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相思倦•贰

贰 山深榴花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
我好似陷入一片混沌，脑仁突突的疼，全身的骨头像是裂开般疼痛，又带这些冷痛。眼前一片片白雾模糊，恍惚许多影子在跟前晃来晃去，如光怪陆离的鬼魅暗影般。我努力伸手擦眼，却连手都动不了，眼前依旧模糊。
身体也传来剧烈疼痛，似要撕裂，骨欲碎。一阵一阵的冷风吹来，又和着汨汨痛楚，我欲挣扎，然而却剧痛袭来陷入另一片黑暗之中。
在混沌之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六月初的那天。
我曾心想着‘岁暮与君好’便是我的夙愿了，我犹记得就算是任它青山多娇妩也是比不得那日的榴花明媚如春。
那日的我本来是从堂中抱了琵琶往园子里练琴去的，却被那大片火红的榴花成云吸了目光。我轻轻的放了琵琶。戏姬落霞般的珠翠堆在云髻上，榴花簇簇间扬落的花粉红尘被吹拂踏面而至。葳蕤茂茂的绿枝叫人倒也挪不开眼眸去，我袖手攀了繁枝去嗅那红浓滚滚：“五月榴花照眼明。”
我扬唇边笑意滢滢如春水初生，不觉黛眉如花斜入鬓，素手轻折枝。
“枝间时见子初成。”翩跹青衣，犹那双眸如星灿碎金般闪着耀目金芒，眉眼濡了朦胧石榴红如彩霞明媚，涟漪叠笑，缓缓漾开水晕柔纹。那般日丽风和煦的阳光，何处不惹两颊彤色目垂波。
我羞赧，半掩面。
只那颗心儿无处落。
“无度公子安好。”我欠身时无意颤了睫羽，只觉心底猫爪儿挠般酥痒难堪，悄的蹦出娇嫩花骨朵来继而绽开至心间繁茂。柔情捻了花瓣沁出鲜红的汁液来，无息的溢满了心尖，滚烫的发艳了。
无度公子，宋景。
那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呵。
可我只能放在心上，我是下等的姬。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那是我唯一会念的诗，恰是他乘了碧云撩拨了我那小小心尖无意念的一句诗。我原先唤作流溪，那是师太为我取得名字。而后公子为我取名唤作了朱蕤，恰值了那大片榴花簇拥明媚绽开时，他为我取的名。那红锦如云般在心间催生出大片榴花锦绣，占满了心尖，滚烫的。
我遇见他时，我病倒街头。
他衣衫如云，飘渺似仙。
“你可愿随我走？”
我伸出枯黑的手，怯怯的。
他送我去了因知庵，因知庵的师太圆寂后我倒也不便再住在那儿，我记得再后来我便去了棠殊斋，成了戏子歌姬。我不知我从何处来，更不知我姓甚名谁。
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宋景。
谪仙似的人。
“朱蕤，你当真爱极了榴花。”他缓缓开口，连吐气都似兰若淡雅，眉头匀长温软。
我含笑颔首，眉头自然的舒展开来，仿佛发丝都带了欢愉的气息，叫嚣着想要触摸公子的眉眼。然后我低首，流苏垂在我的脖颈儿上，凉丝丝的。吸了花香，连人都带了香般浓郁了。
是啊，我爱极了榴花，爱极了。
“公子此次归来，可待几天？”我抬手轻轻拂过
“大抵三日。”他笑着夺过我手中花枝轻然的簪在我鬓上，心间突惊，忙垂首侧目移了目光。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昂了头，急促的含笑，“公子，我心慕你。”他的眸子落在了我的眼里，我的眸子亦落在他眼里，两相辉映。
他怔然：“嗯？”
我欲接下话时眼前却突然闯入一人，云鬓鸦钗眉目秀，她急促的抓了我的衣袖，“主子你便跟玉奴回吧。”我撇开她的手，“玉奴姑娘我当真不识你，你莫识错人了。”
眼前女子唤作玉奴，半月前便痴缠着我，总囔了我是她主子求我回去。我打小便是乞儿，哪曾过过王侯贵族的富贵日子，又何曾做过那种喝奴唤婢的主子？待玉奴又欲上前拉扯我时，公子跨步侧身挡在我身前慢声道：“姑娘还是回罢，朱蕤她若当真是你主子的话，也必不会藏匿了去。”
“但若你当真能寻了这所谓的证据来，朱蕤倒也不闭门。”公子又开口道，目光却悄的移了我身上。
那玉奴未曾纠缠，只回头瞧我一眼。
公子转首看我又是扬唇而笑道：“朱蕤，你适才可说了什么？”我羞红了两颊，我觉得公子仿若燊热的目光就落在我的头顶，我不敢再言只胡诹了糊弄：“公子可别，只是胡言乱语罢了。”
我的头愈发的低垂，坠地的榴花如胭脂般泄在地上，折了些艳阳金光烁目。先前的话儿惹得脸颊绯红，滚烫的不敢再去看公子。
公子笑意模样又印在了我的脑中。
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