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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On the Boat Across the River(上)

【東方】On the Boat Across the River(上)


前言:
這篇文章是東方project的二次創作。
內容主要與東方鬼形獸有關,很建議各位在了解鬼形獸故事後再服用為佳。
由於文章過長,我分成上下兩篇投稿。
還請各位看到最後,謝謝。
On the Boat Across the River
驪駒早鬼眼中的生活就是無止境的廝殺。拳頭進去,拳頭出來,上面再附上五顏六色的液體與肉塊,好像沒什麼好改變的,就這樣活著。她不討厭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就這樣過下去有什麼不好的嗎?早鬼將鬧場的無賴一人一手,抓著領子就往門外甩去。他們的身軀在不高的拋物線上沒有撞到天花板,但面前的木門與竹墻造景可就沒這麼好運了。吧檯後面的大谷先生一根眉毛都沒有皺,看著剛才還對著自己叫囂搶劫的兩個無賴被丟出酒吧。
他們倒在散架的竹墻上,在細竹鋪成的地面站不起來,背部著地一時間像是被翻過的烏龜。好不容易用手撐起身子,早鬼一腳來得極快,還沒看清楚,兩人都向後飛去。一個撞在電梯門上,連哀嚎都來不及,便暈死了過去。另一人落到樓道,滾下樓梯,強忍著痛楚逃走。早鬼懶得追上去,站在原地甩了甩手,看著癱在電梯門前的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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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牙組的小弟從一旁趕來,見到早鬼已經收拾乾淨,立刻低下頭:“您辛苦了!”早鬼隨便地點了點頭,示意小弟們收拾乾淨。大谷先生從酒吧出來,將溫毛巾遞給早鬼。
“真是幫了大忙啊,驪駒先生。”
早鬼用毛巾擦去身上濺到的血擦。住商混合大樓中的日光燈不怎麼清楚,難以分辨毛巾上雜七雜八的顏色。大谷等到早鬼收拾乾淨,將手上的一疊鈔票遞向早鬼:“十分感謝。”
早鬼轉過身子,將鈔票推還給了大谷:“平時有收保護費了,這個就免了。”
大谷點了點頭,知道說什麼都不可能改變早鬼的想法:“我理解了。”他向早鬼與周圍的小弟稍稍示意,便轉回收拾他的酒吧。
沒人知道畜生界的風從何而來,但如同今天這樣的大風天,下屬們早有準備。早鬼身後的小弟幫她披上一件大衣,早鬼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大衣在肩上被風吹動,飄得像是一面黑旗。原本跟在早鬼身後的幾個小弟被大衣打中,隨即往兩側移動。一條馬路瞬間被佔了兩條車道。
看似很威風,卻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假像罷了。自從埴輪大舉進犯畜生界之後,原本在最底層的人類靈無法被動物靈奴役,而埴輪仿佛無窮無盡地製造與復原,終究不是只有靈體的動物靈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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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之間的會議展開了,由鬼傑組的吉弔八千慧牽線,合上不怎麼願意加入的剛欲同盟與勁牙組。他們將地面上的人類引入地獄,希望可以用有著肉體與靈魂的人類將埴輪的神明毀滅——直到現在早鬼都不是很清楚,“這是表示那些人類比地獄裡面的所有人都厲害嗎?”早鬼在會議上提出這個問題,八千慧與饕餮都用一種看笨蛋的眼神看著早鬼。
事情的結果卻有些不上不下。人類的確給了埴輪和製造他們的神明傷害,但也在理解一切緣由之後便抽身離開——一直以來就是這樣,不論死掉的人類靈還是活著的人類,都喜歡留下一地爛攤子再給畜生收拾。
埴輪和他們的神明在休整一段時間之後,再次攻了過來。他們更加兇猛,也更加難纏了。組員迅速地流失,中小型的組織也一家跟著一家倒下,剩下的就只有殘破的三大組織:勁牙組、鬼傑組以及剛欲同盟。
在組員流失,財路漸漸消失的時候,鬼傑組還尚可利用一些奇怪的方式來拓展財路;剩下的剛欲同盟自尊過高,對於鬼傑組的做法自然是不屑至極,餓著肚子等死;至於勁牙組,呃,單純是組內的大家都是笨蛋,不懂的如何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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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畢竟是一個老大要親自去做討債這種工作的組織啊。”
早鬼聽過別人的耳語,說勁牙組這樣的組織只是敢打架,而不懂的手段的組織罷了。這點反應到結果:三大組織中,勁牙組的地盤永遠比起鬼傑組和剛欲同盟小了一截。
小就小,馬照跑,舞照跳。早鬼與小弟在大路停下,身旁的青磚大樓,上面有著金色“勁牙組”三個大字。小弟幫早鬼推開大門,早鬼正要走進,卻看見大廳站了一群不認識的動物靈。
那群動物靈一見到早鬼,便將隊伍作成兩列。讓出一條直直通往內部的道路。他們沒有向早鬼致敬,也沒有發出聲響。早鬼周邊的人員正要發作,早鬼便揮了揮手制止。
早鬼走到隊列其中一個動物靈面前,稍加打量了他一陣。那動物靈雖然比起早鬼高了一顆頭,卻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早鬼看向西裝筆頭的動物靈,胸前金邊黑底的徽章“鬼傑”兩個字發著亮光。
早鬼轉過頭,看著他們排成兩列的隊伍,終點就是一扇大門。那是早鬼的辦公室。
“等著。”
早鬼示意下屬,自己一人走向隊列盡頭。那扇大門沒有人幫她打開,早鬼於是用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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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早鬼,歡迎……”
鬼傑組的組長,吉弔八千慧,裝模作樣地抽著煙斗背對著早鬼。當她轉過身來,早鬼的拳頭便已經在眼前。
八千慧不慌張,先是快速退了幾步,左手的手掌迅速防住顏面,硬是接下這一拳後,右手的煙斗將煙灰抖向早鬼的眼睛。早鬼頭一低,用頭上的帽子擋住了煙灰,同時另一隻手又向八千慧揍去。八千慧左手還酸麻,右手勉強拿著煙斗接下這一招。結果這拳不但將八千慧的煙斗打飛,右手臂也因為強接這招而受傷。
八千慧連連向後,見到早鬼又朝著自己衝來,身後已經是水泥墻,知道自己大概防不住,索性將雙手張開,朝著早鬼說話:“冷靜點,我不是來打架的。”
早鬼握著的拳頭鬆了開來,腳上的速度卻沒有減緩。她衝到八千慧面前,右手一把抓住八千慧的領子將她抬起。門外傳來騷動,八千慧的人手先闖了進來。見到情景,便開始朝著早鬼吆喝。早鬼原本不想理會,八千慧卻大叫:
“誰讓你們進來的!”
這下可讓八千慧的手下傻了眼,早鬼卻沒有什麼反應。勁牙組的小弟也擠到門前了,卻安靜地不知道該不該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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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不揍死你的理由?”
早鬼抓著八千慧的領子沒有放鬆,八千慧也沒有不適的樣子,冷冷看著早鬼:
“我來談合作的。”
早鬼沒有答話,沒有人知道她是對這個答案不滿還是單純在思考。
眼看早鬼沒有反應,八千慧繼續說:
“剛欲同盟的饕餮……”
八千慧戲劇性地停下了發言,觀察了一陣早鬼的臉,沒有變化。
所以我才討厭這白癡。八千慧這麼想著,將話說完:
“饕餮昨天晚上,被埴輪給殺死了。”
“……一大群埴輪就這樣衝入我們的事務所,我們都沒能反應過來,就開始了一片混戰。”
早鬼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穿著西裝,站得筆直的大鷲靈,雖然報告的口吻平靜,組織的語序卻有些紛亂——早鬼沒有分析這些,她只是直覺了解這個人很害怕。她盯著大鷲靈的胸口,“鬼傑”大字的徽章有些好笑。
“我們都看見了,老大被七、八個埴輪圍住,等到我們再看到他的時候,老大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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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扯,饕餮哪有這麼容易掛掉的?你們的老大尸體呢?”早鬼問道,那大鷲聳聳肩:“被埴輪們帶走了。”
“和我的眼線聽到的一致。”八千慧已經被早鬼鬆開,坐在早鬼對面,早鬼沒有理會八千慧的話,繼續向大鷲靈問道:
“你的徽章是什麼?”早鬼對著大鷲靈胸前的“鬼傑”二字的徽章指了指,大鷲靈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八千慧,八千慧走到早鬼面前:“小弟總是越多越好。”
早鬼舔著嘴唇,又將手伸向臉頰,久久沒有回答。八千慧接下話:
“你也不要嫉妒我。”八千慧的身體向前靠了一些,“剛欲同盟的管理階層,幾乎被埴輪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就只是連埴輪都懶得殺的廢物,連自己的組織動都重建不起來的情況下,才不得不投靠我這個以前的敵人。”八千慧說完之後,滿意地抬起頭,有幾個組員把頭稍稍低下,包括剛才的大鷲靈。八千慧揮揮手,鬼傑組的組員也就離開了房間。早鬼呆坐了幾秒,才轉過頭對著自己的組員喊道:“可以在外面啦。”勁牙組的組員一愣一愣地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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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只剩下早鬼與八千慧,後者環視早鬼的房間,似乎對於毫無油漆的水泥墻與冷冰冰的地板感到詫異:
“這裡居然是你的辦公室,真是有夠無聊的,下次就在我那裡開會吧。”八千慧自顧自地點點頭,早鬼盯著房間半晌,她不覺得這裡無聊。想到一半才回過神來:“下次?”
“饕餮被幹掉之後,下一個就是你或者我了。”八千慧將煙斗填充好,沒有點火,看著水泥墻上的一個小窗戶出神:“地上的人類對他們造成的傷害不少,但對我們也有一定的衝擊。如今事情過了一段時間,埴輪這次的出擊得手,就代表著他們已經恢復了。”
也可能是我們沒準備好。早鬼本想要講出來,細想自己從沒在上次合作事件結束之後去做什麼準備——生活應當照過,埴輪不過是另一群黑道而已,比勁牙組強大的黑道,這樣的想法直到現在細想,才讓早鬼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八千慧走到早鬼桌子上,將一盒精緻的樺木火柴點亮,點燃煙草抽了幾口,馬上皺起眉頭:
“你的火柴受潮了。”八千慧假咳幾聲,這讓早鬼有些不爽,但八千慧沒有看著早鬼的臉,將剛點好的煙草全數倒掉,拿起樺木火柴晃了晃:“這東西需要保養,放個防潮箱之類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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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那種東西,是我區域的煙草店自己送過來的。”早鬼指了指胸前凸起來的口袋,原本要說自己只使用打火機,猛然想起八千慧剛才的話。好險,差點又要被她帶偏話題了:“你剛剛說下次……”
“哦。”八千慧把火柴隨手丟在桌上,走到早鬼面前,兩手放在背部,頂著無奈的眼神,深呼吸了幾次:
“請相信我,有了上次糟糕的經驗,要我與你再次結盟簡直是我在地獄最為糟糕的經驗。但就現在糟糕的情勢看來,就連我也不得不做出提升一切勝算的行為。”
媽的!早鬼不禁笑了起來,八千慧的臉龐實在是太有趣了!像是被媽媽逼迫著整理房間的六歲小孩,把面部表情的不爽全部都刻印在了。早鬼的內心對八千慧可說是無比感謝,她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好笑的事情了。
八千慧看見早鬼的笑臉,臉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但她內心告訴自己必須冷靜,就這樣無視了早鬼的混賬表情:“一個真正優秀的領導者,就應該將個人的好惡置之度外,以獲取對自己的組織最有利的條件。驪駒早鬼,我雖然沒有對你有一絲絲的好感,但我相信你也了解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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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求我幫你嗎?”早鬼咯咯笑了起來,八千慧瞪大了眼睛,又隨即放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對你有所期待我可真是……”
也差不多玩夠了。
事實擺在眼前,埴輪神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強大,八千慧要與自己結盟絕非一時衝動之舉。雖然早鬼不喜歡八千慧的性格,但在審踱局勢方面,早鬼倒是相信八千慧的能力。
早鬼站起身子,從櫥櫃裡翻出兩個杯子,再從櫃子上的玻璃酒瓶倒出兩杯酒:
“結盟?”早鬼將其中一杯遞給八千慧,後者奪走酒杯:
“暫時結盟。”
早鬼笑了一下,兩人一飲而盡。
這天晚上,在宣佈完結盟的事情後(“啊?老大,我們又要與水瀨靈結盟啊?”),小弟們離開之後的早鬼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一人躺在勁牙組的沙發上。輕薄的毯子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她閉上眼睛,睡著後一會兒便覺得寒冷,再張開眼睛,才發覺自己來到了河岸邊。
這不是早鬼第一次來到這個河岸了,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河岸,一個無聊的河岸。周遭沒有植物,灰蒙蒙沒有陽光照,連河水都是死氣沉沉的灰色。濕潤的赤土與岸邊的鵝卵石被早鬼踩在地下,用鞋子踏上攪動大地,毫無生機的河岸居然會有春天泥土、青草與露水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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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旁有一個人,盯著河水出神。早鬼知道那個人在等她,便慢慢走去。
那人穿著寬鬆的灰色西裝,粗大的條紋領帶正好到了皮帶上方。他身長不高,體型也不壯,甚至感覺給人有些瘦弱。西裝褲管沒有緊縮,皮鞋是上個世紀流行的圓頭款式,像是戲劇中笨拙角色的老土打扮。他蹲下身子,在河岸摸著幾塊石頭,揀選較為扁平的其中幾個在手上,便站起來要側身打水漂。身子一側,便看見向這裡走來的早鬼。那人停了幾秒,一扭腰,一擺手放開,石頭在水上飛了兩次便落下到河底。
“我還是抓不准這個。”
早鬼走到那人附近,蹲在一旁。河水沉靜而祥和,灰沉沉地讓早鬼的心沉下來。這裡比起畜生界而言,空氣中有不同的味道。每次當早鬼來到這個夢境,她都會用力呼吸幾口。
穿著西裝的人也蹲下身子,在河岸旁開始揀選石頭:“要找平的,但又不能太平,最好是中間有著微微凸起,兩側不銳利的石頭。”早鬼沒有多說,也開始盯著地上。河岸的鵝卵石不少,但要找到他說的那種,顯然不是很多。他們翻動著石塊,河岸邊一度只有這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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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界如何啊?”西裝男一邊揀選,一邊向早鬼搭話。早鬼打算簡單回答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好一陣子才回道:“很複雜。”
“當然複雜了,畢竟你是早鬼嘛。”那人拿起一塊石頭,仔細端詳後,放入了西裝外套寬大的口袋:“這種事情對你這個笨蛋太過困難了啦。”
早鬼沒有說話。
他們又揀選了一陣,早鬼將一些石頭交給西裝男,後者拿起早鬼給的其中一塊石頭,皺著眉頭站起身,將石塊甩出:
“哈哈。”
石塊在水面上彈了七、八次後才落入水中。
“原本以為只是顆彈丸,沒想到還能彈個幾下。”
“彈丸也可以飛得很遠吧。”早鬼隨口回了一句,即使她知道西裝男話中有話。
“飛得遠是有極限的。”西裝男指著河的盡頭:“只能依靠彈起來的力道,才有可能飛到對岸去。”
“鬼扯。”早鬼抓起一顆掌心大小的石塊,雖然看不清霧氣後的對岸有多遠,她還是盡可能地用力一扔。他們兩人側耳傾聽了一段時間,早鬼點點頭:“沒有掉到水裡的聲音,一定是到了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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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孩嗎。”西裝男聳聳肩:“算了,當初把你從街頭撿回組內的時候我就該知道……”
早鬼沒有聽下去西裝男的話,她看著西裝男過於蒼老的臉,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而佔據了早鬼大部分意識的,是要屬當年西裝男將早鬼從街頭拉拔到組織的事情:
“我叫黑雲,我的組織是由一群馬靈所組成的駿友會。”早鬼還記得眼前的西裝男,站到當時踡縮在畜生界暗巷的自己眼前,沒有一句廢話,向自己伸出了手。
“你看起來是一匹很健壯的馬靈,一定可以在我手下出人頭地的。”
對那時候的早鬼,黑雲的手的是她在惡意四伏的畜生界中生存的最後希望。那時的她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變成一個組的組長。
“喂!早鬼!”眼前的西裝男在早鬼面前打了幾個響指,把她拉回了現在,“你這笨蛋,腦子還是一如既往不好使。”
“什麼啦,叫我幹嘛?”剛才還只打算簡單應付個黑雲一兩句,早鬼也被激起了談話的心態。
“所以說現在的畜生界,到底是怎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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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的傢伙。”早鬼別過頭,不耐地回答道。
“哈哈!有什麼好不知道怎麼對付的?”黑雲哈哈大笑:“你就照往常一樣,把一切都打個稀巴爛不就好了。”
“……”
“哦?這次沒這麼簡單嗎?”
“揍碎了一個就跑出十個,敲掉了十個就跑出一百個,敲碎的東西被他們帶回去,回收成為新的戰力。”早鬼踢著石頭:“不知道怎麼地死不完。”
“什麼啊,像是蟑螂一樣的東西。”黑雲嘲諷了一句:“他們很能打嗎?”
“幾萬個裡面會出一個比較能打的。”早鬼回憶起以自己交手過的幾個埴輪兵長,意外地接下了早鬼的一兩招,“剩下的只是一堆陶片作成的東西,但就是殺不完。”
“聽上去就很討厭。”
石頭向水上飛去,又落入河中。黑雲不爽地皺著眉頭,從地上拿起石塊:
“真可惡。”他用力向河丟去,沒有聲響:
“也許我真的丟到對岸了?”
“別開玩笑了。”早鬼擺襬手:“石頭就是石頭,再怎麼飛也飛不到對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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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該說你這傢伙是笨還是無趣。”黑雲坐下,又想起剛才的話題:
“所以說那群陶片機器,他們真的這麼難對付嗎?”黑雲努力回憶了一下:“陶片人……哦!我想起來了,你很久以前不是向我提過他們嗎?叫埴輪對吧?你和其他幾個組織,不是找來了地上的人類把她們幹掉了嗎?”
“根本沒有用。”早鬼搖了搖頭:“地上的那些傢伙,幫爽了就回去,對地上的人而言,畜生界也好,地獄也好,怎麼樣都無所謂。”
“畢竟人類也會死,死後下了地獄,萬一困在畜生界中,有個神明保佑他們也是不錯嘛。”
死亡啊……
在地上的生物死後,便會來到地獄。在肉體死亡之後,僅存下來的靈魂便會在這裡生存,等待著下一次的輪迴。
在這之間漫長的等待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早鬼來到畜生界,生活一直過下去:討債、賺錢、打架、殺人……殺人,但是已經死過一次而來到這裡的各種生物,究竟是怎麼被殺死的呢?殺死的意思究竟是什麼意思?被殺第一次失去肉體,被殺第二次呢?會失去靈魂嗎?那失去靈魂之後呢?難不成還有“靈魂的靈魂”這概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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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一旁的黑雲,問題在早鬼的嘴邊等了一陣,她才慢慢說出:
你是什麼?
這裡是哪裡?
我為什麼在這裡?
這些話語他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說出來,只覺得這些句子像是在她身體內的銀河環繞著,回音不停地反復話語……直到清早起床的早鬼,全身被冷汗浸濕。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早鬼與八千慧帶領著手下,準備著一切所需的材料。
計劃的全貌早鬼不了解,但她很肯定,八千慧絕非是為了單純削弱勁牙組而去做了什麼無聊的障眼法。在成功襲擊剛欲同盟之後,埴輪偶像就越來越猖狂了。原先剛欲同盟掌控的區域被佔據不說,就連早鬼的手下在勁牙組的領地,也被附近的埴輪突然襲擊。
會在自己的領地上遭遇襲擊,就代表組織對區域的掌控不周。早鬼盡力處理這件事,仍有不少街上的店家、甚至是組內的組員,都脫離勁牙組的控制,轉而投奔靈長園。
情況很糟糕,但那些不是早鬼在意的,她的腦中一直想著那天夜裡做的夢。越想就越難以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那場夢中,為什麼夢中會有黑雲會長,以及那場夢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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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意義,那再過去絕非早鬼去思考的問題。早鬼不是第一次夢到黑雲會長,也不是第一次與他在那條河邊對話。即使多半時候都是兩人尷尬的沉默,或者黑雲靠著河岸邊為數不多的娛樂盡可能不要讓自己無聊。但去思考夢境的意義有什麼用呢?那是一種預言還是暗示嗎?
早鬼不清楚。他坐在勁牙組的事務所沙發上,組員都出去辦事了,她這個老大之所以呆坐在此,不是為了擺架子,單純是她把八千慧交代的事情都做完了。
“執行力很快啊。”
八千慧慢悠悠地晃進勁牙組的事務所,這行為再過去不挨上幾輪子彈肯定說不過去,但如今只是常態而已。
“如果我現在帶一百個鬼傑組的組員衝進來,一定可以把你幹掉。”
八千慧坐在早鬼身旁,早鬼鼻子吐了一段氣:
“我會把你派來的人全殺了,然後提著它們的頭砸死你。”
八千慧拿著自己的火柴點燃煙斗,笑嘻嘻地:“如果我有十個像你一樣的組員,我早就一統畜生界了。”
雖說是結盟,但整體還是由八千慧負責了這場行動的策劃。有資格與她頂嘴的,一隻饕餮已經被埴輪幹掉了;另一隻天馬根本搞不懂這些,只負責管理勁牙組的小弟,同時去做一些八千慧拜託的事情而已。這讓八千慧很滿意,比上次三組同盟,這次她可以直接控制的更資源和人手更加多了。即使早鬼討厭用操控這個詞,她也不得不承認,八千慧在這些方面可真的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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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慧的煙在大廳飛旋,她想了想才開口:“剛欲同盟的領地被埴輪佔據得差不多了。現在那裡有著大量埴輪進駐,你去看過那裡嗎?”
“我懶得管。”早鬼說完便繼續發呆,八千慧等著早鬼詢問自己情況,苦等一陣子等不到,才自顧自說下去:
“那地方真的很誇張。不論什麼種類的靈,都遷移到指定的地方居住,大量的建築被拆毀,第二天馬上蓋起製作埴輪的工廠和發出能量的機器。”八千慧看向早鬼的臉:“你知道最扯的是什麼嗎?”
“什麼?”
“被遷移的靈,完全不需要工作。只需要活著感謝埴輪神,其他的所有事物都不需要理會。埴輪會滿足他們一切的需求:食物、遊樂、衣著……”
八千慧停下話語,早鬼盯著天花板上,那些無法再上升的煙向左右散去,再也看不見他們,只留下煙草的味道:
“早鬼,你怎麼想?你羨慕嗎?”
“我沒有特別的想法,”早鬼張著嘴巴,試想了一下這樣的生活,然後閉上嘴巴,稍稍皺起眉頭:
“但我覺得那樣活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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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慧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個不是一個有意識的存在該生活的方式。”她笑了笑:“你能想象嗎?什麼都不做,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那是最白癡的行為,真正的掌控和那種有著神明在後面操盤的掌控,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掌控是一門藝術,唯有耗盡心思去發展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事物,然後得到的掌控才是真正的掌控。
“很好,如果你對那樣毫無意義的人生有一點意思的話,我可就要好好思考與你結盟到底是不是正確都選擇了。”
八千慧開心地抽起煙斗,早鬼卻還是皺著眉頭。誠然,他不喜歡埴輪的生活,但她也對八千慧說得毫無感覺。
他只是覺得那樣的生活方式是錯誤的。但什麼地方錯了?不用勞動的部分嗎?免費的食物嗎?還是要被埴輪統治?
早鬼說不上來。
不過,既然八千慧這麼能夠夸夸而談,說不定……
“八千慧,我問妳一個問題。”
“嗯?幹嘛?”八千慧有些驚訝,這可是早鬼少有這麼正式地問她問題。八千慧將煙斗抖掉,正視早鬼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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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慧,你會解夢嗎?”
八千慧的大腦停止思考了一刻。
“你問我什麼?”
“沒什麼。”就連早鬼也知道,這個問題問錯了。她仔細想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你知道我們在這裡死後,會到什麼地方嗎?”
八千慧困惑地差點將手中的煙斗掉到地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不是,你問我這個問題幹嘛?”
“我不知道。”
“很好,我也不知道。”八千慧一下子被早鬼的問題打亂了陣腳,吸了一口煙斗才想起自己已經把煙草抖掉了,立刻手忙腳亂地點起煙,抽了幾口才說:
“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哦。”
早鬼回應完,八千慧站起身子離開,留下滿屋子的煙草味。
“早鬼……早鬼……”
黑雲拿給早鬼一杯威士忌。
迪斯科球在旋轉,穿著花襯衫的男子從二樓的階梯離開。早鬼將酒一飲而盡,黑雲只是抿了一口,再用酒杯指向男子離開的階梯。
她將拳頭握緊,穿過舞池的男男女女,箭步衝上二樓,打開唯一的逃生門出口。花襯衫男子就在前方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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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鬼……早鬼……”
八千慧把一張紙給了早鬼,上面寫著收件的地址和需要清點的物品。
頂著昏暗的街燈,夜的時分,好像沒有人會看見她一般。早鬼穿過埴輪把守的區域,摸進一間隱秘的店家——
“你回來了?”
黑雲詫異地看著回到舞廳的早鬼,後者將一個錢包、一包不明粉末、一份賬單以及一片花襯衫的碎片丟到包廂的桌子上。
黑雲笑了——
“你回來啦。”
八千慧看著早鬼拿回來的貨,高興地點點頭。又看見早鬼的手套上殘留著一些陶土,笑得更加開心——
“是時候你該有自己的組了。”黑雲把她叫到辦公室:“你以後就是駿友會二次組織的組長——”
“早鬼,你們勁牙組的人借我幾個。”八千慧摸摸下巴:“有些複雜的事情——”
“你要理解,早鬼。你的勁牙組在我駿友會的組織下,就不能任意對其他組織挑起爭端!”早鬼身上沾滿鮮血,黑雲生氣地指著她的臉——
“太醒目會招來埴輪的注意,對我們的計劃不好。”八千慧拿著收到的報告:“不要因為看不順眼就直接衝去幹掉幾隻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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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鬼!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靠橫衝直撞解決的——”
“也是啦,你這樣的笨蛋,跟你說了幾次計劃也不會懂——”
“……夠了,我今天沒力氣跟你爭執了。早鬼,明天再談吧。唉——”
“就是明天了。”
“就是明天了。”八千慧冷冷地對著早鬼說道。“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今早與八千慧會面,一切都急躁得突然。八千慧告訴早鬼,明天就是行動的日子。那個瞬間,世界的一切都好像在快速轉動。明天?
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抱歉,我剛剛想起一些往事……”早鬼眨眨眼睛,八千慧大大歎了一口氣,決定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八千慧淡淡說道:“每給埴輪一天,他們的勢力範圍就增加一些。”
“也是。”早鬼點點頭,八千慧再次將地圖拿出來,告訴行動開始之後,他們兩人的進攻路線,還拿出了靈長園內部的結構圖,說了一陣早鬼卻沒聽進去多少。八千慧看見這樣,也就把東西都收起來:“算了,你就跟著我的屁股就好。”這個指示簡單多了,雖然要聽八千慧的指示還是讓早鬼有些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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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叫手下前往定點了,到時候他們會吸引敵人,你的勁牙組也就在那裡的街上製造混亂就好。”八千慧也沒有與早鬼多討論什麼戰術:“別想太多,明天到定點集合就好。”
“哦。”早鬼點點頭,八千慧皺著眉頭:
“你怎麼這麼心不在焉的?”
“就是剛才想起的,以前的一些事情。”早鬼淡淡說道,八千慧皺緊眉頭:
“笨蛋去幹聰明人的事情是最糟糕的組合。”八千慧指著早鬼:“我可不管你這件事結束之後,是不是要歸隱山林區寫本哲學書,我們得先把埴輪打敗。”
“我知道啊。”
“那就算我求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八千慧手攤向早鬼:“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都可以把你打趴在地上。”
“你要試試看嗎?”
“別跟我扯東扯西,快去告知你底下的人吧。”
早鬼離開八千慧的辦公室的時候,聽見八千慧長歎了一口氣。
早鬼回到勁牙組,召集來所有組員,告知了明天的突襲(“啊?明天?這麼突然?”),便解散了所有人。

【東方】On the Boat Across the River(上)


辦公室只剩下早鬼一人,在這水泥和霉味的房間內,早鬼坐在皮椅上旋轉,環視一切的事物。明天就要與那個討人厭的埴輪神明決戰了,這幾個星期的準備,早鬼能幫上的也就是那些體力活,幾乎一切的決策與規劃都是八千慧做的。這樣一路來到了今天才被告知要突襲,讓早鬼失去了很多的實感。
但早鬼還是清楚,這應該是最好且唯一的方法,也因為八千慧理解,他們兩人才會站在統一陣線來對抗埴輪神。早鬼理解的,這是她沒有選擇的辦法。
只是真的太快了。從開始準備到今天,甚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是自己的問題嗎?只是已經過了幾百年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卻在短短幾周有這麼巨大的變化,這讓早鬼十分不適應。
早鬼從矮櫃上拿起那瓶與八千慧立下盟約的威士忌,往杯子倒了一杯,淺嘗一口只覺得無趣——但早鬼知道,現在的她需要酒精。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那還是以前早鬼在前往那種很重要任務時候的習慣。
不該這麼說。不是這個習慣被丟棄了,而是早鬼很久沒有前往一個“任務”了。什麼時候這些殺人的事情,也變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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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鬼真的需要酒精。需要可以帶給她刺激的東西。
早鬼只知道一個地方。
Bar大谷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樓,是早鬼從勁牙組創始初期,便管轄的區域。話雖如此,大谷先生並非最早一批進駐這棟大樓的商家,卻是呆了最久的一家店。
早鬼從沒看清Bar大谷的內部裝潢如何,只知道外面修好的小木門以及裝飾用的竹墻。拉開木門之後,裡頭的空間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內部大略可以知道有一個吧檯,大谷先生站在吧檯後方,大約十個出頭數量的吧檯座,這也就是Bar大谷的所有座位。等到客人坐到位子上,大谷才會將溫毛巾與一小盞昏暗地橢圓形燈放在客人的面前。早鬼曾經一度以為,橢圓霧面燈罩的內部那搖曳的燈光是蠟燭:“只是仿照蠟燭的樣貌,所做出的電子蠟燭而已。”大谷曾向早鬼解釋,拿起那橢圓物體,將藏在下方的開關關閉,瞬間就讓“燭火”熄滅。
那是一個奇妙的空間,早鬼一向屬於大口吃肉喝酒的類型,卻在Bar大谷之中從未躁動,這樣的黑暗與氣味,甚至讓她有了一絲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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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谷先生的白西裝在這樣的空間之中顯得格外明亮。沒有其他客人,早鬼眼前的電子燭光晃動著,仿佛在隨著大谷先生的動作而舞蹈。
早鬼手中的那杯Old Fashion差不多要喝完了。不同於一般Old Fashion,大谷先生調製時使用碎冰,上面還會放上細短的吸管,以及四分之一片的萊姆和橘子薄片。早鬼用吸管將最後一滴酒液吸上舌尖。即使與原本傳統的做法不同,但這杯Old Fashion所要帶給人的感覺非但沒有改變,還比起傳統的風味更佳。早鬼心滿意足,大谷還在清洗用具,一邊手頭上的工作一邊向早鬼搭話:
“最近很忙嗎?”
“是啊。”早鬼當然知道,不能隨便把計劃說出去:“有些事情在準備。”
“這樣啊。”
有些融化的碎冰,早鬼貪婪地用吸管再去吸起那最後一絲與水交融的酒精。苦精的味道更加明顯了,早鬼感受著舌尖的苦味,以及最後與唾液作用後舌後跟的甜味。再抬起頭,流水聲已經停下,大谷先生將兩手交叉放在腰前:“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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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杯是Old Fashion,再上一杯是Sazerac。早鬼腦中閃過她應該選擇的下一杯,一時間只想得到自己櫥櫃中那瓶威士忌:
“算了,幫我推薦有什麼威士忌可以純飲吧。”
“我了解了。”大谷先生微微點頭,轉過身去蹲下,拉開矮櫃的門,開始尋找不同品牌的酒:
“驪駒先生真的很喜歡威士忌呢。”
“喝習慣了。”早鬼的雙手握著只剩下碎冰的酒杯,讓她想起了往事,“我第一次喝的烈酒也是威士忌。”
“好喝嗎?當時覺得。”大谷將兩瓶就放在矮櫃上頭,繼續挑選著。早鬼努力想了想大谷的問題:
“我忘記味道了。”
他們笑了起來。“也是啊,過了一段時間嘛。”大谷先生笑道一般,從矮櫃拿出一瓶酒,在眼前端詳了一段時間:
“驪駒先生,我這裡有一瓶蠻好玩的威士忌,你要試試看嗎?”
“好玩?”這形容詞似乎比較少從謹慎的大谷口中說出,早鬼一時間有些疑惑:“是指味道嗎?還是香氣?還是說……”
“不太能說出來。”大谷先生歪著頭:“如果您願意喝的話,這杯可以算在我的頭上。畢竟您保護鄙店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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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瓶吧。”早鬼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用加冰塊。”
“我明白了。”大谷先生將原本拿出的幾瓶酒都放回矮櫃,起身將這瓶酒用量杯倒入鬱金香杯中,放在早鬼面前。
在昏暗的燈光中,早鬼難以確定這杯酒真正的顏色,她猜測大概是金黃。她將鼻子陷入杯中,聞了幾口,是屬於沒有泥煤味的那種,但剩下的呢?除了木桶、一些可能是焦糖或巧克力的甜味,以及為數不多的果香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特征的香氣。
這是早鬼喝過的威士忌嗎?他抬起頭,大谷先生沒有看著他,只是清洗著用具。早鬼在大谷的酒吧從未見過他使用難喝的廉價酒精,但這杯酒的香氣,毫無疑問與一杯優秀的威士忌相比單調了不少。
詢問著這杯酒究竟有趣在什麼地方,早鬼喝下酒液。她讓酒液在舌尖上、舌腹、舌後跟全部感受了一邊,又使用唾液充分混合,直到最後吞下去,還是感到困惑。
這杯酒有著一杯威士忌的味道。
雖然聽起來像是廢話,但這杯酒毫無疑問是威士忌。早鬼不是鑒賞酒類的專家,但喝久了,至少能從中說出一兩個特征的風味。此時的酒卻讓她聯想不到生活之中的任何一個味道。甜味在進入舌尖與鼻腔後,就只告訴大腦“甜”,果香和與唾液混合後出現的酸味,也很難說出一種特定水果的樣貌。早鬼甚至猜不出這究竟是穀物還是純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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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會難喝嗎?倒也不是。這杯酒沒有那些難喝的威士忌一絲影子,酒精感不會過重,沒有嗆辣或者刺鼻的感觸,溫順地滑入早鬼的喉嚨之中。應該是調和威士忌吧?但即使是調和威士忌,也至少可以說出一兩個特征才對,為什麼這杯酒的味道如此難以形容?
“如何呢?”大谷先生對著早鬼笑,早鬼還是皺著眉頭:
“這到底是哪一家牌子的威士忌?”
大谷將酒放在早鬼面前,純白的酒標上只有一個大大的“W”,以及一小串字句:
新時代的酒類。
兩人的目光同時從酒身上移開,大谷將燭臺移走,開始清洗剛才的用具,一邊解釋:
“前一段時間,我透過一些管道從外界買來這種酒。”大谷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清洗的成果,才繼續說下去:“十分有趣,這種酒是在實驗室中被製造出來的。沒有經過橡木桶,也沒有經過不同原酒的調製。他就是從實驗室中誕生的酒精。
“鎖喉感,撞擊力,味道與色澤,使人快樂的因數……實驗人員幾乎都完美複製了威士忌該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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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鬼看著自己杯中的酒,大谷的話語繼續進入她的耳朵:
“只有一點是這種酒沒有辦法做到的。”
早鬼沒有遲疑,將原本應該慢慢細品的酒液一口灌下。真是厲害,作為一杯酒應該有的感覺,這杯幾乎都做到了。
但還有一點。
“這杯酒……這杯酒……
“這杯酒沒有辦法讓人喝醉。”
“是的。”
大谷先生將燭臺拿起,不是向寫著大字的酒標,而是靠近酒身的下緣處。早鬼湊近身子,酒瓶上的字搖晃著,大谷指著其中一小行:
0%Vol。
大谷輕輕點了一下頭:“有別於很久以前我知道的無酒精烈酒會有的水感,這次外界所做的成品是與真正的酒類極為相似的存在。甚至有聲音,希望這種無酒精的酒類,在將來完全取代外界的烈酒。”
“為什麼要這樣做?”早鬼困惑地盯著眼前的這瓶酒,微弱的光線之中幾乎只能用那矮胖瓶身的輪廓來確定他的存在。“這東西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不讓人喝醉?”
“喝醉的人是亂源。”大谷簡單總結,想了想才說下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開車容易發生事故,也有可能說出不該說出的話語。還有很多,酒給外界人的觀感問題,都是出在會喝醉導致社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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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除酒精就好了。畢竟在外界的人們眼中,酒中的酒精是沒有益處的。”大谷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早鬼,“早鬼先生覺得呢?”
“酒精的好處嗎?”
早鬼將空杯放下,大谷將另一杯酒放在早鬼眼前。盯著杯中的酒液,霎時間,早鬼覺得有很多不能說出的話都可以說了:
“我殺過人。”
酒吧沒有其他人,很安靜。
“……我殺過人。當然,誰都不會驚訝。”
大谷沒有說話,側身對著吧檯,眼睛看向運轉著的冰箱。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剛剛來到地獄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早鬼搖晃著酒杯,在燈光下看不出液體的顏色:“黑雲會長把我接了下來,讓我進入黑雲會,總算可以吃穿……
“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裡面,桌子上放著一把短刀,還有一瓶烈酒。”
早鬼忘了那杯酒是牌子,連味道都不記得了,但那是她第一次喝下烈酒,也是第一次喝下威士忌。黑雲會長將瓶子打開,往兩人的杯子倒得不多,然後他與早鬼一同喝下。
“我把酒喝完,就拿著刀子出去殺了一個人,再回來,又喝了一杯。在那之後好一段時間,我喝下威士忌,殺人,再回來喝一杯,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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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早鬼遇見過一個可愛的孩子。早鬼在其他朋友們的慫恿下,喝了酒上去搭訕。雖然最後被扇了巴掌,但早鬼不覺得丟臉——
成為幹部的早鬼喝了酒,在年會上用自己難聽得要死的歌聲唱了一首歌,在場不論小弟還是幹部,甚至是黑雲會長都笑得東倒西歪——
黑雲會長啊……
“我的位子越來越大,我對黑雲老大那種凡是都要躲躲閃閃的作風很不爽。
“有天晚上,我和他吵得很兇,我回到家,喝了一堆威士忌。”
早鬼停下來,大谷先生移開視線,開始備料。
“我殺了黑雲老大。”
新鮮的萊姆一刀兩半。
即使矮小,黑雲意外地是一個有實力的對手,早鬼和他打得很盡興。一直到早鬼把黑雲打到沒有呼吸,兩人都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我把黑雲壓在地上,一點猶豫都沒出現,一拳一拳打在他臉上。”
大谷的手拿著叉子,向切成一半的萊姆刺入。他一邊擠壓、一邊用叉子在果肉裡面攪動,汁液從萊姆中流入容器中,發出的聲音近似早鬼吞口水的聲響。早鬼想到黑雲那張被她打得不成樣子的臉龐,又想到自己幾天前做夢夢到的黑雲。早鬼一直很疑惑,她以為地獄就是死亡的終點站。在地獄死去的人會接著跑去什麼地方呢?早鬼又吞了一口口水。大谷先生將榨完汁的萊姆丟到一旁的廚餘中,另一半萊姆放在塑料砧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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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早鬼先生是覺得,酒精可在這方面幫助人,對嗎?”
“啊?”早鬼皺了皺眉頭:“哦,我都差點忘了我們在討論什麼。”
他們互相笑了一下,等到兩人都停下來,早鬼的表情還掛著笑容,眉頭卻皺了起來:
“幫助是嗎……”
手上的酒液還在搖晃,這樣可不行。若是再繼續搖下去,酒都要變難喝了。早鬼將剩餘不多的酒喝完,才繼續說下去:
“我殺了黑雲老大,之後又是一連串的廝殺。想要為黑雲老大復仇的、想要趁虛而入的、想要湊熱鬧的,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得和十幾個人幹架。”
液體攀在玻璃杯上,被微弱的光照射出長長的陰影。那不是任何結晶可以媲美的複雜與美麗的紋路。早鬼看著那紋路,有些出神:
“我也不清楚過了多久,我的生活逐漸變成如此。即使現在比較安定,基調卻沒有變化。我時不時會遇見自稱黑雲老大底下的人,想要把我給殺死。也有一大堆不長眼的流氓黑道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我用拳頭和飛踢把他們都幹掉,然後休息。這是我殺了黑雲老大之後的生活,也是我現在與接下來都該如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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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沒有殺掉黑雲老大,我現在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呢?”
如果黑雲還活著,面對畜生界現在的情況,他會怎麼做呢?
早鬼即使再怎麼頭腦簡單,也不會隨意向任何人提起黑雲,任何人也都不會向早鬼談到這一塊敏感的話題。就算是今天,早鬼將這一切幾乎毫無保留地拋出,站在吧檯後方的大谷先生也了解,自己不該隨意發表看法。
“要消滅邪惡很簡單,但要定義邪惡,恐怕是很難的事情吧。”
大谷先生拿起那款無酒精威士忌,盯著好一陣子,才把它收起來。然後,便站在吧檯後方,雙手放在腰前,準備好接下早鬼的任何單子,
“不加冰純飲的一杯威士忌,牌子你來挑。”早鬼知道大谷清楚自己的喜好,後者微微點頭,彎下腰從他的小酒櫃中開始尋找。
安靜得不得了。
偶爾聽見玻璃瓶與厚重木頭接觸的低沉聲音,還有唯一一台冰箱運轉的聲音。早鬼覺得自己的呼吸太大聲了,於是微微張開嘴唇,改用嘴巴呼吸。她還盯著上一杯酒的陰影,華麗而詭譎。
有什麼在早鬼的潛意識中鼓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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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谷將酒小心倒出,蓋上之後,把一杯裝著新酒液的杯子放在早鬼面前。見早鬼看得出神,也就沒有將上一杯收走。同時將酒瓶放在早鬼面前,便開始收拾東西。
早鬼轉過眼睛,將新的酒杯拿起來,放在鼻子附近。輕度的煙熏感與一些肉桂和海風的氣息,果然會是自己喜歡的元素。她用眼角餘光瞄到吧檯上的瓶子,中間一個大大的“S”,上面用白色的字寫著:SPRINGBANK。
早鬼喝了一口,將杯子放下,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夢中,而黑雲就站在三途河畔等著自己。
早鬼的鼻子笑出了氣,大谷先生有些訝異地轉過頭,早鬼的臉已經變得只剩下平順的表情:
“沒什麼,”早鬼回答道,一切都好安靜。
這裡可能就是我死後會到的地方吧。早鬼在那個瞬間想到。
上半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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