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石伢子的恐惧

小唯师父酷爱吹冰笛子，石伢子还记得，在师父她老人家难得出关的日子里，冰笛声便日夜不辍，直吵得自己夜不能寐！而当他不得不严肃抗议的时候，小唯师父撩了撩她银色月光一般的长发，挑了挑她宛转迷人的蛾眉，极有深度地念了段古文——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那时候他只叹服师父她的文采，并在心底里感慨师父她闭关原来并不是在睡懒觉，至于这段古文的意思，他却并未深究；然而时至今日，当他跟着青夫人来了这凡尘的鸟市，才明白这句诗的深意——当石伢子遇到了各色羽毛，便开心得一蹦三尺高！
难怪彩雀讨厌鸟市，石伢子陶醉地看着各色笼子里的各色鸟儿，这里的鸟儿可比彩雀她要漂亮多了，更难得的是这里的鸟儿脾性也如此可爱！有温柔鸣唱的，有翩翩起舞的，还有那伶牙俐齿学人语道吉祥的……简直让他看花了眼，根本不知要如何是好！彩雀那个心胸狭窄的家伙，一定是嫉妒这些可人的鸟儿！
突然间，一抹亮丽的白色在眼前一划而过，石伢子兴奋的脑袋蓦然清明，这样的白色，像极了小唯师父的头发，更像极了……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锁骨窝，石伢子的小胖手紧紧攥住了脖子上系着的羽毛项链，那是一撮银白色的毛发，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虽然彩雀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她们鸟类的羽毛，但那时候，在自己初初生出些灵智还未化人形的时候，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雷摧枯拉朽地砸下来，险些将他劈个外焦里嫩，幸得一抹白光一闪，依稀是个鸟雀的形状，将天雷阻在了他身侧三寸左右之处，这才保了他一条小命，才有了他后来得受天恩，不过八百年就化出人形的机缘——不过他也知道，所谓天恩，也是因为后来遇见了小唯，是她在一旁时时相助，才有了他的好机缘。
青夫人看着石伢子呆呆的小脸，心中无限哀叹，这小子果然是个见色忘情的，见了漂亮鸟儿眼睛都直了！偏偏她一个小小的族长夫人还不敢说他什么，连行礼都受得心惊胆战！于是青夫人勉强做出个和蔼的笑容，配合道：“石伢子，你是想要这只白色的鸟儿吗？”
想要么……他倒是一直都挺想找到那只救了他的白色鸟儿的，只不过——
这桩事，他一直没向小唯她言道，一是因为小唯她一年十二个月里有十一个月都是在闭关，二嘛，是他清楚地明白，脚踩两只船乃是混账所为，虽然他并非喜欢那个救了他的不知名的鸟儿，只是出于知恩图报的心而已，但青夫人的夫君胡笙族长说过，女人是最爱胡思乱想的生物，更不必说小唯她又是青夫人的女儿，要是小唯她也像她母亲一样爱胡思乱想，误以为他是个脚踩两只船的混账，从此以后和那冰蛇越走越近可如何是好！？
石伢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不买了！坚决不买了！！
青夫人见他回答地这样斩钉截铁，自然甚是欣慰，只是那只白色的鸟儿已经有了些许灵智，眼见粉妆玉琢的石伢子痴痴地看着她，又辨出石伢子身上有着数百倍于她的灵力，早已新生爱慕，当下便拿妩媚的眼波朝石伢子抛了数抛，青夫人见状不由黑了一张脸，嘴上更是毫不留情：“不要最好，这样娇气的鸟儿，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只怕还没靠近寒冰地狱，就一命呜呼了！”
石伢子一愣，突然想到了一个甚为严重的问题，不由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夫人你如何知道这鸟儿活不了多久？”
“嗤，这还不容易？”青夫人鄙视道：“这样的灵物，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不过只有几百年道行，自然无法与天同寿！”
“那……”石伢子眼瞳抖了两抖，“我记得青夫人你是银狐族，银狐族有千年道行，是否能与天同寿呢？”
“自然能！”青夫人挺直了腰杆，她可不能让一只肤浅的鸟儿把自家女儿比下去！“只要每五百年历一次劫，我们银狐就能保持狐仙的仙格，还愁不能与天同寿吗？”
“那……”石伢子眼瞳抖得更厉害，“那小唯……师父她也是银狐族，她也能与天同寿了？”
见终于问到了自己的女儿，青夫人一拍胸脯，骄傲道：“那是自然！！！”
石伢子眼眸暗了暗，不禁想到了自己，他不过一个修炼了八百年的石头精灵，而且还是多亏了小唯的襄助，这样的他居然还妄想陪她永世！真真是异想天开！！更别提小唯她还说了——他的生长规律与她那样由妖灵修成仙灵的不同，她还再三告诫他，一旦身上有了损伤，一定要仔细地告诉她，她才好寻些保护他的方法——要是哪一天，他就像这只鸟儿一样死了，神消魂散，那小唯师父，他的小唯可怎么办呢！？她会不会被冰蛇那个缠人的家伙给拐了去呢！？
什么“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石伢子头一次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其实随时都面临着被迫离开小唯的危险——更别提他现在还掉了一颗牙，身上已经有了损伤！！！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夫人还陶醉于石伢子坚决的“不买不买”，自然没有注意到石伢子一脸的“不妙不妙”，倒是那只抛媚眼的白色小鸟很有恒心，眼波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大有要淹死粉雕玉琢石伢子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