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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无我

2023-03-09改编 来源:百合文库
封茗静坐在古典的方桌旁,身旁游客的嘈杂声和导游的尖叫声渐渐模糊地远去。窗外,铅色的云层从南方压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伴着一声暴雷,雨水开始沙沙作响,焦急地敲打着玻璃窗。而桌上收音机的戏词却开始轻声吟唱,恍惚间时光错乱,她跟着飘渺的乐声入梦,却不知是入了哪年哪月哪个陌生巷弄......
封茗抬眼望去,却见四周尽残破。起身茫然无措,只是身边几株草木略显得寂寞。她打了一个寒噤,看向四周,除了自己,竟再无活物。遍地是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残破的院里。那些尸体神色震恐,凝固在了死前最后挣扎与不甘的那一刻。封茗忽然看见了什么,一瞬惊恐,好像有一把重锤击打在她胸口——是在这遍地的尸首之中,她认出了她父母的模样。他们脸色蜡黄,手无力而下坠,身上的伤口深至白骨,清晰可见。
脑中刺痛,回忆翻涌,记起这是个混乱的时代,洪水猛兽咆哮九州,饥荒遍布四野。黎民冻死肆,百姓竞相食。而皇帝却昏庸无能,终日纵情酒肉,沉醉歌舞升平。
就连洛阳也有山贼猖獗。山贼入城,掠夺了封茗的家,杀光了所有人,扫荡了家里的一切。却独独忘了她自己!封茗脑中渐渐浮现的,是她父亲!是父亲封岩将她一把搂过,将鲜血涂抹在她的身上,又把她推倒在地,一掌拍晕。才为年幼的她谋得了这尸山血海中唯一的一条生路。
封茗摇摇晃晃走在遍地残尸间,神色茫然,像是仙子从血腥的地狱中归来。那稚嫩的脸上,被涂抹的鲜血已经干涸,泪水也似枯尽般凝固。身上的白衣早已沾满污浊的红。
当一切被剥夺去,天使仍行于人间炼狱,却又是为了什么?
封茗走着走着,瘫在了地上。
“想要复仇吗?”一个温润的声音遥遥传来,而后一匹白马猝然停在了她跟前。马背上的少年与封茗年龄相仿,身着丝质冰蓝色下裳,腰系象牙吊坠,月白色外衣上绣着竹叶花纹,眼眸决绝,恍若神人临世。
少年向她伸出手:“若是想复仇,那就来吧。除昏君,救百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了。”
封茗看向他,眼神交汇处,似有红线相互交错,逐渐缠绕成一个无解的结......
若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你是不是还有勇气去走完这条路呢?
而此刻,她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秦王府
悄然间两年过去......
一丝金色微光透过层云,穿过庭院中茂密的叶影,从镂空的窗户缝里照进书房木制的方桌上,也照在了封茗的脸上。
封茗在方桌前认真笔画,却一个不注意打翻了木杯。茶水倾倒在纸上,却可惜了一张好纸。“怎么这么不小心。”少年师傅站在她身后,不经意地说着,掏出手绢仔细地擦拭着水渍。封茗开心地笑着:“嘻嘻,师傅~徒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少年师傅轻笑:“那我...拭目以待。”
少年从容而认真的侧脸贴近了少女,少女纤手微挪,为他轻轻拂去一缕杂发。
“嘻嘻,师傅~你说...”封茗眉头一皱,忽地巧目含忧,“等到我成功杀了皇帝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当上皇帝啦!”少年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睛:“长兄无嗣,我为秦王;兄长死了,皇位自然由我继承。”封茗突然嘟起嘴说到:“那师傅你岂不是要纳很多妾了......”少年扑哧一笑,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打断了她的话:“别想太多,练字。”“是!”封茗轻轻地笑了,大眼睛慧黠地转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把小脑袋靠在了师傅身上。
这两年,少年每天都会教封茗武功与琴棋书画。少年用他白净的大手握住封茗纤细的小手,与她一同执笔描绘着春夏秋冬。他们曾于庭院伴着落花饮酒喝茶,也曾趁月色醉人,于月下一刀一剑舞成双。只是光影闪烁,时间错乱,醉醒时分,年华已偷偷从指尖溜走了。
封茗从随从口中得知,少年师傅叫洛少,是帝国的秦王爷,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只有她知道,师傅是当今世上最想杀了皇上的人......
但封茗很高兴,因为她有着和师傅一样的心愿。一样那么强烈,一样那么炽热,她立志要杀了皇上,立志用那狗皇帝的性命,偿还她双亲的性命,也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两年过去了,洛少看起来却还是当初那么冷峻,好像从没有察觉过少女小心翼翼深藏在心里的那一点小小心思。
封茗也曾用一整个月的心血,熬到无名指出血也不曾放弃,才终于能熟练弹奏那一曲《凤求凰》。可是就算她于院中弹得行云流水、余音不绝。一曲罢,倚栏的少年却依旧神色坦然,状若无牵亦无挂。微风拂过他的衣角,也拂动着院中少女的心思。封茗失望地低下头拨弄小池塘的水花,逗逗小鱼,却忽略了倒影中,那少年眸中的温柔。
那时风吹起少女的长发,而模样早已在少年眸中留下。
入夜,月上梢头。少女终于抄写完了《小雅》,她伸了个懒腰,正起身欲返回闺房,却发现少年随身的手绢遗落在了方桌上。
封茗用大拇指和食指将手绢小心夹起,不经意间嗅到了手绢上少年独有的气息,不由得脸一红。“既然是师傅随身的手帕,说不定对师傅很重要呢...还是早点还给师傅吧!”这么想着,她没有回去,而是向着少年的卧室走去。
“明月无暇照四方,院中草木披银霜。阶前风吹花轻舞,不知飘落谁家郎~”
封茗轻轻哼着小曲,穿梭在空旷的秦王府。踏过阶前青石板,也穿过院中柳树荫,采夭夭桃花别腰间,也借小池倒影理衣裳。终于,她小步挪到少年卧室门前,小心地将发丝细细抚平,也将内心的思绪抚平。手已经放上门扉,犹豫着要不要推开房门,而少年寝屋内却传来了王管家沉重而沧桑的声音。
“少爷,今日兵部林侍郎因罪斩九族,林家上下几百口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屋内传来少年深深的叹息。
“王叔,我们还剩下多少人。”曾经温润的声音现在显得那么疲倦和沙哑。
“少爷......唉,算上昨日选择隐退的苏巡抚,现在朝中还支持我们的,已经不足两成了......”
秦王府死一般的寂静。
气氛凝重,许久许久,封茗只觉得心头千钧重。突然沉重的未来,以及对洛少深切的担心,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屋内的洛少似乎也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吐息愈发深沉。他一字一字缓缓问道:“若是我放弃呢。”
“少爷,不,陛下!”王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下,“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我党忠臣,为了先皇的遗愿,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条路,您也必须要走下去啊!”
原来,师傅也会迟疑吗.....
或许我应该进去安慰下师傅吗?封茗这么想着,终于鼓起勇气,正要推开那扇门。而门内却传来了声音:
“少爷,杀了那封岩夫妇,你终是后悔了吗......”
这一瞬间,封茗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僵直而停止。连带着呼吸暂停,只察觉到空气愈发焦灼。
“不,我没有。如果那日我不借山贼之手杀这两个叛徒,等他们将我们的计划暴露给皇上,我们早就死了。”
“可是少爷,那封茗......”
少年一声长叹,又接着说道:“当时救她,只是巧合罢了。而且...她也不会知道这些的。”
“少爷,我不担心那个女孩。我是担心你啊!”
“王叔!”洛少的语气变得坚决,“我没事。我终要代替哥哥坐上那个位置。帝王而已...焉得有情。”
封茗只觉得眼前一黑,恍惚间天昏地转,一颗滚烫的心直坠入万丈寒渊,却望不见一丝一毫的希望。
原来,杀死我父母的,是你。
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在你的设计之中。
封茗仓皇转身逃跑。
庭院里草木冷寂异常,而藏青色的空中只留下了一轮高傲的明月,在空中嘲讽似的看着这普世众生。
封茗在秦王府乱窜,像断了线的风筝,像跟丢了牧人的绵羊。惶恐无措,却又不知去向何处。
秦王府不算大,但她离不开这秦王府。而就算逃出了秦王府,以天地之大,却还有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呢?
她已经没有家了。
封茗曾经以为,这所秦王府,这间庭院,已经是她最后的“家”了。那年与他言笑晏晏、起舞成双,谈笑间忘却过往忧愁,可结果,这一切原来尽是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吗......她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苦涩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从苟活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归宿了。
封茗在走廊里摇摇晃晃地走着,只是为了走着而走着。似乎懂得了什么,却没有了最后一丝气力。跨进书房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纠缠不清的情绪突然迸发了出来。
倘若那个时候,我不曾被无意经过。纵然已经承受了你这般温柔,也不会再痴迷,不会再索求真心,便不会沉堕,更不会越发显得落魄......
倘若无我,贪婪索求。看清了结果,仍然不将念想藏收,才会被凉意浸透......
是的,是我痴心妄想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少女紧紧攥着少年的手绢,终于倒在了方桌上。
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少年牵着女孩的手,女孩抬头看着少年,“师傅,你要带我去哪儿呀”少年微微笑:“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四周光景逐渐不同,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混杂着无助的哭喊声越发响亮。他们所到之处砖瓦坍塌,所见之处只余断壁残垣,女孩因为害怕紧紧抱住了师傅的手。
少年师傅却突然挣脱了女孩的手,飞速向前狂奔,身影渐渐淹没在厮杀的人群中。
女孩在少年身后伸出手拼命地追赶,却只能看着少年逐渐消失。少女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瘫倒在地,无助地呼喊着:
师傅,师傅,你要去哪儿呀......
说好的,徒儿在你身后......
师傅,徒儿没有跟丢你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我而去呢......
封茗从梦中惊醒,眼角温热,挂着两行泪痕。天光敞亮,刺眼的阳光从窗缝间照进来,她浑身酸疼,却逐渐清醒,才发觉身上竟增添了一件绣花外衣。
有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终于醒了。”那人轻抚着她的发梢,“现在好些了吗?”封茗歪过头去,得见那人青衫飘飘,眉若墨画,鬓若刀裁,神色自若,而眼神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宠溺。
封茗突然一把抱住了洛少,朱唇轻启,声音疲倦而无力:
“师傅...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洛少的手突然僵住了,不自禁别过头去。
封茗的手一瞬间无力下垂,明眸暗淡无光。
洛少轻叹一声,又凑到她耳边,开口悄悄地说,声音低沉却清晰,认真而决绝,像帝王的允诺,像诗人的吟诵,像纯真的孩子说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
“我答应你。”
封茗从方桌下拿出刺绣用的红丝线,抓过师傅的左手,又伸出自己素白的右手。只一根红线,在她手中翩翩起舞,绕过师傅的左手又绕过她的右手,竟是在两手之间缠成了一个结。
“师傅,这是同心结。”封茗抬眼看洛少,目光澄净,充满希冀,说得斩钉截铁,“红丝成结示同心,此生相连不分离。”
封茗用小刀划过正中红丝,同心结散开。却恰好在两人手上各自盘成手链。
“不如叫它同心链吧。”洛少沉默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声音微颤好似叹息:
“链锁同心此生惘,情深意切来世偿。”
秦王府堂前
纵使每个深夜都对神明祈祷,明天也依然会到来。
终是要等到了分别的那天,月夜晴朗。月光下,王管家轻声推开王府大门,而封茗小步紧跟在洛少身后,终于踏出了秦王府。
洛少突然转身看着封茗:“你的实力已经足够了,从明日起,你要潜伏入教坊。等到一个月以后,皇上招舞团进宫表演之时,你混于舞女之中,再伺机刺杀他。然后跑,尽全力跑,东南方向的乌苏江上有一条我安排好的小船,你可以坐那船逃到南方去。”
不待封茗反应过来,洛少已经将她搂进怀里。
封茗顿时神色慌张,欲言又止:“怎...怎么......”
“必要时,可以一死。”洛少语气平淡。
封茗难以置信地看向洛少平静的脸:“师傅,你......。”
洛少冷漠地打断了她:“你只是我的属下而已,别想太多。”
封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知道了。”
师傅...你放心,我早就看透了......
我是杀死皇帝的舞女,
你是继位的皇帝。
从此刻开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挂,
就算一直到我死去,我也不会暴露我们之间一丝一毫的关系......
封茗接过那冰凉的匕首,终是转身离开了秦王府。只是最后难免回头,看到夜色里王管家似乎低头轻叹,看到月光下洛少神色冷漠,看到那左手腕上系着的红色同心链在月白色的衣袖的衬托下鲜艳得刺眼。
这是封茗第一次离开秦王府。
也是最后一次。
宫廷之中
明亮烛火跃婆娑,传杯换盏间,喧嚣把黑夜包裹。人影绰绰而那皇帝依然正坐在龙椅之上。
“传舞女进殿。”太监的尖细的声音响起。
封茗莲步轻移,和身边的舞女一起,走到了宫廷之上。她粉黛略施,身着金丝如雪薄纱,百褶裙逶迤拖地。肤如凝脂,面若冷霜。纤手轻挽皓腕,露出了袖中血红同心链。她神色平静而从容,只是轻叹息。因为她仍旧回忆着洛少那个拥抱,虽然只是刹那,却也足够她独自惦念好久。
封茗不傻,她一直都那么聪明,以至于她很清楚:那乌苏江上的小船是接不到她的。宫殿森严,纵使是在庆典最欢腾的时候。凭她的能力,也不能从这大殿中央逃走。从她将匕首刺向皇帝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无法更改了。
此生终是要迎来那个结局吗?封茗不免这样想。
倘若那日洛少没有偶然路过我,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呢?可怀中锋利的尖刃时刻提醒着她,终究是要把这愚妄全划破。杀死那个高堂之上的皇帝,然后任凭自己在何处湮没,也终不会再有人来找她。
她并不后悔,只是还有一点遗憾。
师傅,我今生,终是等不到你的回答了吗......
乐声起,封茗放下洁白的长袖,开始了她最后的一支舞。
秦王府
洛少在屋内不断徘徊,他无法静心。或许正如王叔所说,今夜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他的王爷府。一切局都已经布好了,只等今夜皇帝死,明日李尚书携忠臣引他入宫,他便可以自然地继位。这样正义就能得到伸张,那些死去冤魂也能安息,帝国的百姓也能得到救赎。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哥哥,你不适合那个王位。而我准备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不就是为了夺得你王位的这一天吗?
现在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的眼泪止不住想要流出来呢?
他不敢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封茗离开前那张脸。那莹润如玉的脸上,凝眸似一泓清水,在洁白月光的映照下,神色决绝。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暴露了她心头的那一丝遗憾与嗔怨。封茗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不愿,又是那样动人心魄的美......可他还是没有挽留她,她进宫了,并且今晚就要去刺杀哥哥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不能逃避也没有生途。
洛少不擅长撒谎。乌苏江小船的谎言骗不过封茗,连洛少自己也骗不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皇宫里天罗地网,在那里封茗连一丝逃离的机会也没有。
封茗是个好女孩。
洛少知道。
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给不了封茗想要的东西——尽管封茗从来没向洛少要过任何东西。
他注定要承载无数人的期待,坐上那把龙椅,去代替哥哥治理这个帝国,发展外交,改善内政——可能还会有自己的后宫佳丽。
他的人生从他出生那一刻就已经不属于他了。王叔,李尚书,还有已经死掉的林侍郎......所有那些对他抱有期望的人,他们的影子时刻都站在他身后,替他做着选择。他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换而言之,他从来没有做出过自己的选择。
只是,这样得来的结局,真的是他自己想要的吗?洛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害怕去想这个问题,害怕想着想着,他就否决了自己过去的全部人生,也否决了为了走到这一步而拼命付出一切去努力的自己。
可是封茗呢?洛少心里忽然颤抖,他不敢去想,却终要想起。
封茗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她却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恰逢那日当你捡到她的时候,她瘫在地上目光无神而又茫然。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从那一刻起,你就是她的一切了。你带她回秦王府,教她琴棋书画,带她在落花处翩翩起舞,在月光下饮酒喝茶。你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但是一个转身,你却也抛弃了她,将她丢在深渊里。
你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这一次她彻底地死了。
你明明清楚地知道,你拥有着世间一切,而她只有你。
可是你还是抛弃了她,为了你的梦想。
可那真的是你的梦想吗?而不是王叔李叔林侍郎的梦想?
洛少胸口很闷,像是有一只巨兽在嘶吼。
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攥紧拳头,不由低下头,却看见左手腕上血红色的同心链还将自己牢牢锁着。
倘若那个时候,我没有路过她。没有将她救起。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她可能作为遗孤被皇上好好保护着,可能有善良的官员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又可能现在已经找到了真正值得她喜欢的人,经历着她这个年龄应该享受的美好爱恋......无论怎样,她都不至于出现在刺杀皇帝的名单上。
可是那个时候,我经过了她。可是我经过了她......
“我还是,不能放下你不管。”
“因为,我是你的师傅啊!”
在这事到临头的时候,洛少终是发疯了。他冲到门前,用全力去推开房门。
但是门,被锁上了。
洛少因狂怒而吼叫:“王叔!”
宫廷之中
乐声渐入高潮,封茗踩着节拍轻舞,却越来越接近那王座上的人。乐音袅袅,而宾客们还沉浸在欢笑声中。她纵身一跃,亮出了袖中锋利的尖刃。她看见那王座上的人愣了一下,而尖刃已毫无阻拦地刺进了他的胸膛。随着那人血液喷涌而出,一声悲鸣响彻在天空。封茗吐息温润如玉,声音冷静而低落:“师傅...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惊叫声,震怒声四起。刚才歌舞生平的大殿间转瞬间光景便已不相同。大殿顿时混乱,文弱的官员慌乱离席,有的窜逃去找禁卫军,有的去寻太医。而那些身强力壮的武官已经开始朝着她包围了。
封茗拔出了沾血的尖刃,雪白的舞裙被染上了更触目的殷红,那鲜艳的色彩,却偏像嫁衣。她不断挥舞匕首,推开混乱的人群,脑子里已经不剩什么多余的想法了,只是像本能一般,拼命向着东南方向逃跑。
夜空中繁星烁烁,有孤鸟旋斡。
混乱中不知是谁伸出脚绊了一下封茗,封茗倒在地上。周围的那些活成精的大臣们尖叫着将她包围,却又忌惮着困兽作出最后的拼死一搏,无人敢先动手。
封茗举着匕首艰难站立,此时却想起洛少最后对她那句冷漠的话:
“必要时,可以一死。”
那时庭前笑晏晏,今日殿中血四溅——
却皆是为你。
师傅,封茗没有让你失望呢......
封茗粲然一笑,将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都让开!”
此时一个仓皇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东南方向浮现,穿过重重阻碍而逐渐变得清晰,洛少终是来了。
他是秦王爷,本来就不是一个铁锁能锁得住的。他拔出佩剑死命将门劈成烂木,又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一扇门。
而现在,他出现在了他最不该出现的位置。
那一刻,洛少鬓发紊乱,白衣沾满灰尘,狼狈不堪,全然不似秦王府的洛少爷,倒像是某个垃圾堆里捡来的臭小孩。可是他神色肃穆,眼神冰冷,却像一只太古的凶兽。他漠然朝着封茗跑去。包围着封茗的群臣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少爷。只觉浑身从头顶一直冷到骨髓,不自禁退后而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洛少丝毫没有理会群臣怪异的眼神,他笔直向着封茗狂奔。
生命的最后一刻,封茗看见了洛少狼狈赶来的身影:
师傅......我终于等到你了呢!
但是洛少还是来晚了。那锋利的匕首已经刺进了封茗的心脏,纵使他赶上了最后一刻,却还是无法改变结局。
犹记起阶前花落缤纷,也记得那时亲手执笔写冬夏,也于庭院一刀一剑舞落花,也同饮酒喝茶,也醉在月下,也仍记得你倚栏的微笑——那是这世间最美的样子。
其实,她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留恋的。
封茗微笑,但呼吸骤然停止——她还是死了。
纵使寻找遍整个帝国,再去找那最好的太医也没用。
她已经死了。
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你是不是还有勇气去走完这条路呢?
洛少将封茗轻轻抱起,死的那一刻,她笑意盈盈。
而洛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封茗脸上。
刀鞘与铠甲撞击的铿锵声越发响亮——是禁卫军终于将这里包围了。而人群中很快有人大声惊呼:
“是王爷!是秦王爷杀了皇上!”
为首的那个禁卫队队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右手将刀锋高举高举:
“杀无赦!”
群臣慌散而逃,禁卫军火速将洛少包围,但洛少却笑了。
因为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才是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禁卫军轻易包围了洛少,但洛少朝着无数的禁卫军,大声嘶吼道:
“我是二皇子,是秦王爷,是洛少.....”他顿了一下,转而对怀中的封茗温柔地说道:“我是你的师傅啊......”
洛少低头,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封茗,然后转身决绝地望着那即将到来的数不清的禁卫军。
没关系的,这一次,纵使千军万马你也不用再害怕了,
因为我在你面前啊!
他将封茗轻轻放在身后,又转身,拔出了佩剑。
年少匆忙欲封皇,回首佳人逝身旁。
链锁同心此生惘,情深意切来世偿。
此情此债,今生已无力偿还;愿以吾之余生,换来世,与你一世安康。
禁卫军最后的冲锋号角响起,空气中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沉重叹息。
千军万马冲锋,而洛少矗立在大殿东南角,将封茗死死护在身后,像是护着他拥有的全部。
今生至此,大幕终落。
梦醒
寒风伴着雨丝灌入,冷得刺骨。封茗从梦中惊醒,却好像被人将心狠狠揪住。
雨水还焦急敲打着窗,收音机的戏词也依然轻声吟唱,只是不自觉间,封茗的眼眶已经湿透了。
她起身,才发现游人已散,偌大的房间原来是那么空旷。
这一切只是浮生似梦吗?还是前世旧忆?
身旁的空气里似乎残留了谁的气息?封茗惊觉般清醒,才发现身上竟增添了一件绣花外衣。蓦然抬头,这件外衣的主人就站在她身后。
“这位小姐,秦王府可不是随便睡觉的地方哦。”他说着说着不经意间笑了,“不过,现在应该叫它秦王府旧址了......”
他的手轻拂过她的眼角,擦干她的泪滴。
她看见他左手上,挂着一串熟悉的红色同心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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