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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恐夜深花睡去·青玉案(1)

静棠可以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方意莲坐在饭桌边,看看左手边坐着的静棠,“这脸色还是蜡黄的......祭神你一个人能行吗?”
林家和沈家过年的时候不需要祭祖,只要祭神就行了。吃过早饭,楚钧梅就会送她去逸园祭花神。
“好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方意莲遂也不劝阻,提了筷子,“那就吃饭吧。”
静棠刚住进来的时候觉得方家人的口味很奇怪。方意莲吃得很淡,早上一碗白粥,一点小菜都不加也可以喝完。楚钧梅嗜苦,听馨栀说他夏天喜欢喝大叶苦丁,最喜欢的菜是苦瓜,听得不吃苦的静棠头皮发麻。方毅竹口味有点重,爱吃酱鸭盐水鹅。算上一个无辣不欢的馨栀,一个爱酸的静棠,捎上一个过年期间暂住的程斯葵嗜甜,这一桌子人也算五味俱全了。
程斯葵刚来的时候,方意莲也请他喝茶了,只是静棠在生病,都是馨栀说给她听的。
听说是祁门红茶,甜白釉暗花的瓷器,静棠觉得倒是很衬这个人,热烈通透,纯洁无暇。
感觉到方毅竹在看着她,静棠乖乖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鸡汤馄饨。馄饨皮滑馅鲜且不说,汤里还放了当归和枸杞,喝起来一股药香。
吃完了早饭,她去了逸园。
摘了进门看到的第一片叶子,第一朵山茶,她换了祭祀服,用雨水泡着叶和花,供在神位前,又拈了一只香,点了插在香炉里。最后用泡过雨水的叶子拭净神牌。
沈氏的花神好祭,只需供净水鲜花即可,林氏的神却难祭,而且只能由家主独自完成。因此两边几乎同时开始,可是直到静棠从逸园回来还没有结束。
祭完了神,就要贴春联了。写春联一向是方毅竹的任务,他的正楷写得最好。
说到书法,他们人人都有拿得出手的字体。静棠爱写瘦金体,馨栀擅行书,程斯葵的草书得过外祖父指点,莫鸢行楷写得好,方意莲、楚钧梅、程君兰常写隶书。
到了下午,事情就多了。年夜饭的菜单早就定了,按理说不用他们再做什么了。可是做饭这种事怎么能少了馨栀,程斯葵也好玩似的要参与。
吃过年夜饭,就要开始守岁了。
六个人躲在小客厅里,留了一个熄了火的火盆烤红薯煨芋头吃。
外面是似远似近的爆竹声,房间里倒是安静。
春江这几个家族过年都是冷冷清清的,不放爆竹也不放烟花,静棠他们几个倒是没什么,程斯葵却不太习惯。
南风楼和家里的账目是早就理清了的,方意莲和楚钧梅没事干,一个闲闲地翻着本书,一个陪馨栀和程斯葵在玩升官图,静棠和方毅竹正襟危坐地对弈。
静棠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可是都在犹豫和害怕中放弃,一连输了三局。
“你怎么了?这不是你的水平。不舒服吗?”
静棠手一抖,手里攥着的白子差点掉了,“没事。”
“机器人都可以下棋了,输赢很重要吗?”
静棠有点掩饰什么,方毅竹看出来了。
“琴棋书画也好,诗酒花茶也好,本来就不是用来比的。它们体现的都是做这些事的人的道。道或许有深浅,却没有优劣。连变量都无法控制,也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了。”
“气死我了!又是赃!”静棠刚想开口,就听见馨栀又转到了“赃”,气得发牢骚。
大概这世上所有人在面对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面,比如向来冷静敏锐的静棠会变得迟钝,经常这也反应不过来那也反应不过来,看得馨栀和方毅竹替她干着急;独立坚强的馨栀在亲近的人面前有些娇蛮,爱撒娇,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气,娇滴滴的。
“不行!我们两个换一下!”馨栀气鼓鼓的,冲着程斯葵说。
“哪有这样的!”楚钧梅轻轻敲她一记。
“就是。又不是打麻将。”程斯葵还火上浇油,馨栀更气了。
“我不玩了!”
“傻孩子,真是把你宠坏了。”方意莲喝了口茶,无可奈何地笑笑。
宠着馨栀的又何止哥哥姐姐,从林瑛开始就对她爱如珍宝。方意莲就记得她两三岁的时候,猫眼大的宝石都给她当弹珠子玩,害的负责打扫的秦阿姨几个人成天担心,要是丢上一颗,东家不得怀疑她们手脚不干净嘛。
“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方意莲拿了一卷图纸给馨栀看,“我想在歆园的玲珑峰那里加一道流泉,你有什么好主意?”
馨栀真是小孩子脾气,闻言也不生气了,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大堆,指着图纸,叽叽喳喳地问着园林有关的事。
她倒是高兴了,把两个大男人撂这里摇头苦笑无可奈何。两个人玩升官图实在没意思,索性收了图版,拿了拓本出来评赏钤印。
这四个人有事做了,倒是静棠和方毅竹没法集中精力下棋了,只好一个去看图纸,一个去看印章。
小姑娘们靠着火盆,脸都烤红了。
十点的时候,程斯葵用火钳从炭堆里扒出了好几个红薯和芋头,大家正好饿了,何况也烤得好,红薯糯甜,芋头绵软,没一下子就都吃光了。
春江这几个家族祭祖不在除夕,而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而且由家主领祭,所以六个人过了子时就去睡了,静棠更是早早就被馨栀和方毅竹赶去睡觉了。
第二天,方意莲和方毅竹一早去了流照祭祖,静棠和馨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楚钧梅来叫门,只怕连早饭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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