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点铜成金(7)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陈叔家的小院门口，半边脸的尉迟恭黑着脸俯视着他，一声声鸡叫仿佛地中海上致命的塞壬歌声。
孙不平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二十四孝》故事，卧冰获鲤的，埋儿得金的，那些鲜血淋漓的孝行最后都得到了足以抚慰人心的善报，他不由得把隔墙的鸡叫声与那些故事联系在一起，这是神迹，上天总会善待真诚善良淳朴的心灵，没错吧。
道理似乎说得通，除了一点：倘若这真是天赐的馈赠，为何没有直接送到他手边，反倒不偏不倚出现在了隔壁荒破的院落里？
趁虚而入，是为窃；不告而取，是为贼。
世界上不存在真诚善良淳朴的窃贼。
耳边似乎响起了母亲沉重的叹息声，孙不平不自觉伸向青铜挂锁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可恶，要是那套《二十四孝》连环画也是在陈叔家看到的就好了。
这下，实在是想不出借口了。
孙不平对自己的记忆力总是充满自信，他清楚记得陈叔家的连环画都是些怪力乱神打打杀杀的故事，比如《神笔马良》，只要在墙上画只鸡问题也就活灵活现地解决了；比如《崂山道士》，可以让他一闪身的功夫便能与期盼已久的鸡坦诚相见；比如《点石成金》，随便在路上找块石头念动口诀，母亲就再不用带着老花镜缝那些自己一辈子都没穿过的花样子了。

少年幻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可能，幻想驱使他伸手去触摸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挂锁，他曾经把双手贴在省城博物馆干净明亮的玻璃罩子上，幻想正触摸着那些跨越几千年时光的青铜器物，粗粝的凸起摩擦着他的指肚，铜锈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某种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他从幻想中唤回。
七、
门开了。
鸡叫声戛然而止。
呼啸而过的风也停了，世界陷入一片沉寂。
而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恐惧。
他迈步走进了曾经熟悉的院子，天井的空地上，正安静矗立着一只大公鸡。
显然它不可能是刚才所有高亢啼鸣的源头，因为那是一只青铜铸造的公鸡，浑身上下都是斑驳的绿色铜锈，似乎已在这里被埋没了千年。
孙不平突然有种很想去触摸它的冲动。
他妈的就是铜的也好，等会儿拿到废品站卖了钱，先把鸡买回来再说。就算……就算是我暂且借的吧，我打欠条，等我考上大学勤工俭学赚了钱，回来一定给您…给您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他自己也觉得滑稽，但说到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赌咒发誓了，他只听李婶讲过去县城显光寺许愿的善男信女都爱这么说，那就姑且先这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