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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厕连环杀人案:雨夜、少女、出租车

2023-05-28 来源:百合文库

公厕连环杀人案:雨夜、少女、出租车



1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面前的警长摘下警帽,和他的光头助手坐在审讯桌的另一边。
“说了好多遍啦,我不认识他。”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七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港片里的弱智警察真不是瞎掰的,难怪香港的破案率常年高达40%。
“案发现场只有你一个人,把你列为怀疑对象有错吗?”警长肥厚的嘴唇翕动着,一手撑在叠出四个褶的腰间,猛地一拍桌子。
“拜托阿sir,今天是老板娘派我去阿昌士多买牛奶,我想着走天台能快些,就碰到了这样的晦气事······”
“有路你不走,走天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好吧,我想偷会懒。”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幕黑透了,回去又免不了老板娘的一顿臭骂。
门外进来几个警员,列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向椅子上的警长敬了个礼,领头的那个附在他耳边嘟囔了两句,眼光还时不时瞥向我。

公厕连环杀人案:雨夜、少女、出租车


“那就当自杀处理吧。”警长貌似思忖了会,接过文件,签了个字,末了看了我一眼,“把他放了吧。”这时,旁边的光头助手突然插嘴:“可是······尸检结果和自杀原因还没调查清楚······”
“警长英明!”除光头外,众人齐呼,像一群家猪敬畏野猪。
我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光头兄弟的尴尬。他无奈地把那份文件也递到我面前,示意我签字确认。
纸上赫然写着:“死者林云,畏罪自杀。经确认,此人为两月内杀害四名女子的‘雨夜屠夫’。”
2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白天刚好结束。
路上的霓虹灯牌渐次亮了,人们从我身边吵嚷着穿流而过。
而我仿佛一个人偶,刚刚被从警局的小盒子里拿出来,又装回一个叫九龙寨城的大盒子里去——自我莫名从2020年兰桂坊的酒吧穿越到1966年的九龙城寨,这样奇异的感觉就一直伴随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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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们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就开始着手研究九龙城寨了。奇怪的是,所有提到这里的史料,都语焉不详。”我的导师颓然坐在黄大仙祠外的台阶上,刚从兜里掏出黄鹤楼,看了看周围又塞了回去。
我们此次的香港之行,正是为了实地调查这片土地上最具传奇色彩的“魔窟”——九龙城寨。
“那有什么稀奇,史料都是人写的,语焉不详也很正常啊。再说香港人本来就迷信,每年盛产的鬼片数量可绕大陆三圈。”说着,我的双眼自然飘向对面摇签筒的善男信女们。
他们跪在垫子上,半眯着眼,诚惶诚恐地等待从某根掉出的签文里,窥得神的旨意。后排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也学着身旁男人的样子摇签筒,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咧嘴一乐,一整筒的签子在地上散成一朵太阳花的形状。
谁也没有料到,我和这美丽世界的缘分便开始了倒计时。
兰桂坊夜色撩人,就像王家卫镜头下的香港一样,自带一种文艺而绚烂的色调,一面是白日里散发着古旧历史气息的宽窄街道,一面是华灯初上,被浓墨重彩点燃的不夜城。角落里,有个洋妞解开了对面中年男人的衬衫扣;吧台前,蓝眼睛的法国佬接过亚洲女孩嘴里的万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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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每一次酒杯的清脆撞击声里,都藏着几个不宜宣之于口的秘密。
拎着甜品袋的我,稍显格格不入。
等等。我的甜品呢?
一只肥硕的大橘猫在前方招摇过市,嘴里赫然是我的甜品袋子。
我想也没想,逆着人流就追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灯牌也没剩几个。那肥猫骤然钻进一座大厦,就在门要关上的一刻,我脑子一热,趴着缝就溜了进去,那猫却早已销声匿迹。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经过的路线:兰桂坊、尖沙咀、铜锣湾······一共经过了16条街、19个拐角。想来这里离住处应该不远。
然而,当我第十一次撞开大门失败的一刻,我才隐隐察觉出异常。
这幢老式大楼的装潢破旧又奇怪,除了大门没有其他同外界连接的通道。墙上摞着层层油渍,摇摇欲坠的半截灯管也忽明忽暗。
我开始感到一种侵骨的寒意。
没过多久,刚刚伏特加的劲儿就上了头。再加上追那偷东西的肥猫,我只得靠在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墙角休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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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我耳朵里灌满了周围吵嚷的粤语土话,那大肥猫用肉爪子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阿肥回来!”一个嗓音洪亮的胖女人拧着眉毛蹲在我面前,“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睡在我家店门口?”
肥猫应声跳到她怀里。在空中,我仿佛看到它的肉抖了三抖。
就这样,我认识了阿肥和它爱财如命的主人珍姐,知晓了自己回到了1966年的香港。尝试了几次穿越回现代,比如撞墙、跳楼、追着阿肥满街跑,不但没成功,还差点被人当成疯子关起来。
索性我认命了。正巧珍姐的店需要雇员,便决定招我到冰室的后厨打杂。
可没几天,我就成了一桩跳楼案的唯一目击者。
偏偏这寻死的老兄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雨夜屠夫”。
3
此时,天边涌现出一片血色的雾——将落的日头隐退在密密麻麻的高楼之后,像红墨水滴在铜盆清水里,色彩随形状的舒展而渐淡。
走廊两旁的住户大都打开了门,挂上门帘,每个房间也在大口大口地呼吸。没有一丝丝风。汗一滴一滴往下落,湿透前胸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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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穿过了牙医诊所,然后是风水占卜店、机械修理店、狗肉店。从鸦片会馆中间跑过去的时候,十几个烟民或坐或躺,高举烟枪呆望着天花板和升腾的烟气,丝毫没被打扰。
“钱先生,请等一下!”一个沙哑的男声叫住我。
我回头一看,那光头助手追了上来,霓虹灯牌在他油亮的脑门上反了一下光。
“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林云的死绝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我的确是看着他跳下去的。而且,他的状态很平静。”即使我也觉得这件事很怪异,好像哪里对不上。
“别忘了,林云不是普通的杀人犯,他可是令全香港闻风丧胆的‘雨夜屠夫’”。
我们沿着路边找了家冰室坐下。
街上的灯牌亮了几块;理发店前又倚着几个豹纹女郎,打量着今晚蠢蠢欲动的手该搭在哪位爷的胸口;棋牌室内的搓麻声浪,一波一波往外传。
“怎么称呼阿sir?”我起开了手边的两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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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阿鸿就好了。”他一饮而尽的动作略显生疏。
我也赶紧端起酒杯回敬道:“好酒量。我叫钱虔,不是欠钱;钱是挣钱的钱,虔是虔诚的虔。”
阿鸿明显没听懂那一串话,直奔主题。
“虔哥,林云在跳楼前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从这里跳下去会生出翅膀吗?
“老鼠长出翅膀是什么?”
“违章动物。”
我仔细回忆着他的神情,天边的红晕也混淆着跌入我的记忆。
“翅膀,老鼠,还有违章动物,这都是什么意思······”阿鸿抓着寸草不生的脑袋,泛油光的脸也拧成灌汤包。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证据链还不足,我们可以换一个切入点。”根据我追了一千多集柯南的经验,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知道林云就是‘雨夜屠夫’的?”
“上个星期,我们警局收到了一盒录影带。寄件人是匿名,破译组的同事研究了一天一夜,发现这是几段拼接起来的杀人分尸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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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变态?”我差点喷他一脸。
“开头是一个男人把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拖进屋里,从床底下拿出一捆电线,将女人五花大绑在床上。然后他从女人的手包里掏出钱来,出门去了。约莫二十分钟左右,他提着一把电锯回到家里。”
“停停停!大半夜的,别整这么重口的。”我连忙打断,眼前的叉烧突然就不香了。
“算了,你说下去吧。”我看阿鸿一脸老实相,想想还是破案重要。
“回到家以后,他先奸尸,然后用电锯把女人肢解成八块。过了很久,他再用报纸包好放入胶袋内,于该晚带着尸块离开。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很兴奋,好像还放着音乐,不过现场太嘈杂也听不清。”
“这是什么恶魔······”我愤愤地搁下酒杯,盯着玻璃上凹凸不平的蚀刻,上面的油滴和泡沫残留,倒映出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而且找到了抛尸地点。一个月前,有晨练的老人发现护城河边飘来几个黑色的袋子,恶臭非常,经过DNA比对,确认死者是两个月前失踪的百乐门大班安凤澜。有目击者称,遇害当晚,安凤澜于凌晨4时下班,在尖沙咀地区搭乘林云驾驶的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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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我下意识看向对面理发店门口的豹纹女郎,她正用自以为魅惑的眼神打我处男之身的主意。
在六十年代的香港,夜总会还是上流社会的专属欢场。不同于这些站街的野鸡,夜总会里的金丝雀们往往饱读诗书,才貌双全。
想必这位大班更是人中龙凤,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岂能是简单的女人。
4
“妓女······”我隐约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追问道,“剩下那几个女人都是干嘛的?”
“第二名受害者陈芸雅,医生,遇害地点就是在自己的私人诊所外。”
“第三名受害者关璐璐,记者,尸体在太平山附近的垃圾站被发现。”
“第四名受害者赵美芹,国中语文老师,尸块被扔在维多利亚公园的后山上。林云应该是把她们骗进了自己的出租车内,用电线和手铐捆绑住她们,先奸后杀。在录影带里,肢解、分装、运输的手法和第一名受害者安凤澜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和其他连环杀人犯一样,林云也是有预谋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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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受害者应该具有某些方面的共性。”
“受害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只有第五名受害者从他手下侥幸逃脱,衣衫不整地跑到附近的警局报案。也就是收到录影带的第二天早晨。”
“林云自杀会不会是得知自己犯罪事实已经败落,知道难逃一死,与其在牢狱里被折磨,还不如自我了断?”我提出猜想。
“有这个可能,可我们也不能去问一个死人啊。”阿鸿表示疑惑。
我叹了口气:“笨啊,要揣度林云的犯罪动机,我们还得从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身上入手。”
“虔哥你是说,那几个死人?”
“你不是刚说过死人怎么会开口说话吗?”我盯着他胸口的警衔,感叹香港警界的平均智商竟不如我一个冰室打杂的。
“懂了!你是说那个逃出来的小姑娘?”
5
见到黄依依的时候,她正在西山疗养院的心理咨询室里接受疏导。
医生说,刚来的时候,依依总是大哭不止,到夜里更是离不开人,对于狭小的空间和幽暗的环境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些都源于她被林云折磨的经历。对于年仅17岁的依依来说,很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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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要怕,哥哥问你几个问题哦。”阿鸿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盒双皮奶,递到女孩面前。
她戒备地打量着我们,左手紧紧抓着床边的栏杆,右手颤巍巍地接过双皮奶。
医生冲我们点了点头,示意可以问话了。
“那天你是怎么遇到林云的?”
“我和同学一起参加谢师宴,快一点了还没结束,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路过弥敦道的时候,那个人······说载我回学校······”她开始隐隐抽泣。
我追问道:“你当时没觉得异常吗?”
阿鸿用手肘打了我一下:“你说话温柔点嘛。”
黄依依沉默了几秒,重新对上了我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便上了车。”
“之后呢,在车上发生了什么?”
“他问了我在哪里上学,多大了,还有关于灵魂和信仰的问题。”她的身体在不住颤抖,眼里却有一种超然的平静。有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的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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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鸿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小子还蛮会的嘛。”
“他是怎么说的?”我没理他,继续深入。
“他说人死后灵魂会飞升,如果有地狱的话,他真想看看是不是比人间还恐怖。然后,他还给我讲了开膛手杰克的故事。我看到后排放着手铐和刀子,觉得很害怕,就马上跳车逃跑,腿还摔伤了。”她掀起病号服的裤腿,露出满是血痂伤痕的膝盖。
“开膛手杰克?”我与阿鸿面面相觑。
19世纪末,这个传奇杀手于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一带,以残忍手法连续杀害至少五名妓女。其大胆的犯案手法,经媒体一再渲染后引起当时英国社会的恐慌。
如果开膛手杰克是林云的信仰,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有告诉你关于他的事吗?”
“当然不可能啦,杀手都是很谨慎的嘛。”阿鸿又跳出来质疑我。
“不一定。凶手往往会和受害人说出心里话,尤其是这样的变态杀手。因为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他应该万万想不到,有人能从他的手下逃出来吧。”我下意识地看向黄依依,她依旧神态自若,低着头,吐出一句:“他说他的祖屋在九龙城寨的隆津路8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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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们费了半天劲才找到林云在九龙城寨的祖屋,摞在一家赌场上面,看起来摇摇欲坠。
从窗户往下看,可见赌场外,中年土棍搂着俗艳女人,后面尾随着个夹皮包的跟班,虚张声势,仿佛刚刚征服了此地。
“阿鸿,你有没有听过犯罪心理学上有个词叫‘copycat’?”我的目光锁定在墙上的一张电影海报上。
“没啊,复制猫的意思吗?”阿鸿忙着翻箱倒柜。
“copycat被称为模仿犯,是犯罪心理学中的一种说法。一般是指之前有连环杀手犯案的基础上,出现的一个copycat,他模仿之前的连环杀手的犯罪手法,好让警方把他所犯下的案件和连环杀手的混为一谈。”
海报上的是希区柯克的悬疑电影《房客》,画着一个女人惊恐的脸,她正将锁链子套在门上。电影讲的是一个小旅店的老板娘发现自己的神秘房客可能就是“开膛手杰克”因而提心吊胆的故事。
“他想让别人以为是19世纪的开膛手杰克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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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尽然。像林云这样模仿知名杀手的犯罪手法,可能是为了嫁祸,也可能是出于崇拜。”我算了算,今年是1966年,而杰克犯案是1888年,时隔近八十年。要说是同一个人也不现实。
“按照那黄依依的说法,倒像是崇拜的因素多些。”阿鸿趴在床底下,有些吃力地说道。
我赞同他的意见,可又隐隐觉得奇怪。
我盯着墙上崭新的海报,陷入沉思。不像是贴了几年的样子,位置还有些歪歪扭扭。
开膛手杰克的作案特点是剖腹肢解,且受害人都是妓女。而在伦敦东区居住的人,基本都是落魄穷人,沦落为妓女也是生活所迫。很多女性都是白天做手工活,或者干苦力,夜里为了找个居所才出卖身体。
画面上除了那个惊恐的女人,阴影里还有个身着黑色风衣、头戴猎鹿帽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解剖刀。
“虔哥,你看这个。”阿鸿拉开抽屉,身子后仰,龇牙咧嘴地指着里面说道,“应该是录影里出现的那些解剖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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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一看,几张染血的废纸包着形状各异的刀子,干涸的血迹旁边隐隐闪着寒光。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林云是如何彻底卸下人类的伪装,将那些书本上的解剖学知识付之于行动——拨开覆在额上的碎发,褪去她们身上的衣物,感受着体温的消退。等降临到冰点的时候,用刀片划开一个小口,沿着人类骨骼的轮廓,将一具完整的女性躯体分解成八个部分。
那些受害者的灵魂就隐藏在房间的黑暗里,啜泣声穿过画面传到我的耳畔。
7
在二十世纪,九龙城寨是罪犯和乞丐聚集的三不管地带。
这里曾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弹丸之地收容了五万人口。因为常年没有阳光照射,高楼与高楼之间密集得没有缝隙,很多房子甚至都没有窗户,被称作“黑暗之城”。
我的老板娘珍姐千叮咛万嘱咐,平时不要乱跑,不然小命难保。真的住进这里,我才知道,古惑仔电影里的犯人在逃避警察追捕时跑进城寨真不是吹的,到处都能看到死老鼠、脏水、垃圾,甚至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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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鸿,你说第一个受害者是百乐门的妓女?”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努努嘴:“对啊,还是个妓女头子。”
“可是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到第五个黄依依,都并不是欢场女子。相反,另外三名死者的职业都说得上体面。”如果他是单纯模仿杰克,目标对象的选择也应该一致。
“这样想是有点奇怪。”阿鸿拿出一叠档案,继续说道,“根据发现尸体的时间来推测,安凤澜死后,他间隔了将近一个月才再次作案。而后面几个的作案时间都是间隔三到五天左右。”
“这说明,在杀害第二名女性之前,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他再次犯案。”
“会不会是杀了人后,他感到害怕或者后悔,打算收手呢?”
“对,所以前后很可能是出于不一样的动机。”我惊叹于阿鸿智商在线,紧接着得出一个论断,“林云,不一定是冷面无情的天生杀手。”
8
赌场里氧气充足,故意隐去了昼夜时间,所有人没有性别和美丑区分,都褪出本相,剩下木然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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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我们是来找林云的,人群里挤出来一个胸口纹着米老鼠的大汉,把我们拉到旁边的房间里。
他点了根烟,告诉我们他正是这里的老板彪哥。
“小云从小不爱说话,也是个可怜孩子。十几年前我这赌场刚开,小云爹娘带着他住到我楼上。他娘病重,一天到晚离不开药罐子;他爹是个的士司机,早上我这赌场还没开张他就去出活,凌晨才回来。听说这家人也是因为看不起病才从香港搬到寨里的。”
“城寨里的医疗很便宜吗?”我问道。
彪哥警觉地关上门,继续说道:“不瞒你们说,好多医生都是正经医学院毕业,在外面租不起店面,又找不到工作,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索性来寨里混口饭吃。虽然不正规,也救了很多穷人啊。”
“能治得好人吗?”阿鸿愣头愣脑地一拍麻将桌。
“那也比等死强啊。过了几年,小云他娘还是走了,剩下爷俩在这小破房子里生活。他爹喝多了是真打孩子啊,那叫一个狠,可从没见小云哭过一鼻子。有一年中秋,他爹喝了酒,开着的士就冲进护城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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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叶半的破电扇搅动着屋里湿热的空气,半天没人说话。
阿鸿先开了口:“那后来呢?”
“这孩子变得越来越孤僻,自己一个人上下学,我也很少见到他了。”彪哥在桌上摁灭了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那您见过这几个女孩吗?”我从阿鸿带来的档案袋里拿出五个受害者的照片,摆在彪哥面前。
他看了一会,目光锁定在黄依依的照片上。接着,他用拿烟的手敲着桌面:“这女的我见过。”
“什么时候?”
“两三个月前吧。那时候还是秋天,他和小云一块回来的。”
“两三个月前?”我愣住了。现在距离黄依依遇害不到十天,如果他们之前就认识,黄依依的所有证词都被推翻了。
“怎么?我当时以为她是小云的女朋友,想着小云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我叫俩人来喝杯酒再上楼,那女孩摆摆手,小云可听话了。之后就没再见过。”
走出门的时候,对面有一块金色幕墙。玻璃下面,三两个人,在“生龙活虎莫追龙”的大招牌下,安静地点着四、五枝蜡烛,专心盯着微暗的火苗,吸着那些锡纸里飘起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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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黄依依笑着转身,递给我一杯热柠檬茶。
我接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寒暄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想问什么直说就好。”她双眼直视我,那种冷静竟令我几分胆寒。
“想给你讲个故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爸妈带我去公园玩。在男厕所墙上,有人写了几个遒劲浓烈的大字——‘求同性友人’,没有联系方式和其他信息。”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黄依依饶有兴致地放下杂志,眼睛弯成月牙状,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当然不是。有些人写出来却不一定会做出来。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他心中所想,装成知己接近他。这样长期孤僻且压抑的人很容易全身心地信赖这位‘知己’,从而被人当作棋子而不自知。”
“你想说什么?”
“情感操纵。你很擅长这个吧。一个曾受虐待的人,对施于他人的虐待和伤害,会更容易接受。你不知道从哪里结识了林云这样一个身世悲惨、性格偏执的男人,你利用他从小的悲惨经历,想亲手塑造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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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意思,说下去。”她抱着双臂,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好像在听一堂无趣的数学课。
“在他犯案前你们就认识,还去过他家。上次你故意引导我们到他的祖屋,是为了让我们发现海报和解剖工具,从而联想到他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手法犯案。”
她点点头,似乎在她意料之中:“臭名昭著的开膛手杰克我也有所耳闻,可据我所知,他的目标都是妓女。他的母亲是一名妓女,他恨透了这个职业,所以对这个群体有偏见,以至于痛下杀手。”
“电影《房客》的海报很新,像是刚贴上去的。他第一次杀的确实是妓女,但隔了很久才开始下一次犯案。后几位受害人都是有体面工作的女性,是什么导致他切换了目标呢?”
我顿了顿,黄依依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是你。你发现之前引导他崇拜开膛手杰克,仇恨欢场女子这一招并不能持续让林云犯下接下来的杀人案。他对你表露出了退却,甚至懊悔。你心里发虚,也痛恨这个笨蛋意志不坚定。于是你从他的童年经历出发,转而引导他去仇恨那些体面的女人,在心理上补偿母亲一生贫苦、因病早逝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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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聪明。受害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会有人怀疑这几次犯案的前后动机不同。可你没想到,这个废物再次良心发现。这次你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他收手的决定。你既愤怒又失望,你生怕他一朝自首,把你也拖下水。所以破釜沉舟,将你用摄像头偷偷拍摄的视频寄给了警方,然后恶人先告状,摆脱嫌疑。”
空气沉默了几秒。黄依依突然笑起来,发出独属少女的甜美笑声,而现下却显得刺耳而恐怖。
“我没想到他会自杀。他说过,九龙城寨承载着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那时他父亲还没有染上酗酒追龙的恶习,白天出车,凌晨归家;母亲拖着病弱之躯做他最爱吃的叉烧饭,苦是苦,一家人都还在。”
“他把自己称为老鼠。偌大香港,容不下他一家人。为了谋生,他们四处流窜,即使逃到了城寨,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我是在帮他释放天性。老鼠需要翅膀才能逃离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片阴暗鄙俗、毫无希望的土地代表着某种永恒;所有人都被围困在这里,你只能逃离,却不能带给它任何改变。而我,只是想提前毁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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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黄昏时分,我同阿鸿坐在天台吹风。
从鳞次栉比的高楼空隙间,隐隐可见远处的黄大仙祠,人来人往,香火旺盛。
阿鸿捡起地上的一块烟壳,折了个纸飞机,对着机头哈了口气,蹦起来扔向远方。
“说实话,虔哥,我并不觉得九龙城寨有多么差。它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则。它给穷人提供了房子,给没有希望的人提供了家。有的人没身份证,有的人没钱,但九龙城寨收留了他们。”
纸飞机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又飞回他脚下。
············
“从这里跳下去会生出翅膀吗?”我身旁的陌生男人吐出一句话,半个身子探出天台。我看了看四周,除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才确定他是在同我讲话。
“那长居于冰岛的人,也应该长出一身密密的绒毛抗寒才公平。”微风轻拂过脖颈,我打开一瓶橘子汽水,顺口答道。
天边还泛着光,像是洗碗时水也冲不走的那一层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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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自杀?”
“做错了事。”
“怎么讲?”
“九龙城寨是个很迷人的地方。你会爱上它的。”他用一种笃定而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我。
“是吗,我不觉得。”我摇摇头。谁会觉得贫民窟迷人。
“你的家在哪儿?”
“北方,二十一世纪。”
天台被数十个黑色电线杆围了起来,成把成把的电线把杆子都压歪了,这正是城寨居民违建乱建的一贯风格。听珍姐说,去年台风天,才电死过孩子。但城寨里的孩子,从来都是散养的。
“老鼠长出翅膀是什么?”他忽然跳转到另一个问题。
“蝙蝠?”我摸不着头脑。
他转过头,右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伸展双臂,仰起脸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天台边——“那叫‘违章动物’。”
红雾并未随着太阳落山消散,反而点燃了一片流云,天台四仰八叉的电线倔强地指向天空。很快,这团血雾便降落在地面上,殷红的血渗入年深日久的柏油路,会有坚韧的草攻开硬壳,生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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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大家好,我是惊人院的院长。 
欢迎走进惊人院,这里是一家非正常事件研究中心。
每周一、周三、周五、周日,我们一起脑洞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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