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试炼场V·高阶试炼】青山(5)

每年暑假和过年，儿子一家会带着立健回来看看。腊月里屋外大雪纷飞，他们和堂兄弟家的亲人们一起围坐在炉火边，撸起猫猫狗狗或嗑上一地的花生瓜子壳聊天。山里各家的好事坏事他清楚得很，唯独对那个遥远的沿海城市他几乎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立健读书也像长新一样刻苦，只不过长新当年在镇上，而立健就读在重点中学。那是孙儿自己中考考上去的。那里的同学都很有出息，立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是能上清华北大的料子。谈起他的孙儿，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话题总是围绕着年轻人，他觉得本应如此。未来的前途，国家的使命和担当是交给他们的，而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儿子长新每次都塞给他几千元钱，附带一套劳保大衣和皮鞋，立健也将自己的奖学金混在父亲的钱里交给他。他收下了衣服和皮鞋，却把钱塞回到儿子手中。拗不过儿子，他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将钱塞到孙儿的书包夹层里，还附加了几百块的红包。
立健最终没有考上那两所农村人熟知的大学，而是去了一所普通重点。电话打来的那天，他亲自去土地庙还了愿。孙儿说自己发挥得不好，但他觉得这就足够了。立健有着更好的前途。

孙子继续深造，儿子也还没退休，他们回家的次数渐渐变少了，一年两次变成了一年一次。孙子交给他的手机总是保持着满格的待机电量，他不怎么打电话，究竟是怕打扰了年轻人还是不知说点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经常有人看见他将椅子搬到村口的路旁，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和黄昏。
每年冬天大山里的雪都下的很大，一年又一年，将他的头发从斑白染成了雪白。他的身体尚能维持，但是在一个尤为寒冷的冬天里，他年长三岁的大哥没能挺过去。两个月后的春天里，弟弟也因为心脏病发而去世，兄弟几个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他变得更加沉默，就像他脚下的青山。他真的老了，一切色彩，声音连同记忆都仿佛在慢慢淡去。但他无比清楚地记得孙儿小时候常说，等自己长大有出息了就赚钱带爷爷花。他摸摸孙儿的脑瓜笑着说那时候爷爷都不在了呀。然后孙儿说，那个时候爷爷肯定还在，爷爷一定能长命百岁。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再次泛起笑容，然后他赶紧抹了抹脸上浑黄的泪水。今年也会回来的吧。仿佛只要这样相信着，寂寞就能减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