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故事集⑤】审神者为什么要那样

我叫沉水，是一个普通本丸的普通审神者。
然而从昨天开始，我就是一个被囚禁在高塔上，等待王子给我带着丝线带我出逃的莴苣姑娘。
请放心，这不是什么刀剑暗堕的剧本，我家也不是什么黑暗本丸。我以本丸一级治疗师药研藤四郎和一级心理咨询师三日月宗近的名义起誓，我家上上下下从大到小都是积极向上心理健康的三好付丧神，绝不会产生有碍社会和谐违反道德法律的思想。
天守阁里开着空调，傍晚时分既凉爽又安静，我一个人待着很是舒适。唯一的缺点就是换了夏季景趣后蚊子也跟着多了起来，这帮喝不惯冷却水的家伙就集中起来攻击我，这不，写个出阵报告的功夫我就在腿上搓死了四五只蚊子，这要是让江雪知道了又要给他们念往生咒念个半夜。
我忙着写报告，忙着和蚊子作斗争，窗户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支棱了起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窗户缝里窜进来，拱了拱我涂满了花露水和风油精的腿，嫌弃的打了个喷嚏。
“嘘！”我赶忙冲鵺比手势：“小声点！堀哥还在隔壁近侍间呢！”

鵺眨了眨又黑又亮的豆豆眼，连背都塌下去了。我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边往下看，正好跟踩着瓦片上来的王子一号狮子王脑袋撞脑袋。
在他呼痛之前，我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不许喊！你是铁打到我是肉做的，我还没喊你喊什么！”
狮子王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放开了手。
“怎么样？咱们的家当还活着吗？”
“暂时还算安全，歌仙先生和石切丸先生正在商量怎么处理。”狮子王从内番服的后屁兜里掏出一长串皱巴巴的纸塞给我：“还好堀川先生还不知道，不然它们铁定活不过今晚。”
“只有他们俩吗？我还以为一期一振怎么也得掺和一下呢。”
“一期先生大概是负责把鲶尾押送回去教育了，没有参与。”
“其他人怎么样？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了？”
狮子王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后屁兜掏纸，就像是一个来大姨妈时候蹲茅坑的小姑娘一样：“这我就不知道了，主，能打探到这些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沉默了半晌：“那感情你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来给我表演掏捕蝇贴的？”

不是我说，给我送一瓶风油精都比这玩意儿顶用的多。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他终于掏完了，指着那些窗台上垂到地上的捕蝇贴，那叫一个声情并茂：“主，这可都是从鵺的口粮里抠出来的钱啊！”
鵺很配合的一头杵进纸堆里，顶着满头白花花的纸条冲我摇头晃脑，仿佛这五毛钱一米的捕蝇贴是他对我的恩赐，正得意洋洋的等我叩头谢恩。
我叹了口气，揽过狮子王的脖子，语气凝重：“兄弟，你知道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吗？”
“磕头认罪，收复失物？”
“不。”我坚定的伸出一根手指冲他晃了晃：“是趁烛台切没发现之前，赶紧从厨房把我的螺蛳粉抢救出来！”
一号捕蝇贴王子领了任务，带着黑乎乎的坐骑跳下墙头走了。堀川大约是听到了我摆弄捕蝇贴的动静，从隔壁近侍间赶过来，一进门就看到我踩着板凳往天花板上粘纸条子的样子，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您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把您关在这里补这个月的出阵报告让您不满，可是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您至于吗？您就对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吗？”

我被他义正辞严连珠带炮的一串话训得直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眼见着他伸手捡起地上纸条，眼睛里波涛汹涌的风暴瞬间平息，甚至还带着些迷茫。
“那个，堀哥。”我把胳膊上的蚊子包亮给他看：“其实我就是想粘个捕蝇贴……”
“……我去给您找电蚊拍吧。”堀哥顶着一脸幻灭的表情走出天守阁：“请您忘记刚才的事情，尤其不要告诉兼先生。”
我急忙应承下，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然后一个箭步窜到窗户前。
“晚上好啊主！”鲶尾翘着呆毛，元气满满的冲我打招呼。
“你没事儿吧鲶大眼儿？”
“我没事儿。放心吧主，我已经说服一期哥和博多了，咱那套家伙一定能保下来。”鲶尾踩着瓦片，手里捧着一个小不锈钢盆，又从后屁兜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我：“您的螺蛳粉，快趁热吃。”
他们付丧神的后屁兜是多啦A梦的百宝袋吗？怎么什么都往里揣啊。我心里吐着槽，嘴上连声道：“好兄弟，还是你靠谱！以后再组织斗地主我绝对把你和骨喰放一块，保证你们打遍本丸无敌手！”

“谢谢主！那就麻烦您千万别安排青江先生和我们打牌，他那位女鬼小姐偷看我们的牌告密就不说了，连我和兄弟偷藏的几张牌是什么都知道，那还怎么玩啊！”
“笨！你就不懂策反女鬼姐姐让她帮你们偷看别人的牌吗？”我用筷子尾部敲了敲他的头：“下次把牌藏裤裆里，你看她还敢盯着你不！”
鲶尾目瞪口呆：“主，这招高啊！”
那句话怎么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光看我这幅样子也能知道我家的付丧神大多数也正经不到哪里去。就连刚来不久的水心子跟源清麿俩人都被培养出了喝茶遛鸟斗蛐蛐的雅好，每天一早提着鸟笼子去种地，活像两个知音漫客版的京油子，更别提像鲶尾这样打一开始就跟着我吃喝玩乐共同堕落的老油条了。虽然免不了被一期和烛台切碎碎念教育，但是革命友谊也是在这种斗争对抗中日渐深厚。
我趴在窗户上，一边呼噜呼噜的吸粉，一边同鲶尾侃大山，直到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二号螺蛳粉王子仗着高侦查高隐蔽，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之中。徒留我端着不锈钢盆，咬着筷子，像蒙克的名画《呐喊》一样，在夜风中无声的凌乱。

“主，电蚊拍我拿来了。”
“等……等一下！”我赶紧把四面的窗户都打开，胡乱抓起香水一阵乱喷，把饭盆和筷子往桌子底下一塞，这才端坐在桌子前摆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模样说：“进来吧。”
堀川进来之后，看着四周大敞着的窗户，一边无比自然的走过去关上，一边说：“您为什么把窗户都打开了？您本身就招蚊子，这不是……”
很快，密闭的空间他的表情就再次幻灭了起来：“什么味道？”
堀川吸着鼻子朝我靠近，情势不容乐观，我急忙一把攥住他的手，用脚把盛着汤汁的盆子往里踢了踢：“堀哥！我坦白！”
堀哥一张娃娃脸，很严肃很认真的看着我：“主，有话好好说，您先放开我。”
“不行！”我攥住他的手摇摇头：“你没进来之前，其实我……”
“其实我放了一个屁！”
堀哥沉默，我也沉默，似乎是这对我那张被丢光老脸最后的哀悼。
其实我家本丸成立之初，我拗的是气场两米的御姐人设，要求自己必须时刻以干练得体的外表示人，这样才是对这些形貌昳丽的付丧神们最起码的尊重，也是我作为女性最基本的尊严，毕竟哪个女生也不想在容貌这方面被一群男人比下去。天长日久之后，哪怕他们在我身上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也在坚持不懈的拗人设，企图用这种方式在他们面前挽回自己身为主君的最后一丝丝颜面。

然而今天晚上这件事，明显不在我面子工程的范畴中。
尴尬的沉默过后，堀川看我一脸破罐破摔生无可恋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出去：“主，以后晚上少吃点陆奥守的烤地瓜。”
“好……”
“还有您喜欢的辛辣刺激食物也要少吃些，对肠胃都不好的。”
“好……”
“您不必介怀，早些休息吧，明天找药研开些健胃消食的药。”
“好……”
堀哥走后，我一个人又开着窗户坐了半天，那股令人发指的味道才逐渐散去。眼见着月上中天，我也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正要关窗户睡觉，心心念念的王子三号这才姗姗来迟，头顶着月亮探进我的窗户。
我抬手掩唇，摆出潘金莲的架势冲那人指指点点：“和泉守大官人，你可叫奴家好等啊，快带奴家离开这里吧，奴家被他们关在这里，日也想你，夜也想你，这身形都消瘦了呢。”
“你少来这套，给你放出去了，之定还不揍死我。”和泉守费力的趴在窗台上，喘着粗气冲我伸出一只手：“把我昨天输给你的小判都还给我。”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的？”我放下风情万种的兰花指，满脸脏话呼之欲出。
“那不然呢？赶紧还钱，我还着急回去睡觉呢，被发现偷溜出来的话又要被罚种地去了。”
在和泉守来之前，我无比坚信自己拿的是莴苣公主的剧本，然而现在看来，符合我境遇的只有一句话。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像狗屎。
“和泉守，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我一边冲他无比温柔的微笑，一边揉了揉手腕：“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糟践了别人的梦。”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去你的吧——！！！”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和泉守被我一肘子从天守阁二楼的窗户敲了下去，叮铃哐当的摔到了药研的精心伺弄的那片小药圃里，此时正毫无形象的仰着头和我对骂。听到动静的堀川第一个从天守阁里冲出来，看到面前这一幕，目瞪口呆的问出了今晚心里憋了好久一句话：
“主，您为什么要这样？”
其实，事情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炎热的夏天，地面蒸腾着灼热的暑气。这样的天气对于有的人来说，最大的享受就是海边游泳晒太阳，或者西瓜可乐空调房，而对我来说——
“必须是奥运，欧冠，世界杯！”
“呦，您自己跟明石国行似的瘫在凉席上一动不动，倒是爱看别人大夏天的挥汗如雨啊。”
“长义，你这话说的，我不是给你们发高温补贴了嘛，咋还那么不满意呢。”
长义放下手里摆弄着的投影仪，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汗，对我的话嗤之以鼻：“防晒喷雾和花露水也能算补贴？昨天他们带着你那喷雾去打秘宝，对面一个焙烙玉过来，气压罐比刀装都炸的远！五虎退当场就轻伤了，还泪汪汪的说弄坏了主人送到礼物，啧啧，真是造孽。”
“你自然是用不着，那小短刀们个个细皮嫩肉的，这大热天出阵还不晒爆皮了？我看干脆把你那份给五虎退得了，反正你天天西装革履的也不嫌热，更晒不着你。”
“算了，我不和你争。”长义瞪圆了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东西我也从作战室搬来了，你自己折腾吧。”

我啃着西瓜，看着长义利落离去的背影，想着自己一个人看电视属实太无聊了些，懒懒拿起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喂，老陆啊，球赛看不？世界杯，踢足球的，就是蹴鞠知道么？最好多叫几个人上来，带两瓶啤酒。”
十分钟后，陆奥守提着一扎冰啤酒，带着狮子王跟和泉守，粟田口家的胁差双子拉着提着烤串的御手杵，浩浩荡荡的进了我的屋子。
在我的认知里，但凡是个爷们儿，就无法阻挡足球这项充满激情且荷尔蒙爆发的运动，更何况，我用投影仪直接把绿茵场搬到了巨大的幕布上。此刻，天守阁里热闹的堪比大学男生寝室，迪玛利亚刚刚打出一记射门，胁差双子面露紧张，狮子王开始兴奋的嗷嗷猛拍御手杵的大腿，导致后者嘴里的串儿突然飞了出去，只见他仰仗个子高手长的优势用手里的竹签儿猛的向前突刺，嚼了一半的鹌鹑蛋就被扎回了原来的位置。
陆奥守跟和泉守不出预料的又吵了起来，他俩一个看好法国队，一个看好阿根廷，吵吵得比屏幕里的球迷都高。

“行了行了，你们再吵吵，上场踢的也不是自己。”我拿起扇子一人敲了一下，示意他俩闭嘴：“实在气得慌咱们就赌一把，一球一百小判，怎么样？”
“一百小判？你怎么不去抢钱啊！”和泉守瞪大了眼睛。
“平时你炸刀装不嫌浪费，怎么到了我这就开始抠门啊。”我翻了个白眼，顺手就接过了陆奥守手里的小判。
和泉守见状，连忙把自己的裤兜掏了个干净。
“行，现在一比一，咱们静观其变。”我拿着手里还热乎乎的小判，赶紧塞到了榻榻米下面。
在歌仙兼定看来，除了偶尔人来疯的时候难以招架，他家审神者多数时间里算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学过琴，跳过舞，急了的时候还会用听不懂的外国话高贵冷艳且不失风度的问候时政祖宗十八代。文系专业出身，也好读读书，念念诗之类高风亮节的事情，很对他的胃口。平日里好打扮重脸面，只要不开口说话，光是安安静静坐着，那是有十足的主君架子。最重要的是，他家审神者眼光很好，天下五剑源氏重宝都没入她的法眼，偏偏看上了自己家那个年轻貌美的后辈，整天打情骂俏感情甚好。

不是他衒玉自售，歌仙兼定觉得自家后辈那只是看起来不靠谱的一点，实际上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哪一点比天下五剑差了？再说了，人家跟审神者才差二百多岁，比起那些千岁的老妖精，审神者当然喜欢这种小鲜肉多一点，代沟少，好沟通。
歌仙兼定原本以为自己对审神者的敬佩与好感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昨天晚上，他被天守阁异样的光芒吸引，本想上去询问审神者是不是入睡前忘了关闭电源，而自己家那个粗心的近侍后辈也忘了提醒。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让他怀疑刃生的一幕。
“愿赌服输！小的们给我上！”
审神者一声令下，御手杵仗着身高优势一个飞扑把和泉守兼定压制在地板上，胁差双子一人一条裤腿，果断又迅速的扒下了和泉守新买的派大星同款沙滩裤，审神者地痞流氓似的隔着平角裤用力拍了一把和泉守弹性十足的屁股，接过胁差双子手里的沙滩裤，拎着啤酒瓶的手环过陆奥守的脖子，俩人在原地边蹦边唱边把沙滩裤当花手绢似的摇起来：“GO!GO!GO!欧雷欧雷欧雷欧雷~”

“高卢雄鸡牛批！”
“姆巴佩牛批！”
“GO!GO!GO!欧雷欧雷欧雷欧雷~GO!GO!GO!欧雷欧雷欧雷欧雷~”
歌仙兼定：我当时就裂开了。
审神者披头散发，穿着派大星睡衣和人字拖，和在场的每个人热情的击掌，甚至跳起了踢踏舞，活像个女疯子，与被扒了裤子正在角落里羞愤捶地板的和泉守形成了鲜明对比。
歌仙兼定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被从天而降的沙滩裤挡住了视线。
您的第三十七人订单正在派送中，请注意查收哦。
结局很明显，审神者一行人被正在气头上的歌仙兼定强行驱散，用来看球赛的幕布投影仪也被没收掉，审神者本人还被关在天守阁被堀川看着补起了这个月的出阵报告。
歌仙兼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正忙着套上沙滩裤的和泉守兼定：“你说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那丫头的套路多得是，你哪来的胆子和她赌球？这下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吧！”
“胜负这事不到最后谁能说的准？她再邪乎还能预测到比分不成？”和泉守死鸭子嘴硬。

歌仙兼定强忍下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世界杯四年办一次你知道吧？前年刚办完。”
“那今年为什么提前了？”
“说你傻你还真是不聪明！她给你们看到是比赛的重播啊！不知道比分才怪！”
在我诚恳认错的态度下，歌仙并没有扔掉我的投影仪，只是把它又搬回了作战室。
前几天，我和陆奥守还有御手杵一起看欧洲杯，老陆挖着西瓜问我那天既然早就知道了比分，干嘛还那么激动。
御手杵盯着电视屏幕摇头说：“唉，问这种问题，你还是不懂足球。”
我缓缓举起右手，对御手杵说：“不，是你不懂女人。”
陆奥守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