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空白】天人五衰（五）

　五、
天人五衰。
那大概是，在长长久久的安宁之中突然产生的蹿动的欲望。
起初只是火苗，在无风的暗夜中飘逸，透着点点火光。然后逐渐膨胀，变成黑暗之中燃烧着唯一的热，然后迅猛的吞噬了四周所有的黑暗，点燃了所有的冷静。
空海情不自禁的会思考，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如同洞窟深处的暗泉，幽深宁静的水池中突然泛起一丝涟漪，那一定……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就算是天人，也一定会沉溺于涟漪的美妙当中，于是水面激起波澜，成为万马奔腾的瀑布。
“天人五衰之事？”空海问道。
惠果静静的凝视着他。空海还记得，在那个炎热的夏天中，惠果的眼帘微垂，灰白眉毛向下弯着，热辣的阳光打在二人的脸上，将惠果脖颈上的暗斑照得清楚。那时的惠果，仿佛随时都要圆寂而去一般。
空海来到青龙寺，是贞元二十年五月下旬的事情。空海与西明寺的几位僧人一起，面见了年迈的惠果大师——丹龙。
年过半百的惠果像孩子般涨红了脸，当日便拉着空海对坐谈法，于是便有了“密法”“妙适”及“天人五衰”的讨论。
六月，空海接受胎藏界的灌顶。
七月，接受金刚界的灌顶。八月，由惠果授予了空海密教界最高阿阇梨证位的传法灌顶，并且在同月，惠果还授予了空海“遍照金刚”的法号。
遍照金刚，是大日如来的密号，如此一来，简直就是在说——空海就是大日如来。
兴许在贵妃墓前的短短一瞥，空海的存在就已然使丹龙赏识不已。说是赏识甚至不够，应当用“如痴如醉”才更合适些。
惠果门下几千名弟子，无一人能得到最高位阶的“传法灌顶”，唯有这名漂洋过海的倭国僧人得到了惠果的真传。这件事就算拿到几千年后去看，依旧如同传奇一般。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汗流、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惠果说道。
空海点了点头，《楞严经》他早在日本时就拜读过。读到这一部分的时候，只是吃惊了一下——啊，原来天人也有如此苦难痛苦啊，便略过继续向下读了。
因为说实话，空海并不相信世上有所谓“天人”的存在。
最早引入“六道轮回”概念的是印度的婆罗门教，后来因释迦牟尼出世，将六道的概念引入佛门，用以渡化众生，使人们断除烦恼、远离生死。
“渡化众生”，说白了，即传教授道的手段罢了，空海十分清楚这一点。
任何一种宗教，要想达成对芸芸众生教诲的目的，手段都是必要的。从言语，到仪式、教诲、书籍，都与所谓“六道轮回”的世界观一样，是为了向普通的芸芸之众传达教义，而所必须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