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几年（十）

第十回
晚上，沈孤城一人坐在门楼上喝着酒。
用兜里的零钱从小馆子带走了一瓶小烧，一瓶二锅头。
酒辣得从不喝的他眼泪含眼圈，他人是没事了，可再不能唱了。嗓子的声音由清澈变得有些浑浊，像是柔软的桦树皮变成了皱皱的松树。有好些高音再也上不去了，一部分低音再下不来。虽然不耽误正常相声台上用到的唱，可是再不能和师父对高音了。
大夫说，这要先切开声带的神经。
大夫说，能再出声儿就算是好了。
可是，什么是“好了”？
还不如让自己彻底死在手术台上！
想到这，他再也忍不住，不禁抽泣起来。刚哭出声儿，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为了不出声儿于是手上使了劲儿，指甲扎在肉上，压了一道一道红痕。
知道孤城跑了的孟鹤堂和张云雷早出去找了，可是他们知道这个人的脾气。只要能发泄够，自己心里好过了，立刻就会回来，也不会做什么傻事。当晚正在家等着，夜总会的经理曹四爷带着俩人搭着喝了不知多少的醉醺醺的孤城回来了 。
“哟，这是喝了多少这是。。。”孟鹤堂凑过去闻了闻，还好，除了酒气也没别的味道。
“快，快给抬屋里，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老亲自送回来。。。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张云雷扶过快站不起来的孤城向四爷问道。
“没有，没有。今晚上得亏是朱少爷看场，是他认出来这是你们师弟。酒钱先记我账上，等他恢复好了什么时候给都行，我那边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鹤堂把曹四爷送出门外，回屋烧了壶热水，和张云雷给迷迷糊糊的沈孤城擦身子。
“这孩子和我一块长起来的，你不知道。他平日看起来和冰似的，其实性子是我们这些徒弟里头最好的。只是他太害羞太要强，怕麻烦大家伙儿。怕给人拖了后腿，有了什么委屈，也不和师父告状，就憋在心里。过后也就单独和师父师娘，于大爷，咱们俩，还有大林笑笑。六七岁上父亲去了世，母亲也不知去了哪儿，这些。。。唉。。“
张云雷拿洒了花露水的热毛巾给孤城擦脸，孤城下意识地握住了他师哥的手。
”孤城，快撒开，我给你擦脸呢，别动。听话......”
“嗯...师哥...你别走...”孤城嘟囔着，哭红了的眼睛里又开始落泪。
“不走，不走。师哥就在这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我都一样待你，绝不会弃你不顾。”张云雷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孤城软软的头发。见他慢慢撒开了手，这才又接着擦。
孟鹤堂看了看躺在床上软软的沈孤城，端着水盆出去倒了，又拿了新洗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总算折腾完了，他俩一人一边坐在床上看着这个已经静静睡着的少年——虽然他们也大不了几岁。看了一会儿，孟鹤堂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张云雷说：“云雷，你明儿还有演出，今儿都几点了，快回屋睡吧。这儿有我看着。”
张云雷摇摇头：“没事儿，我眯一会儿就成。”
“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我随时叫你。”
“......那好吧。”
张云雷刚走没一会儿，沈孤城就像梦游似的，伸手开始在被边儿摸来摸去。
孟鹤堂刚有点困意，又打起精神凑过去，悄声儿问道：“找什么呢？”
隐约知道有人凑过来之后，孤城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拽他过来抱着。趁孟鹤堂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他肚子那蹭来蹭去，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他怀里了。
“孤城你...”
“......”
孟鹤堂只觉得怀里一团温暖软糯，低头看时只见他眼上长长的睫毛，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因为翻身领子扣松开了两个，他看见了蜜色肌肤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修长的脖子和深深的锁骨窝......
屋里蜡烛快灭了，落了许多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