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耀黯】君之疾9

与之前被动的局面不同，此时王耀早已知道了如何克制诛心，记忆已经交给了王黯，按前世的身份来说，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不好动作的，即使王耀直接在此与他行事，想必王黯清醒了也不会怪他。
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且不说青天白日里行那事多有不体面，他们现在就如同被强行凑到一起一般，分明还没能接受那些往事，此时倒如同趁人之危，王耀犹豫许久，将马车停在了一处隐蔽地方，坐在一旁抱起王黯，低头吻了上去。
虽说这诛心来得凶猛，王黯还是存了几分理智的，还没到任人作为的地步，事实上，在察觉到一抹柔软贴上的瞬间，他的身体僵住了，随即便开始反抗。
这不是身体的欲拒还迎，王黯从心底里抗拒这样的亲密接触，他们的交合能够暂解诛心是不假，可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
“放开。”王黯尽全力来反抗王耀的动作，没有一丝暧昧的成分。
王耀放开他，眼看着他转过身去，毫无感情地背对着他，沉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忍了这么久了，没道理这一次就受不了。”
念及王耀可能做过的蠢事，王黯心里还存着怒气。王耀第一次想要插手国事的时候，对他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言语里充满了自负，带着救世者一般的怜悯。

“让我去吧，这是我的责任，既然拥有高于常人的能力，就必然要去做些什么的。”
“放心，我是不会死的。只要这个王朝还在，国家的意志就一直还在，如果我不在了，还会有另外一个“我”出现。”
王耀说过的话此时全在王黯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一句接着一句，得不到半分喘息的空隙，他捂住耳朵，想把这些嘈杂的声音赶出去，但随即而至的眩晕感让他停下了动作。
他在安静的马车里听到了前世的喧闹，赤红的晚霞，荒凉的沙场，潮湿的发丝，这些掺杂在一起冲他袭来，王黯紧紧抱住自己，呼吸中带着热气，头脑昏沉间，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病了。
任谁都能看出王黯的身体不对劲，乍然接受庞大的记忆本就会引起不适，再碰上了一只霸道的诛心，王耀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最起码也要等到他们到家之后才把记忆给他，这样才算稳妥。
怀着这样的心情，王耀抱起蜷缩成一团还在发热的王黯，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拨开发丝，搂着他静静坐着，心事绕成一团，前路凶险，不知下次再这样安静地相处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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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从来不会按着人想好的方向发展，王耀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醒来的王黯神色掩饰不住的疲惫，看了看王耀也没说什么，默不作声从他的怀里起身下车。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夜风吹过被汗湿的衣衫泛起一股凉气，王黯裹紧衣服，对随后而至的人说道：“我不回去。”
“什么？”
“你别想瞒我，”王黯很笃定，“你说实话，把我送回去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
这副样子王黯很熟悉，每当王耀不想说实话或者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都会露出这个表情，他没指望王耀真会回答，解释道：“西亚也是我的朋友。”
“你不能去。”
“我不能不去。西亚是因我才落败的，我没道理置身事外。”王黯没敢仔细想西亚都遭遇了什么，弗兰克是那样残暴狠毒的人，作为他的宿敌，西亚的状况不容乐观，“我必须要救他。”
王黯看到他还想说什么，立即问道：“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认为。”王耀无奈地笑了，“你怎么知道后来的事，西西亚受创的时候你都已经不在了。”
“猜的。我失忆了又不是没脑子，一定是弗兰克做的乱，他巴不得一直打下去。”

弗兰克设计毁了王黯之后，又暗地诱使西亚杀了皇帝，此举不但挫伤了他的锐气，还令他得以再次挑起两国的战争，本来稳定的局势因皇帝的死又动荡起来了。
王耀对他详细诉说了后来的事，而后叹息道：“要不是我封存了自己的记忆，西亚最后不会落到这个结局。”
封存这个词引起了王黯的注意，问道：“你是封了自己的记忆，不是……死了之后截留的？”
空气静止了片刻，王耀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没有，只是把记忆藏起来了。况且，”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王耀的眉眼柔和了许多，“你说过，我们最好的归宿是战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记忆对于活着的人，是追念，也是沉重的枷锁，他们共同创造了太多独一无二的回忆，在一人离去的时候，剩下的那个，便再也无法承受这份重量。思念足以让人疯魔，熬不过漫长的日日夜夜。
他们都不是会随意改变自身想法的人，王耀没能说服王黯留下，这件事一旦让他发觉了，就没有再让他置身事外的可能。
马车还是踏上了回去的路。对付弗兰克终究不是随口说说的事，即便如今他的风头稍减，却还是一个强劲的对手。王黯问：“你打算怎么做？”

“潜入弗兰克的住所，先打探到西西亚的下落。”
王黯点点头，等着下文，却见王耀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没了？”
“嗯，就这些。”
“你这也叫计划？”王黯嗤笑道。不过即使是这样草率的计划，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样也行，我引开弗兰克，你去找西亚，找到之后带他藏起来。”
快要入秋了，风带来树叶的气息。王耀察觉到他的用意，放慢了速度，看着王黯说：“你不要冲动，千万不能擅自对他动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拎得清轻重。”王黯的表情说出这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王耀叹息道：“我不是不让你报仇，只不过得准备一下。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弗兰克可以不受法则的影响随意对我们动手，明明西西亚只是杀了个皇帝就承受了那么大的反噬。”
“不，”王黯立即反驳，“他应该也是受限的，他接近我们这么久都没有动手，而是极力挑拨我们，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如果他真的能不顾法则，早就斩草除根了。”
弗兰克精心算计了这么多年，却没能料到王黯的选择，到头来被轻易识破了真面目。若是王黯再狠一点，一早对王耀下了手，恐怕他们两个都难以保全。

可是，这未免太过顺利了，完全解释不清，弗兰克准备十年的诡计就像纸糊的一般，轻易被戳破了。
王黯灵光一现，抓住王耀的手臂，迫使他停在一边，问道：“你对长木有印象吗？他怎么能把那封信带给你，要是没有那封信我们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我不认识他，”王耀缓慢摇头，“也许事情不是表面上那样，西西亚他……可能隐瞒了一些事。”
在王黯的印象里，西西亚是个柔和得像月光一样的人，对所有人都是温柔体贴的样子，如同怀着慈悲之心的神，对尘世的一切怀着最大的怜悯。
“不管怎样，还是先找到他吧。”
有王黯支开弗兰克，王耀很轻易潜入了他的住所。
西西亚在一间很华丽的屋子里，刚一进入，王耀就震惊于眼前的景象。
弗兰克让他住在最体面的屋子里，同时给他最不堪的待遇。
沉重的铁链紧锁在西西亚的手腕，凌乱的床上布满血迹，血是从他的手腕处流出的，伤口没有包扎，看不见愈合的迹象，应该是刚留下的。床上还混合着其他不知名的东西，一个毯子盖在他的腿上，此外再无其他，王耀没敢细想。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困着你吗？”王耀将衣服披在他身上，盖住一身青紫淤痕。

西西亚的目光无悲无喜，笑容在他脸上早就难觅踪迹。他没有回答，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王耀破开锁链——这锁链并不难开，王耀没费多大力气，这意料之外的轻松让他楞了片刻，但没做多想，只当是西西亚太过虚弱，连这样的囚禁也无法挣脱罢了。
王耀背着他轻巧溜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屋子。
可带着一个人终究是行动不方便，他们还是被发现了，弗兰克的人紧追不舍，王耀驾着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连跑了三天都没能成功甩掉。
西西亚大多时候都在沉默，右手的伤口只是潦草包了一下，但很快就止血了。
他们躲在一处山洞，潮湿的空气让呼吸都带着黏腻，篝火只祛除了有限的潮气。他们在这里待了够久，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取我的血吗？”西西亚难得开口，火光明明灭灭印在他脸上，他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石壁上，漆黑一片。
看到王耀摇头，他继续道：“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诛心找上他了。”
“血也能克制诛心？”
“当然可以。他抓了很多人，把他们关在地牢，欣赏他们流离失所的表情，看着他们被诛心折磨到生不如死，那里的哀嚎日夜不止，连自杀都做不到，”

西西亚看着王耀，说出这些以往无人倾听的话，“弗兰克不让他们死，他要留着他们，从他们身上得到足够多的信息，让他们在绝望中苟活。”
这是一个被黑暗之神眷顾的人，他的恶行肆无忌惮，并且无人能阻。
“他知道很多，都是靠血腥的手段得来的。他把所有人都骗过了。”泛着水腥气的风吹过这个洞穴，西西亚的话里仿佛也带着血味。
忽然，西西亚笑了，如同一只嗜血的妖物，舔舐着伤口，用阴冷的目光威慑敌人。“现在我不怕他了，你会帮我的对吧？”
往日明媚的笑容被阴鸷取代，王耀看着这样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鬼。“我会帮你，他也是我的仇人。”
“这可是你说的。”西西亚露出一个得逞似的笑，毫不掩饰他的深沉，在明面上表现出他已经变了这个事实。
王耀知道他受了很多苦，或许还有不计其数的侮辱，这些都是一个人带给他的，怨恨不可避免。对这个昔日好友，他怀着深切的愧疚和悲哀。
“我出去察看一下。”
王耀离开后不久，一只白鸽飞到洞穴，落在西西亚身边的石头上。一张纸条被西西亚取出，弗兰克的威胁到现在还是这么幼稚，无非是挟持了王黯，让他回去。可如今，他怎么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功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洞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西西亚趁王耀看到之前把纸条扔进篝火，火舌即刻吞噬了那张薄纸。
“他们没有跟来，天一亮我就带你回去，你在家里好好养伤。”王耀又拾了一些树枝，堆积在一旁，足够他们用到天亮，“要不然你先休息，这里我守着。”
西西亚捡起一根细小的枯枝丢进火里，呆呆看着火焰将它燃烧，“王黯他现在怎么样？”
“他和弗兰克在一起。”
西西亚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来救你之前我们商量好的，他拖住弗兰克，我好进去找你。”王耀很奇怪他的反应，问，“怎么了？”
“没什么，那很危险，不过，只要能拖住他，我们就赢了。”西西亚低了头，抚摸手腕上的伤，“只要他找不到我，慢慢的他就会被诛心摧毁，他几乎从来没有尝试过诛心的威力，只要我不出现，他一定会输的。”
西西亚强调道：“我不能出现！”他像是疯魔了一般，不住地重复这一句话，好像只要他不说，就无法劝服自己不出去一样。
“西亚，你怎么了？”王耀挪到他身边，想扶住他的肩膀，却一下子被打开了。
“不要碰我！”西西亚缩成一团，喃喃道：“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他无数次祈求那个人不要碰他，没有一次如愿，无论是尊严还是生命，全都掌握在那个人的手上，每次触碰对他来说都是耻辱，可躲避他，会带来更多的痛楚。诛心诛了他所有的清高，意识纷乱间不自觉的靠近更令他恶心，他在这样的折磨里，过了十年。
他当然不是坐以待毙，一次次的出逃没能为他带来自由，反而会迎来更变本加厉的手段，西西亚跑了这么多次，被抓回这么多次，早已成为失去利爪的困兽。
王耀似乎低估了他受到的伤害，西西亚的心里存的恨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许多，不可避免地，王耀的内疚随着这些天的相处也日益增多。
面对这样的西西亚，王耀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询问他关于弗兰克的事，恐怕一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就足以让他疯癫了。
这些全都要算在弗兰克的身上。王耀从马车里拿出一个毛毯，披在西西亚身上，继而走出山洞，站在落满枯叶的洞口，视线投向漆黑的树林，盘算着报复的计划。
山洞里，原本蜷缩成一团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上，嘴角忽然轻微勾了勾。
山上的清晨带着水雾，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葱郁的树林，王耀与西西亚躲在山洞里虽然不太安全，身后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可此时，王耀更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王黯在分别之前曾与他约定了交流的方式，转眼已经过去四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弗兰克的人也似乎懈怠了，迟迟没有追来。
西西亚的情绪缓和了许多，披着毯子走到王耀面前问：“不是要回去吗？你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的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最近伤口都愈合很快。”
王耀听出了藏在这句话后面的信息，弗兰克在战场上受了挫，或许把怒火撒在了他身上，所以受了很多伤。
西西亚还等着他的回答，天蓝的眸子里满是平和，看起来还是十年前那个温润随和的少年。王耀第一次见他就对这双眼睛印象很深，仿佛广袤的天空，随性飘着几片轻云，让人升不起任何负面情绪。
前几日的他还是暴雨中水面上的浮萍，现在完全掩去了动荡感，让人感觉他又是暖风中的一朵向日葵了。
“我想再等等，这个地方很隐蔽，不会被发现的。”王耀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他，时间是最经不起折腾的东西，十年很长，足以改变很多事。
“你在等王黯吗？”
王耀点头，“他说过会与我联系。”
“如果他不找你，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不，”王耀不想去猜会出现这个结果的原因，如果王黯迟迟不联系他，肯定是出了意外，“我们就等一天，明天要是还没有消息，我就先把你送回去，你不必担心，我会找到他的。”
“好。”西西亚笑了，也陪着他看向天空。
直到日头完全落下，夜色逐渐笼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王耀明显烦躁起来，碍于西西亚在场，他尽力压抑这种情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王耀踱来踱去，耳边仿佛有什么在尖叫，但仔细去听又什么都辨别不出。这样无望的等待熬光了他的耐心，在第八次忍住破坏的冲动之后，他决定了。“我们现在就走，尽快把你送回家。”
他这副焦躁样子早就落入西西亚眼中，听他说出这话也不奇怪。一个人拼尽全力想见心上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应该做拦路的障碍。西西亚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走了。
就在此时，悄无声息的树林里冲出来一个人影。几乎是在察觉的瞬间，王耀就冲了过去。
借着月光看清那人的样子之后，王耀所有的激动都化作失望，那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眼里的惊慌失措几乎凝成实质。

大概是一个迷路的人吧。王耀这样猜测，原本按照他的性格，会对陌生人释放出极大的善意，兴许会给他指了路再捎带一程，可如今，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但这个人随后说出的话让王耀的情绪又被点燃了起来。
“主人让我带话给你。既然你不肯用西西亚来换王黯，那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你大可以带着西西亚远走高飞，他保证会善待王黯，最起码不会让他轻易死了，从此以后你们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