能过一辆板车，不过不少住户摆在门口的盆栽却遭了殃，花盆摔碎的声音点亮了两边楼道里为数不多没有故障的声控灯，幽黄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巷子，见此情景，每当吴浩看不清路时他就故意碰到几盆盆栽，竟一时来了兴致。

疾驰的摩托车，花盆破碎的声音，吴浩感觉自己像是骏马上的将军，金戈互击，刀光剑影，幽黄的披风猎猎作响，直到吴浩撞到了什么，他才从幻梦中惊醒，他猛地一刹车，一块瓷砖因为惯性从板车上掉下，碎裂的声音点亮了楼里的灯，难得这栋楼的声控灯是全部完好的，明亮的光线一下就让吴浩浑身颤抖，不远处躺着的是一个人。
他颤巍巍地走到近前，发现这是一个瘦弱的老人，而且还活着，嘴里沙哑地说着吴浩听不清楚的话语。附近有一家医院，姑且先将这老头送到那里再说吧，吴浩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他扶起了老人，然后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架起打算让他躺到自己的板车上。这时声控灯齐齐一灭，黑暗一下把吴浩吞没，只有摩托车那一丝微弱的灯光稍稍驱散了自己的恐惧，只是刚架起老人，就发现了老人身下的一滩血迹，血迹宛若一朵盛放的牡丹，浓稠的血液让这朵“牡丹”显得漆黑无比，看着血迹，吴浩仿佛看见了噬人的无间地狱。

拖着老人，吴浩向自己的摩托车走去，将他放到了瓷砖堆里，然后重新驾车驶出了巷子，只是到了大路中央时，吴浩停了下来，把老人丢下了车，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寂静的道路上，只有摩托车发动机急喘的声音和一缕缕逐渐微弱的呼救声。
很快吴浩来到了和买家见面的地方——开善寺前，原来买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之前看见寺里的厕所地上的瓷砖缺的缺，裂的裂，于是就和寺里的住持商量订购了一批瓷砖，白天有香客，就打算晚上送货上门，哪料得吴浩那里一直拖到现在。
买家本打算数落一下吴浩，但是看到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就没开这个口了，打开了盖在瓷砖堆上的篷布随意扫了几眼，看见了几朵殷红也没有在意，然后把钱递给了吴浩。这时寺门开了，出来了一个和尚，买家和他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吴浩本也打算离开，甚至已经有了逃离洛阳的打算，这时开善寺的和尚突然叫住了他，倒是吓了他一跳，原来是瓷砖太重，一个人有点难搬，想让吴浩帮帮忙，鬼使神差地吴浩竟答应了下来。
问明了吴浩的名字，和尚便和他聊了起来。
“吴施主，你认识李施主吗？就是刚才买瓷砖的人。”
吴浩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现在他的喉咙正堵得慌。
见吴浩是个闷葫芦，和尚也自说自话了起来：“这李施主真是个大善人啊，平日里就经常给寺里香火钱，我们这里是小寺，比不得白马寺、报恩寺这些名寺大寺，很少人有这么大方的，这次又帮我们买瓷砖修厕所，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

“不过李施主这样的善人也是有烦恼啊，你看他爹，脑袋受过伤，精神有问题，听说以前是个电工，所以现在经常大半夜出门给人修灯，李施主太孝顺了，天天半夜去接他爹回家，要是换我，我才不去找人哩。”
这和尚看来平常在寺里憋坏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絮絮叨叨中二人已经来到了大雄宝殿。
“行了，吴施主，多谢你了，到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和尚作了一揖说道。
“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吴浩问道。
和尚虽然比较纳闷，但也没有回绝，说道：“可以，不过不要弄出太大动静，后面还有人在睡觉，走的时候顺带把门给关上就行。”

“好的。”
就这样，吴浩看着和尚把瓷砖都搬到了后院后，就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他现在手足无措，想回去把那老头送去医院，每每有了这个想法，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道。他把头埋下，祈求佛祖原谅，或者，或者说，是希望自己免受责罚。
他抬起头，看向了殿中央站立着的释迦牟尼像，它左手下垂，右手曲臂上伸，两手结印，双眼看向殿外，眼角突然落下两行泪水，吴浩立刻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霎时间整个大雄宝殿仿佛活了过来，梵音阵阵，烛火摇曳，旃檀佛像后的三大士，殿两侧的十八罗汉纷纷注视着吴浩，大士菩萨身披云肩，璎珞严身，十八罗汉肌肉隆起，瞠目圆睁，吓得吴浩连连后退，这时只听得文殊大士座下狮子一声怒吼，吴浩一个踉跄向后摔倒，脑袋磕在了大殿门槛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浩醒转过来，慢慢坐起了身，脑袋还有些疼痛，但摸了摸并没有血。此时，大雄宝殿已经十分安静，连烛火都已经熄灭，月上中天，苍白的月光照进大殿，吴浩惊讶地发现大殿的佛像都残破不堪，案台地面上都布满灰尘，看起来凋敝已久。
“有人吗？”
空旷的大雄宝殿只有吴浩的声音在回荡着。
吴浩转身出了寺，看到的不是一条柏油路，也没看见自己的摩托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一下慌张了起来，辨了辨来时的方向就跑动了起来，不多时便跑到一条小溪前。忽然听见有大声呵斥行人回避的声音，吴浩急忙躲了起来。只见小溪对面树林里走出一队人马，全部是奇装异服，仿若古人，这队人马很长，除开前面的导骑，后面还有一个身着紫衣的人，两边有仪仗与侍卫，看起来煞是威严，最后还有一辆马车，其后跟着一众徒步的侍卫。

前面的人马都慢慢淌过了溪水，但轮到马车过溪时，车軥上的绳索突然断开，整队人马也停滞了下来。紫衣人见状，厉声道：“捡簿！”
只见侍从取出了一本册子呈给了紫衣人。紫衣人接过册子翻看了一下，徐徐说道：“洛阳李氏，其孙无德，取其脚筋。”
末了又加了一句：“连带其孙脚筋一并取来。”
在树后窥视的吴浩心头一紧，他爷爷当年确实莫名少了段脚筋，连医生见了都啧啧称奇。思绪纷乱间，侍从已经双手捧着两段条状白物回来，状如人筋，好不恐怖！
这时紫衣人忽然看向了吴浩藏身的地方，吓得吴浩马上就跑回了开善寺。他扶着大门喘了一会儿气，回头发现并没有人跟来，于是重新走进寺内，窗棂上的蛛网随风轻舞 ，吴浩穿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后院。后院有几间僧房，中间的僧房房门大开，里面有白炽灯闪烁，黄色的灯光下好像有一个人在梯子上修灯。

吴浩悄悄走近才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个人竟和被自己撞倒的老头极其相像，只是年轻了太多。突然房里又走出一人，吴浩赫然看出那正是自己的爷爷。爷爷正如获至宝一般捧着一株牡丹走向屋外，那饱满的花骨朵似乎在昭告天下来赏它这绝世之姿，经过修灯老头身边时，爷爷还和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谁知意外突生，也不知怎的爷爷脚下一软，向着梯子倒去，手上的花盆也抛飞了出去，他试图抓住梯子来稳住重心，却不料梯子上的老头向他摔了下来。“哐”的两声沉闷的响声，一个脑袋磕在门槛上，一个磕在了花盆上，两人一时都倒在地上没了动静。汩汩的血液汇集成流，流向了躺在地上的牡丹，这花似是吸血妖花般颜色渐渐艳丽，花苞慢慢绽开，在吴浩眼中慢慢放大，把他动弹不了的身体包裹吞噬……

昏迷了的吴浩再次睁开了眼，这次他是被一阵聊天声吵醒的。
“师兄，你看这砖后的牡丹还挺红咧。”
“不红。”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哇师兄，你怕不是没睡醒昏了眼，要不我请大药皇菩萨来给你开一双慧眼？免得你出寺的时候被绊倒。”
“我不曾说牡丹不红，我是说不是牡丹红。”
“难不成不是牡丹红，是这烛火把牡丹照红了？”
“是你自己红。”
“哎呀师兄，你又来了这些机锋禅偈，我僧衣是灰色的，僧鞋是黑色的，你在哪里看到红色了？”
“我不曾说你身上红，是你心上红罢了。”

在后院两个和尚谈话间，吴浩已经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开善寺。推开寺门的时候和一个大清早来送香的人擦肩而过，开善寺每个月都会进一次货。外面的天已是蒙蒙亮，初生的朝阳给开善寺镀上了一层金光，吴浩看见了摩托便骑上飞驰而去，只听到身后隐隐传来“偷车啦！偷车啦”的喊声。
吴浩回到自己的瓷砖店里，倒在平常休息的椅子上小憩了片刻，便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准备到外地躲一阵子先。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敲了敲店门，他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警察。
吴浩一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警察同志，不知道找我什么事？”

“您好，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起肇事逃逸有关，这是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的你们店里的瓷砖碎片。你昨晚在哪儿？”
“我在开善寺，寺里的和尚可以为我作证！”看到那瓷砖上的红牡丹也随瓷砖裂开，他仿佛看见好多年前的那天，在眼前倒下的爷爷和碎裂的花盆，他开始呼吸困难，却仍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时警察的对讲机响起：“1092,1092，你们那里发生一起抢车事件，摩托车摩托车，刚刚在开善寺门口被抢走的，黄牌的，车牌号是豫C XXXXX，收到请回答！”
店门口的警察瞥了一眼旁边摩托车的车牌，拿起对讲机说道：“收到收到！”

吴浩见此情景，哪还容他多想，一个箭步就打算从警察身旁蹿出逃走，不料左腿小腿突然失去了知觉，失去重心的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警察反身就将倒在地上的吴浩制伏，给其戴上了手铐，狠狠地说道：“还想跑！要不是那个给开善寺送香的及时发现老人，那段路没监控岂不是真让你脱了罪？！驴球货，我呸！”
开善寺厕所的瓷砖又重新订购了一批，那些背后印着红牡丹的瓷砖都被埋进了寺旁的土里，同时住持带领僧众在这片土地种上了牡丹，种在这里的牡丹个头要比平常的牡丹大不少，而且粉嫩的花瓣总是夹带着一丝丝血红，每逢四月，开善寺旁的牡丹盛开之时，附近的人就会慕名而来，久而久之，开善寺也被人叫作“牡丹寺”，只不过这些牡丹背后的故事却很少人知道。

本文参考《酉阳杂俎》的《阴阳路》与《桃人茅马》，《西游补》第一回以及一点点现实事件，胡说乱编，还望海涵，如有雷同，大抵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