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空白】天人五衰（八）(2)

胡玉楼离白居易家宅并不近，坐马车也需要半个多时辰，而靠双腿走路，至少也需要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难道说，空海就这样在滂沱大雨中走了一个半时辰的路途不成！
“你、你怎么这么痴傻！”白居易气急败坏的脱口而出，瞪向空海，心中五味繁杂，“你不是明天就回倭国了吗？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白居易了解空海，他知道空海伟大的志向和溢满胸腔的才华。
白乐天是为写诗而生的，他是为大唐的长安城而生的。白乐天的才华，唯有在饮酒作诗、挥洒笔墨时才能够有所展露。
而空海是不同的，属于空海的满腔才华与满腹野心，连诗和歌都盛不下，连朝代与国家都盛不下。与其说他是为佛法而生，却不如说佛法是为他而生的。正因如此，白居易才心知肚明，空海的归处绝不在此，绝不在这大唐，也绝不在他白居易。
空海犹如活在这世界之外的大鹏，其翼若垂天之云。区区大唐，不过是屈就了他的羽毛。
至于他白乐天，亦不过是大鹏展翅之间眼角所瞥见的一颗流星罢了。
他……深知这一点。
“違います（不是的）！”
空海突然之间拔高了声音，脱口而出一句乐天听不懂的倭国话。那是第一次，白居易见到空海那对如无月之夜般漆黑的眼瞳中激荡着诗人一般的热切和情愫。空海的胸膛上下起伏着，额头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缠绵的异国语言由他的口中低声吐出。
“私は貴方を愛して。今この時に、私は最も愛する人は貴方です！”
胸中的感情太过浓郁、太过炙热，以至于难以用他国语言表述出来的空海，将故乡的语言脱口而出。
——我爱你。
——现在此刻，我最爱的人只有你。
空海说了些什么，白居易完全听不懂，可是空海的眼中将爱意和欲望全都写得明明白白，一笔一划的烙刻在了他的心脏上，在这一刹那，眼泪不知怎的滑落而下。
“我一直自以为已经参悟了密宗，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空海低声说道，“我总是抬头仰望天空，因此却忽视了身边，忘记了眼前注视着的人，才是真正的心中所爱。”
心中所爱。
没错，正是如此。与欲·望、妙适或业障都无关，自己眼前的此人，仅仅是——所爱之人而已。
衣衫尽褪，潮湿冰冷的衣袍落在地上。
即使天一亮，迢迢东海便会将两人永远相隔。但此时，雨仍在下，夜空仍然是漆黑一片，在天明之前，他们还拥有一整夜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