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残片之三

一度觉得将要落败，苦战到最后，连思考胜败的余裕都快丧失。
终于，天之公牛庞大的身躯轰然倾倒，阴霾密布的天空中，暴雨渐渐止歇，为这场战役画上句点。
我站在残垣断壁间，哀悼亡者的恸哭与伤者呼痛的惨叫烧烙着神经，从大地传来震怒和颤抖绞紧了喉管。
胜利了吗？这样也算胜利了吗？
战争原本就不存在胜利，只有损伤大的一方与损伤小的一方。但对于无所不能的神而言，失去区区一头天之公牛，又能算得上多大的损伤？
这就是神给予人的试炼吗？
这就是神的爱吗？
这样，也算爱吗？
 
视野变得狭小，意识开始下坠。
 
到达的地方是黑暗，不，那是连“到达”这个概念本身也不存在的黑暗。
我浸泡在黑暗里，痛苦向着黑暗融化开去，置换成新的痛苦重新融入身体。
无数人类的悲叹，沉积了数千年的悲叹，化成痛苦的楔子，敲击着我。
 
黑暗对我说话了，无声的讯问自脑中闪出。
 
想要答案吗？
……答案？
想要复仇吗？
……向谁？
想要力量吗？
想要权利吗？
想要财富吗？
想要真理吗？
想要虚无吗？
……
 
黑暗抛来一个又一个问题，却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
那些问题源源不绝灌注进来，麻痹肢体。
 
……
无法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必须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愿望。
愿望、愿望、愿望。
……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是神造的兵器，我是王的道具，我是……
没有愿望的。
就要张口回答的瞬间，黑暗突然生出实体，粘稠的泥泞涌入咽喉，以为不再有感觉的躯体因为窒息而抽搐。
 
“没有愿望”在此处是不被允许的。凡来此处，必定有愿望，只是你尚未发觉。说吧，说你的愿望是什么，任何愿望都能为你实现。
 
活物一般的黑暗，不断舔舐皮肤，搅动脏器，一边在脑海深处窃语。
想要咬紧牙关，强烈的呕吐感却违背了自身的意志，眼眶有一阵阵热流涌过，却不能洗清眼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