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香菜牛肉

林立和林小福是两兄弟，差了足足十岁的两兄弟，林立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年，林小福还刚在初三而已。
两兄弟的父母都是厨师，虽然不是什么大酒店名厨，却也是那上海颇有名气一大饭店的厨子，只是那飞来横祸也不会管你姓甚名谁，一场车祸，双双殒命。
那一个夜晚，对于刚毕业不久，正苦恼于职场不顺的林立来说，简直就像靠近了一个黑洞，被吸走了所有的希望，弟弟尚幼，父母双亡，而那病房里临终的遗言，竟然是：
立儿，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香菜牛肉一定不可以没有香菜啊。
呵，林立的哭声和心电图变直之后的警报声夹杂在一起，响彻了病房。
香菜牛肉？这是弟弟最喜欢的菜，而自己，其实并不爱香菜。且那弟弟是父母在自己七八岁时忽然执意要的，无论林立如何反对，如何用尽一切小孩子的方式也没阻止弟弟的出生，而且弟弟自从出生起就是家中的宝贝，病不得，磕不得，还害的当时并不富裕的家里，角落一笔不少的罚款。
其实，爸妈也不曾亏待过自己，弟弟有的东西自己一样不少，爸妈还会让弟弟护着哥哥，而这弟弟对自己也挺好的，虽然不甚懂事，可小孩子咿咿呀呀在你身边，又不调皮，还是为家里带了了许多欢乐。

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遗言里只有弟弟，为什么哥哥就一定要照顾弟弟，为什么连菜，你都只记得弟弟最爱吃的，无数个为什么一下下击打着林立的心，打得他心灰意冷，打得他只想一了百了。
父母走了，虽然家中还有些财产，可弟弟终归是要自己负担了，这大学生遍地都是的时代，合适的工作并不好找，更何况，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大学挥霍坏了，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狂风暴雨，乌云满天，林立呆坐在弟弟的学校门前，路人指指点点，疑惑着这个淋雨的疯子是要干什么，接孩子的父母都拉着孩子，绕远走着，谁知道是不是坏人呢？
正在上初三的林小福一直在住校，今天本该是爸妈接他回家过周末的日子，可林小福还不知道，他亲爱的爸妈再也来不了了。
“林小福！”
“哥？”
被喊住的林小福诧异于从来没接过自己的哥哥居然来接自己了，也更加诧异于哥哥居然就这么淋着雨站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伞，给哥哥也打一点。
“爸妈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失魂落魄，林立不想再重复，林小福也确实不用哥哥再重复，两个人就这么在雨里互相看着，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冲刷着一切。

请假，守灵，林家是搬迁而来，在上海没有亲戚，若不是大饭店的老板帮衬，恐怕两兄弟连葬礼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人啊，总是要经历过一些什么，才能懂得更多吧。
浑浑噩噩的日子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两兄弟也似乎越发不知道怎么交流，又是一个周末，林小福将厚重的书本一本本放进了书包，可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家，最近哥哥在工作上似乎颇为不顺，脾气也不好，可爸妈生前就总念叨，兄弟手足，一定要互相帮助，那，还是回家陪陪哥哥吧？
林小福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乱糟糟的房间，茶几上好几桶吃完的泡面，外卖盒也堆了几袋，倚在餐桌旁，哥哥？哥哥好像正在房间里哭泣？
“哥，你怎么了？”
不语。
“哥，我能帮你吗？”
不回。
“哥，你理一下我啊”
不听。
“哥，你别这样，等我毕业了，我就能和你一起赚钱了。”
“哥，我点个外卖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哥，我想爸妈了，我们点一份香菜牛肉好不好。”
趴在床上闷声不语的人似乎忽然被刺激到了，“什么香菜牛肉，我再也不要听到这个词，再也不要见到这个菜！”

林小福被发怒的林立吓到，个中缘由他是一点儿也不知，他不知哥哥工作上功劳被抢，甚至被人栽赃，不知道那被迫赔罪的酒席间，扣到了哥哥头上的香菜牛肉，更不曾知道那一份奇怪的遗言。
林立看着呆呆的弟弟，怒意委屈都从心涌起，一把推开了林小福夺门而出，被推倒的林小福傻了一会，连忙追了上去，横冲直撞的人，太容易遇到危险，林小福如是想。
砰！
再敏捷的司机也提防不住从车流里忽然冲出来的人，待那司机下车看来差点被吓破了胆，自己的车前直挺挺躺着两个人，一个人头破血流看起来即将殒命，另一个人满眼呆滞也全身是血。
幸亏医院近，好歹救回了一个人，即使医院近，另一个人也是回天无力。
林小福死了，死于车祸，为了救哥哥。
林立看着自己的检查报告痛哭不已，慢性白血病，医生说了，亲人配型成功的概率，大多了。
林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什么，是哭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个亲人，还是哭弟弟的离世，亦或者都哭，哭那命运，哭那无常。
医院里的日子总是计不上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林立的窗前来了一位老医生，说是听说了林立的病情辗转找上门来的。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林立不敢回答，旁边床的护工倒是接了话茬，说车祸，走了，为了救林立。
“你，那你爸妈，从来没给你说过为什么要个弟弟吗？”
林立瞪大了眼睛，“亲人配型成功的概率高多了”，刚被检查出白血病时，医生那叹息的语气，那摇着的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立儿，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香菜牛肉一定不可以没有香菜啊。”
老爷子常说，这香菜牛肉，别的配料都可以不要，可底线就是不能没有了那香菜，如果缺了香菜，这一盘牛肉也可能失去灵魂，原来，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